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古华道人在黎府正忙成一片之时造访,小厮见是个道人,便骂骂咧咧道:“去去去,没眼力见的,我们府里正忙乱着哩,哪有功夫理会你这个老头子。打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吧。别站在这里现眼!”
古华道人见进进出出的人颇多,又听见小厮这般无礼的言辞,便知晓此时自己是再难进去的。只是他一路走来,竟然听说原本早该死去的两个人竟然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是以心下十分诧异,才来一探究竟,不曾想,唉!此番天庭遣他来监管清、忧两段连理枝,也是对他的试炼,若是二人历劫后飞升,他亦能从地仙晋升为天上的神仙了。
只是当年将风清黎忧送入这一个轮回之后,他亦有所损耗,便沉睡了些时候,醒来之时,竟是轻舟已过万重山了。
然而他毕竟不愿白跑这一趟,总想要将事情弄个清楚明白,是以略略沉吟了会子,便捋了捋白花花的胡须,转身去投客栈了。
这边黎府里,黎忧和慕含清两个虽然跟着料理些事物,但也不大有兴致,只是趁空儿躲懒儿。而此时孟知县那边儿的孟溪还在,并未自缢,是以孟知县也和乔装过后的太子、四皇子来黎府,颜商亦作陪。他们来时亦是第三日,黎二老爷的灵柩已然被下人们接回黎府。
太子因孟溪一事对孟知县很是发作了一通,孟知县自知攀不上太子这根高枝儿,四皇子那儿也是无望,是故依旧将主意打在了黎忧身上,这一趟也就势在必行。因着是皇商,又在宫里有一个娘娘,皇帝正盘算着要封黎家女儿为妃,又要给黎家候位,是以太子、四皇子等在争权夺势之时亦看重有黎忧这一满腹经纶的谋士的黎家。
此次大丧,正是他们笼络人心的好时候。黎忧和慕含清两个看得明白,自然心里对他们颇有微词,不愿搭理,只是客套。反倒是黎夫人,眼见着孟知县前来,很是受宠若惊,又听见孟知县悄悄告诉她那站着的两个人是太子和四皇子时,早已谄媚地拜倒。
话说黎夫人当年也是名动姑苏的美人,虽说不通文墨,却还是赢得黎二老爷倾心。只因日久天长,黎二老爷越发觉得她庸俗鄙陋,才开始拈花惹草。除开府外的,就是府里的丫鬟趁隙勾他他也不拒的,惹得黎二太太心生暗恨,却又没什么法子。
这么些年的养尊处优,即便是现在她已年近四旬,除开眼角的鱼尾纹外,肌肤依旧滑嫩,五法依旧发亮,就连身段儿,也都还是窈窕的。她在盈盈拜倒时又生出无限的妩媚来,这是年轻女孩子所没有的风韵。
这让他想起文人形容虢国夫人的诗句来:虢国夫人娥眉长,****如兔裹衣裳。东莱阿胶日三盏,蓄足冶媚误君王(明朝文人朱克生所写)。
而灵柩回来之时黎家亦得到消息说黎谨遇难,府里人素来惧怕他,是以闻言反而松了口气,倒是黎谨的小厮哭将起来。没有了黎谨,他们是再不能和些美貌丫鬟行那等舒爽之事了。
黎夫人则是拍手称快,这么一来反倒省却了她许多功夫,黎谨死在外边儿,她也无需因怕他争夺家产再施计谋。但她在兴头上却完全忘了一句话儿:
事若反常必有妖。
这厢黎府的丧事才办到一半儿,便传出消息来说孟知县的女儿没了。外人并不知道孟溪时自缢身亡,孟知县对外只说她因病亡故。
姑苏城内的公子们无不黯然,想那孟溪也是个绝色的美人,不曾想红颜命薄,竟香消玉殒了。一时城内欲巴结孟知县的人家都备了厚礼前去吊唁,而黎府在办黎谨和黎二老爷的丧事时还得备礼去孟知县府里吊丧。
慕含清和黎忧深感疲累,而此时偏偏太子和四皇子又借吊唁之机常来黎府,四皇子则和黎忧商讨些事。而太子么,则是说些黎二老爷生前如何如何的话儿安抚人心,由黎夫人招揽着。
慕含清每日见着四皇子来找黎忧。心中极是厌烦,成日里便学陈季常的妻子一般在隔壁故意拿根棍子敲打墙壁,或者故意摔些瓷器什么的,好在自慕含清嫁进黎家后,为迁就黎忧,青竹紫竹等丫鬟们并不在院里伺候,旁人也并不靠近,是以并无旁人听见,也就无损慕含清的贤惠大度的名儿。
每及此时,黎忧就抿着唇对四皇子苦笑道:“唉!我这媳妇儿……你也看见了,这几日正跟我生气呢。你所说之事我已有打算,你放心。”
四皇子便知情识趣地离开。
黎忧便进内室,哄自己那泼醋的小娘子。
那慕含清埋怨道:“我们做什么还要在这里?横竖那宗东西我们已经得了,何不远走高飞?”
