杨化成觉得过意不去,劝道:“娘……”话还未说下去,老夫人举起拐杖“呯”击在他头上:“你这个兔仔子,吃大清朝的粮造什么反,一转眼成了乱党,你……你愧对列祖列宗啊!”杨化成被打蒙了头,脸红一阵白一阵,一个劲地向杨乐使眼色。杨乐哪敢作声,畏畏缩缩地躲到了林锋身后。
林锋觉得一个大都督被骂得哑口无言是很不光彩的事,向前一步劝道:“老太太息怒,都督大人是大人有大胆,眼光看得高看得远,认定了中国的大好形势……”
老夫人“呸”吐了他一脸口水:“林大人,早几天你还在捉拿乱党,现在你竟成了乱党一伙,真是天大的笑话,你愧对大清朝对你的栽培。”林锋脸色绯红,赶快垂下头,缩到了武雄后面。
武雄圆睁双眼,正想暴喝一声“死老太婆”,却见手下两个兄弟架进来一个人扔到自己面前。武雄刚想问怎么回事,只见龟缩在地的人连忙爬起,垂着头跪在地:“启禀大人,我们杨集有个最大的革命乱党分子,他就是我的表弟杨化成。”
杨化成一听声音知道是表哥,没想到他糊里糊涂地以为是清兵搜抄革命党人呢,他怕被连累了,前来举告了。杨化成不言语。
林锋一步向前,一脚踢翻了杨化成表哥,骂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现在是什么年代,你竟敢辱骂我们都督大人。”杨化成表哥一愣,鼓起勇气抬起头四下一瞄,果然看见杨化成穿着一身崭新的官袍正满脸复杂地望着他。杨乐也身着一身官服躲在人群后瞧着他冷笑。他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武雄一听他骂革命党人,“啪啪”打了他两耳光,命令手下:“把他架出去,砍了!”两名亲兵一拥而上。
老太太瞪着武雄:“你敢……”武雄看了看杨化成,杨化成脸上露出了微笑:“这等无知小民,放了他吧!人啊,书白读了。”
老太太见杨化成用傲慢的态度对待自己的外甥,气极了:“你这个兔崽子,给我滚,滚回你的都督府!”转身朝里屋走去。
杨化成沉下了脸,说了一句:“回县城!”一甩衣袖,朝外走,经过表哥身边时,向他猛踢了一脚,头也不回朝外走,其它的人紧跟在后。杨乐走过时,也学着杨化成的样猛踢了他一脚,他痛得在地上直叫娘。
回城的路上,杨化成不吭一声,他在心里盘算:做大事不拘小节!从此得用脑子和武力驾驭这帮英雄豪杰,为实现自己的新理想而奋斗!
这天,杨化成坐在堂上听了程英和林锋的几个汇报,觉得很累,于是叫他俩陪同出去走走。
外面阳光明媚,暖和和地洒在脸上,觉得很舒适。永乐县城这时很热闹,大小店铺都开了门,连街边的小摊贩也热情高涨地叫唤着。杨化成回头对他们说:“你们看,和平就是好嘛,老百姓安居乐业的。”程英和林锋点了点头。杨乐拍马屁道:“这都是都督大人治理有方!”
程英“扑哧”一笑,佯装认真地说:“是都督大人治理有方!”杨化成笑了笑:“英姐,你别跟着搅和了,你这是在取笑我!这都是大家的功劳啊。”
林锋插上了话:“幸好我们有出谋划策的人制定了一些规章制度和法令法规,否则我们手下那些英雄豪杰就胡作非为了。自古以来,爱民如子者得天下,骚扰民者失天下。”
程英点点头:“黄巢、李自成起义,他们开始时爱护百姓,所以打下了一大片天下,可后来他们居功自傲,自认百姓如草芥,黄巢天街踏尽公卿骨,没有了粮草,就杀老百姓煮了吃,所以后来他们都失败了,被老百姓追着砍杀。”
前面,喧嚣吵闹声不断,两个兵丁拿了摊贩上两个烧鸡不给钱,骂骂咧咧地往前走。摊贩追上去索要,一个兵丁给他来了一枪,顿时鲜血飞溅,在大街上抽搐着。
杨化成问:“他们是谁的手下?”林锋皱起了眉,小声地说:“是我的手下,是我管教不严!”
杨化成大怒,冲上前,拦住了两个兵丁的去向,大声责问:“你们目无法纪,竟敢……”“哈哈哈哈”,两个兵丁大笑:“你是谁啊?都督大人,你好好坐在你的都督府吧,少管我们巡防营的事!”
“你们……混帐!”林锋跑向前“噼里啪啦”几巴掌,打得两个兵丁垂下头,不吭一声。
杨化成看着林锋:“你好好给我处理这件事!”林锋的眼晴接触到杨化成如刀锋般的目光,一愣:这个杨化成几时眼神变得如此犀利,难道他……他不敢想下去,“豁”地抽出枪“呯呯”两枪,结果了两个兵丁的生命。
杨化成看着面前两具血淋淋的尸体,发出冷冰冰的命令:“城门示众,以敬效尤!”林锋一挥手,来了几个兵丁,一左一右拖走了他们。
程英看着杨化成满头乌发的后脑勺,觉得他变得好快,变得有点不认识了,威严和权势好像在他身上发生了巨大的威力,她有点敬畏他了。
转过一条街,杨化成看见三三两两的兵勇歪戴着军帽,斜挎着枪,勾肩搭背的,走路东倒西歪,骂骂咧咧地,好像多喝了几杯酒,一付兵痞模样。杨化成问:“这是谁带的兵?”
