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泰看着车马远去,不觉撅起嘴,转过头看着护卫,轻轻哼一声:“偏你们这么谨慎,这几位姑娘是我同窗,且是知府家的千金,大家一起去市集逛逛有何不可?”
“泰。。。”为首的一个黧黑面膛的护卫急的说。
“泰什么泰?”黄泰威胁地横了他一眼。
护卫低下了头,“是,泰公子。您还是早点回去吧,老太君还在家里候着呢。出来前再三叮咛早些回去吃中饭呢。”
“唉”黄泰摇摇头,“这几日外祖母家来了他们专程从京城请过来的大厨,说是为了好生照顾我的饮食,做的饭菜那叫没劲,清淡的淡的没有味道,让口味重点吧,咸的能齁死你。须不知我来了这益州没几日,倒是爱上了本地的鲜香麻辣,不负这美食之都的盛名。可惜在外祖家也不得自在,我但凡点个菜,不是说这个过于上火,便是说那个食材简陋不堪入口。。。。。。可恨!今日中午索性咱们去太白楼大快朵颐,据说那里卖的最好的菜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倒是一道普通的麻婆豆腐和一道开水白菜颇负盛名,你们陪着我去尝尝。”
那护卫急的额头上渗出汗水,说话也不利索了:“那。。。。。。那如何使得?那万万。。。。。。万万不可!公子千金之躯,如何能在外面随便用餐?不说别的,便是那酒楼卖的东西是否洁净也未可知。。。。。。”
“嗤,”黄泰不禁嗤笑出口,“那太白楼据说食客如云,东西如果不干净不早就关张了?再说表哥他们几个也经常去的,不然我如何知道?”
护卫情知辩不过自家公子,但责任重大,不敢由着这孩子的性子来,仍是苦苦相劝:“公子还是早些回去吧,省的老太君惦记,今日秦院使有事不能随同,这吃饭的事情我。。。。。。我。。。。。。”
憋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一个字来,黄泰撑不住笑了,手指无奈地点着那护卫,口里叹着:“慎之啊石慎之,你爹可真会给你取名啊,你可真是小心谨慎,嗯。。。。。。这份忠勇难得,只可惜。。。。。。”
那脸色黧黑的护卫正是名叫石慎之,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却是高大威武,为人耿直,虽武艺高强,却不善言辞,这会听得小主子欲言又止,心里有点打鼓,问道,“公子请直言,是否属下言语不当?”
“哈哈哈哈,”黄泰大笑起来,调皮地说,“不是言语不当,根本就是拙于言辞。”
石慎之挠了挠头,嘿嘿笑着说:“属下本来就是笨嘴拙舌的嘛,属下一介武夫,比不得叶护卫这样的白面书生,到底是秀才出身,说起道理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站在石慎之旁边的护卫叫做叶致,端的是面色白净,身材颀长,闻言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慎之,你还自谦自己不善言辞,我看这说起俏皮话来厉害的很嘛。”
众人都不觉哄笑起来。
叶致微微抱拳,恳切地说:“公子,这太白楼的蜀菜做得确实好,用益州话说,那是巴适的很。属下也是益州人士,早有耳闻。不过今日匆促间不单属下几人毫无准备,老太君那边也没法交代。您要尝鲜也好,去哪逛逛也好,好歹下次先跟老太君禀报一声,若是老太君允了,便是刀山火海属下也誓死相随。您这会子不管不顾地去了,回头便是老太君不便责罚,夫人日后若是知晓,属下这碗饭也不用吃了。。。。。。”
“好了,”黄泰一摆手,“你不用说了,我也无意让你们为难,”偏着头想了想,便说,“这吃饭的事儿嘛暂且先搁下,这会尚早,你们陪着我先去东市逛逛,看有无稀罕物件儿买点,左右离家里也近了,慢慢地逛着回去也差不多到饭点了。”
心里暗自筹划:先前依稀听到几个女孩子说去东市逛,这会子赶过去,没准还能碰上,那四妹妹委实可爱,若能再见到她就好了。
石慎之只觉头大,心里暗暗叫苦:大人严令不得随便外出,平日里去荣安侯家附学也罢了,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自己都恨不得生出几十双眼睛几十双手还怕护不过来,今日公子本来是不得出来的,是他再三央告自己,保证只在附近逛逛,自己在老太君面前一力担保才得出来。谁晓得这小祖宗一出府便吩咐车马径直去了城西,也没见他买什么东西,白耗了半天工夫,怏怏地说要回府,自己方松了一口气。谁晓得在路上见到这几个女孩子立刻叫停车下马的,这会子犹嫌不足,还要去逛东市,说什么也不能了。
心里这样想着,便拱手说:“公子,咱们出来也半日了,直接回府吧,东市离咱们府上也有一段距离,再去逛的话,就更晚了,老太君惦记。日后对出景来,夫人也必定重重责罚属下。咱们改日再出来逛东市可好?”