黎忧苦笑道:“我还想哩。然你看看这府里,只剩下些无知妇孺,不定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哩。”想到这府里头的上上下下,任是他怎么想也走不开。
而此时,太子正在黎夫人的耳房里。
太子此时已到而立之年,黎夫人也不过大他七八岁,是以二人说话只分尊卑,不分辈分的。
黎夫人此时粉黛不施,又穿着一身孝,极是俏丽好看。她领着丫鬟们盈盈跪拜在地上:“见过太子。”
太子将之晚起道:“夫人不必多礼。我此次前来,乃是有事相商。”
黎夫人闻言,心中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忙屏退下人,使心腹在门外守着。
太子坐下,黎夫人亲自为之奉上一盏茶,他端着茶呷了口方才慢条斯理道:“夫人好福气,你女儿如今就要被封为妃了,就连黎府,也就要有侯位了。黎府又是皇商,当真是要有贵气了。”
黎夫人的笑若梨花绽放,又似桃花吐媚:“皆蒙皇上恩典。我们自是感激不尽的。”
太子微微笑道:“我在宫中亦可帮夫人照顾令嫒的,不知夫人可如何谢我?”说着便将手伸手盖住黎夫人放在腿上的雪白柔胰。
黎夫人脸上亦有红晕,想要挣开却未果,抬眼时只见太子眼中满布情潮,她反倒不动了。这么些年黎二老爷有了许多小妾,很少再和她同房的。想起他们新婚燕尔的时节,她亦感伤,更多的却是愤怒,最后怒而不得转为仇恨。而年近四十的女人猛如虎狼,哪里经得起一个壮年男子的撩拨?更何况这男子还是当朝太子,未来就是这个天下的主人。
花开并蒂,各表两枝。
顾玲珑和黎谨两个又去了慈济寺的后山。这是个什么因由呢?为何二人非得到这里呢?
原来这里靠近慈济寺,慈济寺香火鼎盛,又有佛光笼罩,在其后山上修炼也是为借助佛光的缘故。且后山上有一处隐秘的石洞,洞口被花阴盛草遮蔽,常人不易寻见,这是一个好地方。
将碧泉玉、青冥草、黄道土等按五行八卦的形状摆好后,两人才开始按古书上所说吸收佛光和碧泉玉、青冥草、黄道土内的灵气,因着此法古老,不能在途中停下,是以二人在洞外也布下了五行八卦阵。
而此时此刻醉仙楼里,一个老儿正拉着二胡,沟壑纵横的脸上是慈祥和蔼的笑容,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心折。他摇头晃脑,笑道:“小老儿今日要说的是两段书。”
正说着,“啪”的一声,惊堂木便已拍下,众人皆围在他身边儿,听他细细讲来。
老人笑道:“这第一段书,叫做《灭隐记》。传闻上古有一并未载入神籍的上神,名唤苍。苍乃万物之灵,清心寡欲。传言他终有一日会天劫临身,因情劫而陨灭。”
有人道:“这个上神的名字我们并没有听过,可是因为他天劫临身已然亡故的缘由?”
