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王伊达朝丁安邦和周天浩望望,脸上一笑,说:“还单独谈谈?有事吗?连两位校长也……”但他看见马强一直在门口站着,脸色也不是太好,就改口道:“好吧,你们先等等,我跟马强谈一会儿。”
马强关了病房的门,又拉下了窗帘。丁安邦和周天浩还有齐秘书在外面,就一点声音也听不出来了。周天浩在来回踱着步子,齐秘书正在接电话,而丁安邦,则在想着马强到底会跟王伊达说些什么。他最担心的就是马强会抓住那封信做文章,那样,王伊达也许就会……事实上,丁安邦最近也对这封信想了很多。如果马国志就此醒不过来了,这封信极有可能会成为一根导火索,它要引燃的,也许就是王伊达。马国志与王伊达的关系,丁安邦很清楚,绝不仅仅是党校第一校长与常务副校长之间的关系。正如王伊达刚才所说,他们的关系已经很久了。按照马国志谨慎稳妥的性格,综合楼的几百万,他不可能一个人独吞的。王伊达必定参与了其中的一些动作,也获得了相应的利益。假如周天浩提供的院方认为马国志自杀的推断成立的话,那只能说明一点,在省纪委不断地调查之中,王伊达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而这种压力,更多的是转嫁给了马国志。马国志终于不堪重压,选择了这条极其隐秘而令人痛苦的道路。
而王伊达现在……丁安邦想起汤若琴透露的消息。倘若中纪委真的在调查王伊达,那么,王伊达从常理上看,应该保马国志的。马国志出事了,必然会牵连出王伊达的。但是,也另外有一种可能,丁安邦想着就心跳。王伊达或许早就知道了中纪委在暗中调查他,因此,他想尽快平息党校综合楼事件,而平息的办法,就是让马国志承担全部的责任。马国志权衡再三后,决定一死了之……
周天浩走过来,问丁安邦:“马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伊达书记不会……”
丁安邦没有应声,只是望着齐秘书。齐秘书说:“王书记马上还有一个会的,快到时间了。唉!”
“那倒没事。”丁安邦道。现在的会议,不是以事论会,而是以领导论会。参加会议的领导级别高,说明了会议就重要。如果领导都不参加,只是部门在舞灯,那只能说明会议层次低。因此,会议纪律对领导是没有约束的。全体人员可以等领导,但领导不可以等参会人员。王伊达就是再晚一点,会议也得等。领导忙嘛!领导在百忙之中能莅临会议,就已经是对这项工作的高度重视了。全体鼓掌,感谢领导!
突然,病房里声音大了起来,丁安邦一惊,马上冲了过去。门却开了,王伊达站在门口,脸色通红,什么话也没说,扭头就走。丁安邦想拦他,他却气呼呼地一甩袖子,直接下楼去了。丁安邦顾不得这些,跟着王伊达,一直到了楼下院子里,司机打开车门,王伊达钻了进去。丁安邦靠在车窗上,问道:“王书记,没事吧?”
“开车!”王伊达没有搭理,而是直接让司机开车了。
丁安邦继续道:“我们也没料到。真的没料到!”
车子已经开动了。丁安邦只好放了车窗,齐秘书这时才气喘吁吁地下来,车子却一溜烟走了。齐秘书一脸地惊诧,说:“这……这……到底怎么了?王书记连我也……丁校长,到底怎么了?”
“我哪知道?”丁安邦没好气地答道。
周天浩也下来了,见车子走了,就道:“那个马强,我说不能让他们单独地谈嘛。丁校长,你看这……我刚才问他说了什么,让王书记这么生气。他说他只说了一句,希望王书记承担他该承担的责任。”
“唉!”丁安邦向着虚空,划了下拳头,然后对周天浩道:“我们也走吧!顺道将齐秘书送到市委。”
一路上,三个人都不说话。到了市委,齐秘书下去后,丁安邦对周天浩道:“你们先回去吧,我上去看看。不管怎么说,王伊达书记是来看望党校的常务的,弄出这么个局面,也太……我得去看看。天浩,回去后,这事千万别……”
周天浩说:“我知道。”
丁安邦上了楼,王伊达副书记办公室门关着。他正要转身,市委的副秘书长陈杰过来了,一见丁安邦,笑着问:“找伊达书记?”
丁安邦点点头,陈杰说:“开会去了吧?上午有个会的。”
“啊!
