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两人忘乎所以地在佛门清境之地亲热时,袁克定走了过来,他的心顿时酸溜溜的,于是“嗯”了一声,打断了这一对英雄佳人的美好景象。
袁克定打搅了佛门中的缠绵,也中断了如干柴烈火般的激情,杨化成和许如梦只有摇身一变为正人君子,舍了紧紧的拥抱。杨化成整了整衣服,打了一声招呼:“袁兄,这么快就逛完了?”许如梦低着头,满脸的红晕。
袁克定望望许如梦,一本正经地对杨化成说:“杨兄,为了国家大计,你呀,还是戒斋戒女色,诚心向佛,祈福这次谈判取得圆满成功吧。”
杨化成一笑:“袁兄,你太迷信了,事非成败岂能与这档子事有关?”
袁克定也笑了笑,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杨兄,你就收收心吧!对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对你是有帮助的。”转头对许如梦说,“许小姐,你先回去吧,我和杨兄要去见一个大人物。”
许如梦老大不情愿,嘟着嘴转身就走,高跟鞋敲打着地面,发出轻脆的声音。
袁克定见许如梦走远了,拍着杨化成的肩说:“杨兄,你可真是桃花中人啊,难道是从陶渊明老先生的桃花源中堕入了凡尘?我挺羡慕你的,只羡鸳鸯不羡仙啊。”
杨化成说:“没有什么可羡慕的,自古多情多留恨,袁兄,我们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寺庙,径直登上了那辆锃亮的小汽车。
车在外交部大楼前停了下来,杨化成打量了一阵,说:“怎么是在外交部?不是军令部?”
袁克定一边走下车一边说:“谈判的事属于外交部管,我带你去见一下外交总长陆征祥。”
陆征祥,民国的一代杰出政治家,有才华也有胆略,但很书卷气。这时,他正在办公室翻阅着文件,不时皱眉想片刻,不时挥笔疾书。
袁克定走到门前敲了敲门,说:“总长大人,忙哪?”
陆征祥抬起头,见是袁大公子,不敢怠慢,连忙站起来,迎了过来:“是袁公子,你来也不打声招呼,我好在门前迎接哪。”
袁克定对陆征祥是很客气的,伸出双手握住他的手,说:“总长大人公务繁忙,我怎可耽误你的宝贵时间。今天来,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少年才俊……杨化成将军。”
陆征祥盯着杨化成看了一阵,向他伸出了手:“杨将军,幸会幸会!”
杨化成赶忙伸出双手握住陆征祥略显柔弱的手,说:“总长大人,幸会幸会!”
三人分主宾坐下,袁克定说:“陆总长,你把日本公使日置益的情况给杨将军介绍一下,让他了解一下对手。”
陆征祥“哦”了一声,问:“大总统是不是让杨将军打前站,与日本公使日置益接触一下?”
袁克定点点头,说:“先让杨将军试试,我们好有一个回旋的余地。”
陆征祥望了一眼杨化成,说:“日置益,日本外交官,生于伊势。1888年毕业于东京大学法科,进外务省。先后出任日本驻智利、阿根廷等国使节。1900年任驻华使馆头等参赞,参与八国联军侵华及镇压义和团活动。此人有才华,但擅长于外交游戏,他的处事方法柔中带刚,刚中带刺,是个极难对付的角色。”说着,拿出了一张日置益的画像递到杨化成面前。
杨化成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只见日置益身着和服,一脸的严肃,八字胡,鹰钩鼻,眼神中透着狡诈和邪恶。
袁克定对杨化成说:“陆总长,是一位很干练的外交家,留学过多个国家,与多个国家政要打过交道,杨兄,你好好向他请教,为这次谈判准备准备。”
陆征祥笑了笑,说:“与外国人打交道,无非是铭记国家利益与尊严,不卑不亢。”
杨化成连连点头,说:“可是这日本人提的条件极为苛刻,几乎连通融的余地都没有。”
陆征祥也叹了一口气,说:“日本人太嚣张,我也忍无可忍,只有拖字诀,拖他们一阵,给他们降降火再说。”
这时,曹汝霖在门外大叫:“陆兄,该下班了,我们去喝一杯!”猛然间看到了袁克定,连忙打了一声招呼,“袁公子,你在这里啊,我……我等下再来,你们接着谈,接着谈。”说完转身就要走。
曹汝霖,在当时也是一个先锋人物,留过学,有大学问,只是在后来的五四运动中成了卖国贼,被学生揍得狼狈逃蹿。
袁克定与曹汝霖比较熟,两人经常去喝茶逛八大胡同,他叫住了曹汝霖,说:“曹兄,等下我作东,大家去喝酒。”
曹汝霖答应一声,走了。
陆征祥接着说:“日本本来是一个小小的岛国,但自从明治维新后,国力渐渐强大,于是大量扩充军队,而我们国家当时正值腐朽的满清王朝,给他们洞开了方便之门。”
杨化成说:“陆总长经验丰富,我可以留在外交部同总长处事几日,向他学习学习。”
陆征祥眨巴着眼睛,说:“也没有什么好学习的,听说你是军令部的,你可以去军令部走动走动。外交嘛,都是靠枪杆子撑着的,国家强大,军队勇猛,外交才能无往不胜。”
袁克定说:“这日本公使日置益简直就是一个流氓无赖,态度不仅蛮横无礼,而且咄咄逼人,杨兄,你一定要给他个下马威,让他知道知道中国人的厉害,让他明白中国不是软柿子,想捏就捏的。”
杨化成笑了笑:“我尽力而为,最好不与日本人撕破脸皮,否则他们的军队就有了进攻的借口。”
陆征祥从办公桌上翻出一份文件递给杨化成:“杨将军,这是日本国的详细情况,你看看吧,有一番了解。”
杨化成接过来翻了翻,说:“我可以拿回去看吗?”