黄泰只把头摇的拨浪鼓似的:“不好,不好。再过得几日便要回京城过年了,听说东市售卖许多本地土产,我趁便买点新奇的小玩意儿,回到京城孝敬爹娘,他们只会夸我的,你也能顺便得赏。”
石慎之眼角下垂,嘴角耷拉,一张苦瓜脸都快哭出声来,正待好好地劝说一番,黄泰已是意气风发地下令:“摆驾,去东市!”一边说着一边自己利索地上了马车。
石慎之几人无法,只好立刻翻身上马,护卫左右。
这益州城东素来商铺林立,为着年关将近,按历年的传统,专门搭建了临时市集,专供小商小贩集中贩卖年货土产,有糖果糕点、绫罗绸缎、干果蜜饯、日用杂货、古董字画、各式玩具,还有杂耍班子,皮影戏,临时戏班,好不热闹。
林玚几人在东市逛得很是尽兴。林玚淘到了一个宝塔形蟋蟀笼子,用细细的竹条编织而成,总共有七层,宝塔的每一层居然还在四角塔尖各坠有一个小小的铃铛,非常精致。林玚喜不自胜,一路都自己捧着,笑的见牙不见眼,嘻嘻地说:“这回我的胖头可有了一个漂亮的新家啦!”
凌云大笑着说:“每每想到你把我送的蟋蟀取名叫胖头我就想笑,侍墨侍书何其雅,这胖头又何其俗?”
林玿用手巾掩着嘴笑着说:“胖头其名虽俗,好歹不过是个玩物儿,总好过管一个花朵儿似的小姑娘叫小扣子的好。”
身后跟着的婆子丫鬟想笑又不敢笑,小扣子早已嘟起了嘴巴。
凌云抚掌大笑:“都说二姐姐讷于言,不曾想尖刻起来倒比四妹妹还厉害几分。也罢也罢,小扣子,日后本姑娘便唤你洗砚如何?你也在我的书房随侍左右。”
小扣子眨巴着眼尚未及反应,林玚已是莞而:“什么洗砚?还不如小扣子呢。”
姐妹仨说说笑笑地逛着市集,林玿买了些各色针线,凌云只盯着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看,杂七杂八买了一大堆。
领着姐妹几个出来的崔妈妈催着该回去吃饭了,因市集通道狭窄,行人摩肩接踵,林府车马停驻在市集之外,姐妹仨便在一众下人的簇拥下往外走。
快走到马车前,兜头行来一行车马,领头的马车青布厚幔,最为朴实不过,马车里出来一个孩子,蜜色的肌肤,容颜俊秀,眼神清澈,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头戴一个束发金冠,虽小小年纪,却是丰神俊逸,气度不凡,不是黄泰是谁?
黄泰见得她们,眼神一亮,负手背后,微笑着说:“四妹妹!哦,还有徐大姑娘、林二姑娘,又见面了。这便回去了么,不多逛逛?”
林玚等人只是微微点头颌首。三个人却是各有心思:
林玚心里暗自恼火:好你个黄泰,你跟我分明同一日出生,如何就能唤我妹妹了?
林玿却是觉得膈应:同窗共读,这黄泰怎么跟四妹好像更为熟识,待我和云儿分明客气,好没道理。
凌云心里却是暗暗称奇:这黄泰到底是什么来历,这马车倒是普通,可是那几位侍卫手里牵着的高头大马却非凡品,乃是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
黄泰本来想跟几个姐妹一块逛逛的,可这会人家要回去了,自己也不好意思多说,只好挥手道别。
林府马车缓缓地往城西驶去,马车外观虽不富丽,很多百姓倒也认得是林府车马,自觉地让出中间的道来。
马车行了不过百来米,林玚看到前方有一家卖益州大包很有名的刘记铺子,心里盘算着跟侍墨说一声,让她明儿一早叫个小厮来买几个包子。
刘记铺子里,因卖包子多做早上的生意,这会临近晌午,包子几乎已卖光了,刘掌柜的抄手坐在门后,微微眯缝着眼,透过蒸腾的热气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懒洋洋地问:“我说小伙子,你到底买不买嘛?”
少年不过十三四的年纪,头扎方巾,身形孱弱,风尘仆仆,身上衣衫有多处破烂。闻言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抖索着从怀里摸出一个铜板,嗫嚅着说:“掌柜的,我。。。。。。我是自戎州而来,一路颠沛流离,又遇山贼,身上仅剩这一个铜板。我。。。。。。我已三日水米不沾牙,可否。。。。。。可否用这一文钱买两个包子。。。。。。”不待说完,脸已涨的通红。
刘掌柜愣了一下,仔细打量少年一番,发现他虽衣衫褴褛,但面容清秀,不像坏人,心里默默地念叨着:莫欺少年穷。索性慷慨地说:“哪个莫得个落难的时候嘛。我这里剩下这几个大包,都给你算了,钱你自己留到噻。”一边说一边利索地将蒸笼里剩余的五六个包子都用纸包起来递给少年。
少年眼含热泪,一厢道谢,一厢询问:“敢问掌柜的,知府衙门如何走?”
刘掌柜的心里寻思着:原来是有冤情的唆。便嗐了一声说,“不过今日林知府沐休,倒是不巧的很。”
抬头看到林府的车马过来,顺口说:“喏,那边不是正好林府的车马过来,不过——”
少年一听得“林府”二字,已是箭一般射出去,刘掌柜的后半句“不过好像是林府小姐,不是知府大人的车马”便没听到。
“冤枉啊——!”少年已是一声凄厉的呼喊,头顶状纸跪在林府马车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