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秀才的开头,后面都不用提醒了,就有人站出来问道:“大人,押地契之前,还请大人和几位员外老爷解答一下刚才这位秀才老爷的问题,我们大家伙儿也很想知道这借粮的利息,还有这地是归了诸位老爷啊,还依然是我们的,粮食是明年秋收一定要还上,还是可以宽限几年,大人想必也知道,地就相当于我们的命根子,所以啊,还请大人和诸位老爷们说清楚的好。”
位于吴广俊身后的众位乡绅脸色就是一沉,其中就有人冷哼道:“我们好心借粮,给你们这些泥腿子一条生路,你们还蹬鼻子上脸质问起我们来了。”说完甩袖离去。
有脾气大的就道:“你们爱借不借,”跟着也走了。
有懂礼数的,冲吴广俊一抱拳,“吴大人,我们是看在您的份上才肯借粮给他们的,既然他们不领情,我们也没必要讨人压,来人,搬东西,我们走。”
其他几位员外对视了一眼,见这主儿居然要家丁收拾东西走人,这和当初商量的可不一样,这斯怎么不按剧本走啊?
下面的灾民不免都慌了神,生怕这几位老爷走了,他们可就没粮食吃了,要知道他们如今每天都是熬的稀粥,还是水多米少的那种,他们能扛饿,可家里的老人妻儿可不行。
“大人,我们的问题并不是要刁难人,怎么大人和员外老爷们都不愿意回答呢?还真是像外面说的那样,是大人和员外老爷们勾结起来谋算我们的地契。”一个黑壮的汉子分开众人站出来问道。
吴广俊颤抖的指着他,“刁民,刁民,一群刁民,本官一心为你等,你等竟然如此污蔑辱骂本官,来人啊,将此人给本官抓起来。”
刚才那秀才又抢上来质问道:“大人好生厉害,本朝从太祖就有言论自由一说,甚至还写进了律法,官员不得以言论降罪于民,我们不过问你几句话,大人不仅不回答,怎么反而降罪于我们,大人是不想答,还是答不了。”
“就是,我连皇帝都骂得,难道还骂不得你一个知府,”一个老妪拄着拐杖走出来,道:“这几位员外老爷也不用吓唬我们,一州三县九乡上万人受灾,难道知府大人还想活活饿死我们不成?”
“别说那些没用的,大人只需要告诉我们赈灾粮仓中是否有粮食,俺虽然不识字,但也明白事急从权这个道理,俺家虽没田没地,但也不想为奴,年年也交了税粮的,您只说开不开仓吧。”黑壮汉子气势汹汹的问天广俊。
他这话算是把灾民们给鼓动起来了,能够不花钱白拿粮食,谁还愿意用地契换粮啊?都围了上来,让吴知府给一个说法。
吴广俊被气得半死,偏又拿这群刁民没有办法,心里不由得埋怨起太祖皇帝,没事干嘛要把言论自由这条写进律法啊,对这群刁民也太过宽容,此时,他是打不得抓不得。
师爷见状,低声道:“大人,咱们还是暂避锋芒吧,让这群刁民再饿几天就老实了。”
吴广俊冷哼一声,狠狠地看了秀才一眼,甩袖转身道:“去查一下那秀才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件事早就是吴广俊和几位员外商量好的,本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他们甚至还安排了托带头拿地契换粮食,可谁知道会有半路上跳出来横插一脚,并且这搅黄了这事的人还是个秀才。
这令吴广俊和乡绅们很是恼怒,他们现在看这个秀才就跟看杀父仇人似的,也对,断人财路可不就是犹如杀父之仇吗?
他们想要多买田地雇佣长工都是很早就打算好的了,但泥腿子们却把田地当作命根子、眼珠子,除非是家中有很大的变故,不然谁家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卖地。
在李瑞文没成为兴州府西营将军时,他们倒是可以通过或强买强卖、或高利贷,来购买田地,但自从李瑞文镇守兴州府之后,他们就不得不小心的收买了,只因李瑞文这人爱护百姓,不允许治下发生强买强卖这样的事。
说是武官不得干涉地方上的政务,可人家老爹毕竟御史中丞,弹劾官员那是本职工作,吴广俊作为一州之府,自然不敢太过得罪这样的人,而对于本土的乡绅来说,他们虽然瞧不起武人,但人家手上有兵,嘴巴再厉害,也厉害不过刀剑,这个他们还是能分得清的。
秀才无视知府大人和员外们的目光,潇潇洒洒的离开了。
“你此等言论可是把吴老狗和兴州府的乡绅们都给得罪了。”吴轩看到秀才进到店里来,戏谑道。
秀才冲座位上两个人拱手作揖,也没理吴轩,径直抄起他身前的酒杯,一口干了,“怕什么,他吴老二敢做就得要敢当。”
“你啊你,”吴轩指着秀才,摇头苦笑道:“不过,文博兄,就是得委屈你搬到将军府去了。”
“学生无状,倒是让将军见笑了,如果我搬去了将军府,只怕会连累到府上,回头我还是回乡下去避避吧。”文博冲李瑞文行礼道。
“难道我还怕他们不成,”李瑞文大手一挥,道:“你尽管去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又赞赏的看着他,“刚才那翻话你说得好,子真也说这是他们相互勾结好的,只可惜我不能插手地方政务,不然非参他们一本不可。”
太祖倡导依法治国,限制官员行为,对百姓也多加宽容,但高宗皇帝却认为国破多是由刁民及武将引起的,所以,对武官多加约束,更是将驻防在边关的军队全都内调防止民变。
要不是擅自修改祖宗立下的律法是不孝的行为,高宗皇帝只怕早就要重新制定律法了,所以,大乾朝现在的国情很奇怪。
北有辽金虎视眈眈,西有西夏和吐蕃,南有大理,大乾的皇帝生性有些懦弱,对外一直宣称“以和为贵”,约束手下的将领要克制,就算打起来了也不要太过得罪了邻国,一边还要防着手握兵权的将领。
而对待老百姓上,是能多刮一点是一点,各种奇奇怪怪的税赋就是这样来的,最让李穆瞠目结舌的是言论自由,老百姓们一边骂着贪官污吏,皇帝昏庸,一边照样交税银。老百姓就是站到皇宫门口辱骂皇帝,皇帝也是连个屁都没有,回身还得下罪己诏。
文官和武官的对峙达到了空前的紧张,皇帝不准武官插手地方事务已成常例,武官们为避嫌向来也是不闻不问不管,李瑞文自然也得避嫌。
“导致鸣水县攻破完全是因为县令带走了衙役,难道就这么放过他?”文博又说了大实话,要不是高振玉带走了大半的衙役,孙哲也不会因为缺少人手顶不到李瑞武支援就丢了县城。
李瑞文冷哼一声,“这事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已经写了折子去弹劾那狗官了,看他能躲几时?”
文博很真诚向李瑞文道:“谢谢你了。”
“谢我什么?”李瑞文一时被他弄得满头雾水。
“谢你让我去府里住,谢你让我借了你的势,谢你为百姓做得这些,”广博笑道:“我要是住了将军府,吴知府和乡绅们就不敢拿我怎么样了,我是不是得谢谢将军?”
李瑞文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这也叫仗势,那你以后就应该这样仗势,为百姓谋福利,说起来应该是本将军谢你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