“到我那坐坐吧,也好久没坐了。”陈杰道。
丁安邦也没推辞,就到了陈杰办公室。坐下后,泡了杯茶,喝了一口,心才算定了下来。陈杰笑道:“现在忙了吧?还没定?”
“也不太忙。陈秘书长是说人事吧,没定呢。”
“啊!马校长怎么样了?”
“昏迷着。”
“昏迷了好啊!昏迷了,什么事也不需要问了,他自己清亮了,有些人也放心了。”陈杰叹道。
丁安邦问:“陈秘书长这是……”
“啊,随便说说,随便说说!刚才我听办公室的同志说,交通的王立王局长也在你们县干班,是吧?”
“是的。”
“他昨晚上出车祸了,不过问题不大。有人怀疑是被人特意撞的。他在县干班那边,没什么特别吧?听说这人很倔,一直在检举……”
丁安邦犹豫了下,说:“在县干班,似乎没什么。被人特意撞了?不太可能吧?还有这么胆大的?”
“这年头……唉!丁校长啊,有什么可能不可能的,什么事只要发生了,都是可能的。”陈杰压低了声音,说;“就是你们马校长,据说很大可能是自己……”
丁安邦盯了陈杰一眼,陈杰笑笑,把后面的话掐了。
丁安邦说:“我还有事,先走了。陈秘书长有空到党校指导指导!
出了市委大楼,丁安邦看看时间,快11点了。他给魏燕打了电话,说中午回家吃饭。然后就一个人沿着美丽大道,慢慢地边走边看。道路两旁都是合欢树,正开着紫红色的花朵,像一只只正在静静歌唱的蝴蝶。他转过美丽大道,上了走马湖。这湖中间有一条小道,宽不足一米,传说古时,此道为走马专用。因此这湖就得名走马湖。湖中的荷叶正绿,大朵大朵的,浮在水面上,连湖水也被映得清绿了。再过两个月,荷花盛开,满湖便是荷香。丁安邦喜欢荷花的香气,味道正。去年,在他的倡议下,党校的雅湖里也种了些荷花。今年,应该可以开花了。只是近来太忙,他竟没有过去看过一次。唉!人生就是如此匆促。匆促中,很多美好的风景被忽略了。等到我们想起时,也许已是凋谢之时,徒留叹惜而已……
出了走马湖,丁安邦到湖边上的思想书店转了下,买了本《思想者说》。他已经很久没有认真地读一本书了。这些年,浸淫在官场上,心一浮躁,书也读不出感觉。他摩w着这书的淡黄的页面,闻闻书中所散发的清香,一瞬间,心地似乎清凉了许多。毕竟还是个读书人哪!他一边走一边想起有人曾说过的,官场都是精英的理论。他觉得很有些道理。官场中人,并不是生来就在官场。他们也是从年青时代的愤青成长起来的。就像一枚石子,他们也有凌厉的时候。只是后来流水的不断冲刷,世态的不断鞭答,人情的不断磨砺,他们变成了现在的卵石。精英当政,既是一个国家的幸福,又是一个国家的危机。精英一旦腐败,可能比一般的俗人更加可怕。其实,放眼一看,你本身就生活在一个官本位传统的国家,谁能清高地说:我与官场无缘?官场这些年部分人的堕落,某种程度上说,也是整个社会浊流推动的结果。
“老丁哪,怎么,一个人走?”关凌不知从哪儿杀了出来。
丁安邦也一愣,看了会儿关凌,才道:“没事,从书店出来。你呢?”
“一个老同事病了,过来看看。”关凌接着问道;“是不是交通的王立被车撞了?”
丁安邦心想,这事看来影响不小,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好几个人问到了。他笑了笑,说:“是的,不过问题不大。你是怎么……”
“我刚才在路上,听他们说的,说有可能是被人有意撞了的。”关凌瞟了眼四周,“老丁哪,你知道不?王立在告他们交通系统,其实涉及到了市里王……了。”
“交通系统被他和那个姓李的副局长一搞,湖东的班子已经倒了。桐山正在查。市里本身,也……更关键的,这事牵涉到了高层。据说引起了中央某领导的重视,亲自作了批示。他这也是,把别人逼得太急了啊!”
“王又不分管交通,怎么会?”
“你啊,老丁哪,不分管更好操作嘛!不说了,不说了。那个马国志醒了没?”“没有。”
“不醒好。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哪!不醒好!”“不醒是好!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