程英脸红通通的,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这是我手下的兄弟。”杨化成盯了程英一眼,未作声,继续往前走。
两个兵勇看见林锋,敬了一个礼,打了一声招呼,那眼神仿佛没有杨化成这个都督大人存在似的。杨乐见杨化成极不自在,训斥道:“见着都督大人怎么不敬礼?”两个兵勇默不作声,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林锋识趣,赶忙圆场:“这是我们的都督大人,敬礼!”两个兵勇才立正,举手敬礼。
一路上,杨化成心事重重,他悟出了一个道理:只有自己有了军队,才能算是真正的都督,否则空壳一个,徒有虚名,实为木偶。
第二天,杨化成带着杨乐、武雄一帮人回了杨集。一进杨府,便看见老夫人威严地坐在厅堂上,嘴唇嘟着老高。杨化成行过大礼,开门见山:“娘,我们革命军缺少军费,我想招兵买马扩充军队,想和娘商量一下。”
老夫人一怔:“你做你的都督大人与我何干?没有商量的。”
杨化成倔犟地挺直了腰板:“我想卖掉100亩良田,还有家里所有的金银玉器。”老夫人一听“霍”地站起来:“坏家子,你敢?……你如果这样做,我一死了之。”说着举着龙头拐杖打过来。杨化成一使眼色,两名兵丁一拥而上,拉住了老夫人。老夫人气急败坏,挣扎着,捶胸顿足,骂过不停。
杨化成跪了下去:“娘,请恕孩儿不孝。来人,杨府所有值钱的金银玉器全给我搬走!杨乐,省城王二麻子最喜买田买地,你去省城一趟,请他来商量商量。”
老夫人一听此言,泪如雨下,脸变得苍白,她感觉到天旋地转,她将失去祖业,失去祖宗对她的托付。她踉踉跄跄地退坐到太师椅上,木木地望着来来往往搬运金银玉器的兵勇。
杨化成看着老娘,鼻子一酸,但想着为了成就霸业,他只有这么干了。
程英和林锋听说杨化成拉了一支队伍回杨集,心里琢磨着怎么回事,可就是想不明白,于是两人带着一群兵骑着马赶来了。
杨府大院,金元宝银锭,珍珠玉器堆了一大堆,在太阳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程英和林锋一进杨府,双眼便热热地,因为财富太诱人了。
杨化成见他们到来,问:“你们怎么来了?有事情吗?”程英敬了个军礼:“听说都督大人出城,我们很担心,所以赶来保护!”杨化成笑了笑,“你们来得最好,把这些金银珠宝押运回城。”
林锋愣了愣:“都督大人,你这是……”杨化成背着双手,冷冷地:“革命,就从杨府革起!抄家!支援革命!”
老夫人仍旧木木地坐在太师椅上,心变得很空很空,仿佛没有了一丁点牵挂,她不明白自己的儿子当上了炙手可热、权势熏天的都督,为何还要从家里拿钱?为何不拿钱往家里送?她的心死了。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朝厅堂走去。
杨化成看着母亲,心酸酸地,他跑过去搀住娘:“娘,这些东西以后会回来的,会回来的。”老夫人不吭声,甩脱他的手,猛地朝一根石柱撞去,“呯”地一声,鲜血和脑浆飞溅,老夫人象一枚落叶,飘悠悠地坠地,抽搐,然后寂寂地不动。
杨化成愣了一下,撕心裂肺地尖叫:“娘!”晕了过去。醒来时,杨化成躺在杨府自己的房中,他的母亲已经被人放进了紫檀棺木,而且楚红袖也被程英接了过来。
一连三天,杨化成披麻戴孝枯坐在棺木前,不吃不喝,甚至眼晴也不眨一下。他木木地任凭程英、林锋为其母亲操办丧事。楚红袖除了陪在杨化成身边哭泣外,其它的事什么也做不了。
杨乐是最忙的,但他忙的不是杨府的家事,而是决定杨化成命运的大事。他首先风尘仆仆地赶往省城找到大地主王二麻子,把那100亩良田换成银票。当然,王二麻子买的那100田最终还是变成了穷人的田,因为在三个月后,王二麻子被杨化成枪毙了,那些田全部分给了贫困农民。
杨府,最终变得空空荡荡。杨化成把所有的家丁丫环带到了永乐县,杨府便被一把大锁锁住,成了野猫野狗野鼠的住所。从此,杨化成再也没回杨集,再也没看杨府最后一眼,甚至清明扫墓,都是由杨乐代劳。不知杨化成是怎么想的。反正母亲的死对他的思想来了一个很大的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