其他人亦附和。
老人微微笑道:“苍乃万物之灵,法力高深,若是寻常的天劫,于他而言也就是如淋雨一般简单。这回他历的,是情劫。”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唏嘘,问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老人又是“啪”一声将惊堂木拍响,道:“且听我细细道来。”接着才微微正了正身道:“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苍整日以晨风为食,以清露为饮,司掌万物的死生更迭,五行三界秩序井然。有一天苍看见自己飞升为神的地方竟然又长了一株树,和自己飞升之前竟是差不多的,此树形体秀美,吸收了日月精华,再过一百年就能飞升了。那时玉帝老儿、王母、月老、太白金星等都还是天上孩子一般的人物,成日绕在苍的膝下玩闹。苍见此树乃可造之才,便以离恨天里的水浇灌之,并予之一口仙气,助之化为人形,带回了天界。”
众人嬉笑道:“想必那颗树所化的是一位极美的女子。”
老人笑道:“正是。女子自名为望,取每天都能看见上身苍之意。望在苍的教导下,日益精进,法力越发高强起来,随法力增长的,是她的年龄。当她长成了妙龄女子之时,那时的玉帝老儿等亦已长大。只有苍的面容,从未变过分毫。原本一切就该这样过去的,却在某一天发生来了变化。那时的王母爱恋上神苍,便欲与他双修,她道:‘上神,我心慕你,何不合和双修?我曾在天书上见过,有一法可使双修的二人修为精进……’她的话尚未说完,便遭到苍的严词拒绝:‘增进修为可靠吸收日月精华为之,走什么歪门邪道?且我并不恋慕于你。’那时的王母听后伤心欲绝,泪水连连的模样恰好被那时的玉帝老儿看见。那时的玉帝老儿还极年轻的,是个丰神俊秀的人物,他爱慕和他一块儿长大的王母,便时常关照她,在知道王母对苍的感情之后,每在王母单独会见苍的时候他便尾随其后,长此以往,他心中的嫉妒之火便熊熊燃烧起来。然听到此次谈话的并不只是玉帝老儿,还有望。望早些年受风吹雨打,为苍所救,心中亦对苍存了一段爱慕之情,且她每每见苍在助自己历劫之时都极为心疼,是以这段情便从此在心底扎了根。”此时此刻,听书的人都默然无语,听老头儿继续讲下去。
“与此同时,亦有人爱慕望,便是当年的月老。月老喜欢看往临风拈花一笑,也喜欢看她静坐练功,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他时常去找望,望以把他当成至交好友。苍常见望和月老再一处,心间抑郁,便喝酒求醉,而玉帝老儿想执掌三界,得王母之心,便让王母知晓苍心尖上的人是望。王母听了玉帝的话,便有心让苍看到望和月老在一处, 他以为这样苍就可以喜欢上她,不曾想苍在误会之后竟痛不欲生,在玉帝做了些荒唐事嫁祸给他冤枉说他被望迷惑诛杀他时,他竟然早就卸去了一身的神力并悄悄儿地将之渡给了望,并对其杀招不挡不避,从此绝于三界。”
众人听到此处嗐声叹气:“这可真是死的不值。那望呢?”
老头儿笑道:“望知道此事后,明白苍对自己的情意后,将自身的神力分别注入了碧泉玉、青冥草、黄道土,只要集齐了这三样东西,凡人便可成仙,下凡历劫的仙人可恢复原身。”
众人笑道:“这可是假话了。若真要这般容易,那早被人寻着了。只怕有那些东西的人都成仙了。”
老头儿摇头抿唇道:“非也非也!望只将碧泉玉和幽冥草放入了人间,黄泉土由她带走了。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众人奇道:“难道还有后续?这又是怎么回事?”
议论纷纷的众人将热闹的声音散开在醉仙楼里。老头儿又是“啪”的一声拍响惊堂木,众人知道他又要说书了,瞬间住了口。
老头儿笑道:“这回的这个叫做《清忧传》,月老暗地里为苍和望收了尸,不曾想那埋葬两人尸骸的地方生出了一棵树,似乎是两枝躯干紧紧缠绕着,又似乎本就是一枝。时日久长,这株树吸收日月精华,竟修成了一个男体,一个女体,两个分明是苍和望的模样。然而两人竟然什么都不记得,只知道一起睁开了眼,眼里又有彼此,是浓烈的爱慕。然而两人为玉帝、王母所嫉恨,便被天界流放至人间,转入轮回,生生不息。其间王母玉帝屡次命司命星君将二人的命格写得南辕北辙,不叫他们在一处,谁知二人竟丝毫不受命格之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