陆征祥望着袁克定,袁克定点点头,说:“可以拿回去看,因为以后的这段时间,你将要住在中南海瀛台。”
“瀛台?光绪皇帝软禁的地方?”杨化成一阵惊愕。
袁克定开玩笑道:“对,让你享受一下皇帝的待遇,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你清心寡欲好好为国办事。”
袁克定和杨化成在外交部同陆征祥谈了很多话题,分析了国内外形势,对中国的前途感到沮丧和失望。
陆征祥说:“现在的中国就如一只病虎,内忧外患,前不久的天津之乱便是一个明证,还有各路将领拥兵自重,力求自保和扩充地盘,在外,世界列强虎视眈眈,视中国为鱼肉,都想分一羹。”
袁克定心里有些不高兴,说:“中国的形势没有这么糟糕,在袁大总统的领导下,中国正逐步走向富强。”
杨化成沉吟不语。
陆征祥叹了一口气,对杨化成说:“杨将军,你把谈判的材料和日本公使日置益的材料拿回去研究研究。”
当袁克定和杨化成走出外交部时,已近黄昏,陆征祥站在大门前挥手和他们告别,心事重重,他知道,杨化成和日本公使日置益的谈判不会成功,杨化成只不过是一次试探,最后还得自己出马收拾残局,也许会留下千古骂名。
袁克定和杨化成没有回住的地方,而是直接去了皇城……中南海,一个政治中心。因为担心二十一条会泄露出去,袁克定决定把杨化成送进中南海暂住。
走下小汽车,一身戎装的杨化成站在朱红色的大门前,感慨万千,侯门深似海啊,那么多的皇上被关在这红红的大门里却控制着整个国家,真是怪事。
通过一道又一道的大门,通过一队又一队的警卫,袁克定和杨化成走进了政治的枢纽中心。中南海很宽,雕栏玉砌,绘龙画凤,既显得古朴又显得气派。
杨化成走得很缓慢,欣赏着这里的人文风景。袁克定说:“杨兄,你就住在瀛台吧!谈判那天,我来接你。”
“瀛台?这不是软禁光绪皇帝的地方吗?袁兄,你软禁我?”杨化成问道。
“没有办法,为了防止这次谈判不泄密,为了谈判的成功,杨兄,只有委屈你了,你暂时做一回光绪皇帝吧。”袁克定笑着说。
杨化成苦笑,说:“杨乐还不知道我的情况,一定会急死的,一定会四处寻找。”
袁克定拍了一下杨化成的肩说:“你放心吧,我一回去就马上去告知杨乐将军,让他不用担心,至于你的红颜知己,我看就免了吧!”
瀛台,四面环水,如果没有渡船,根本就不能与外界来往,难怪光绪皇帝被软禁在这里郁郁而终。
杨化成望着脉脉一水间的瀛台,感慨万千,吟诗一首:物是人非事事休,无语泪先流,闻说瀛台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袁克定接上了一首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杨化成说:“如果光绪没死,我看现在的中国一定是君主立宪制国家,那个老佛爷白白地葬送了他们的帝国。”
袁克定沉吟片刻,说:“天下大事,谁能说了算?杨兄,登船吧,上瀛台。”
两人登上了一条小船,袁克定划动船桨,向瀛台而去。袁克定文弱,划了一阵便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杨化成一看,接过船桨继续划。
两人都没做过什么粗笨的重事,划到一半,两人都坐在船上一动也不动了,一个劲地擦汗,两人相视而笑。
袁克定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叫几个人来帮忙划船。”
杨化成说:“我一个人住在这个地方,岂不闷死?得叫几个人来陪着我啊。”
袁克定拿起了船桨划动起来,说:“我先带你去看看住的地方,然后派几个人来照顾你的生活起居。”
瀛台,此时芳草萋萋,绿树成荫,一些花儿开得灿烂,吸引了无数的蝴蝶翩飞,而且这里的亭台楼阁精致而典雅,气派而不轻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