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最后,并不是神仙眷侣同游瑶池花园鸳鸯对对飞,而是花草茂盛时,影月王妃在某一个月夜突然去世了。
申冉冉只觉得忽然坠入了深潭,胸口无比憋闷。从小看童话,都以为所有的公主和王子的结局只有一个--从此,他们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大了,碰壁多了,才知道,那不仅是小孩子的童话,也是大人的童话。安乐无双王,哪里是什么安乐无双,心底早已经千疮百孔了吧?
所有的曈国工匠与仆妇一夜之间,无影无踪,只余下一个小福。他大病一场,锁在房子里休养了整整三个月,后来就陪伴在王爷身边了。想必王爷念旧,留他在王府中照看花草,不知不觉他成了王爷身边最红的人,连程夫人都有所顾忌。
阿七讲故事讲得声情并茂,申冉冉一边听一边天马行空。可惜了,阿七要是放在现代,随便往台上那么一站,就活生生有了气场,怎么也是个半偶像半实力吧。
正听得入神,房门外丫头们进来通报,李总管来了,请娘娘去安乐无双院和王爷一起接受下人们的拜见。
申冉冉似笑非笑地斜眼望向阿七,轻轻做了个“青铜先生”的唇形,由阿七她们为她梳妆打扮,穿上盛装,到了门口乘了软轿,慢慢往安乐无双院而去。
此时,夕阳还在西边,漫天云霞,府内处处早已经升起各式灯笼,连花园中的石灯笼也早燃起了烛火。
申冉冉望着轿帘外朦朦胧胧一团团的光,想着和夏与小福之间的交往。绝对没有这么简单。影月王妃病了,小福一来,她就死了,说不定,小福就是她的恋人,她为了忠于小福的感情,终于死了,只留下两个对她念念不忘、同命相怜而相爱的男人。当然,还有一种解释,就是影月王妃对和夏一见钟情,而和夏对小福也一见倾心,绝望的王妃死了,留下两个内疚不已的男人。
余下的时间,申冉冉几乎是一具木偶,在李海澜的操控下,代和夏摆上贡品、拜了祖先牌位--那牌位并没有和国历代皇帝皇后的,只有一个,乃是大名鼎鼎的隐姬灵位,灵牌上也没有先帝赐予她的十分光耀的十六个字,只写着简简单单两个字:隐姬。
申冉冉望着灵牌,不寒而栗。
隐姬。
这个谜一样的女子,当年是何等的倾国倾城?
她想起在申府时老奶妈讲起的往事,遥想当年隐姬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威风及她身故后和夏的悲惨遭遇,冰火两重天,和夏居然能熬过来,二十年不出府门,做他的安乐无双王。
她跪在蒲团上,对着那个灵牌,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双掌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虔诚地祈祷着。
满堂火红的烛火摇摆着,欢乐地舞蹈。
夜风起了,远远送来沉厚的钟声。
凌波岛上却灰庵的钟声吧。申冉冉立起来,入神地听着一声又一声的钟声。
一切祭祀结束后,阿七搀扶着申冉冉回到安乐无双院。院门口齐刷刷站了几排密密麻麻的人,在夜风中一动不动的站着,等着向王妃拜年。
申冉冉抬眼望了一眼,起码五六十人,其中意外看到了小福。他新衣新帽,穿得十分鲜艳,静静立在人群后面,随着众人一起,毕恭毕敬地行礼,拜年。
“祝王爷王妃新年大吉,诸事顺利,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齐齐整整的声音,分外响亮。
祝福声过后,几声细细长长的尖啸。
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申冉冉不觉眉飞色舞。烟花,是烟花!她想起了一个好姐妹失恋后的感慨,情似烟花,开也一瞬,败也一瞬,可是在这异国他乡鸟不拉屎的和国过年,能够看到熟悉的烟花,真是太美好了!
她仰头望着盛开在天空的烟花。
这和国的烟花虽然没有现代烟花的盛况,论精美,论颜色,别有一番风味。一朵又一朵宝石绿、葡萄紫、柠檬黄、孔雀蓝、珊瑚红等,小巧玲珑的开放,散落漫天星星如雨。
她忽然觉察到一道凌厉的目光,灼得自己背后生痛。回过头来,却看见凌烟倚门而立,对着自己笑笑。方才那个是谁?感觉特别不友善,难怪和夏又在装神弄鬼?
她拖了阿七的手,走进房间,见和夏盖了一床新簇簇的百福被,眼睛定定的,与之前毫无区别。
“王爷还是那样。”凌烟在她身后弱弱地说,如青烟一般轻软无力。
申冉冉回头看她,见她原本就瘦削的脸,这几日缩小了一圈,又想起她之前喜盈盈说过王爷过年要放烟花之事,心中也觉得凄然,酸涩一层层涌上。
“等王爷好了,我们再放烟花玩。去那青螺山顶放,我们在湖上看。”申冉冉安慰着,却看见凌烟脸上表情十分古怪,想一想,原来自己用词让她误会了,怜她对王爷一片痴心,连忙解释:“说我跟你姐妹两个呢,他好了,也用不着担心,我们姐妹好好玩乐玩乐。”
凌烟捏住衣襟,勉强一笑,道:“姐姐何必跟我说这个?等王爷好了,自然我们三个一起庆祝玩乐。”
“你啊,现在说得响亮,等王爷一好,你还不是吊在他身上?哪里有时间和我玩?”申冉冉只顾住开玩笑,眼见凌烟苍白的脸涨得通红,暗骂自己管不住嘴胡说八道,这个凌烟妹妹是最开不得玩笑的,俨然一个青铜夫人--她随口哈哈几声,自以为敷衍过去了。
她并不知道,凌烟心里郁闷的,不只是烟花一事,还有她顶着王妃头衔主持府内一众事务,替代王爷亲自去祭祀,府内众人恭恭敬敬向她行礼。
凌烟进府以来,享受了无双王府的繁华及众人对她的恭敬,这些都是昔日在申府作为一个被忽略的庶出女儿所梦寐以求的。她渐渐觉得,正妃这样威风八面的日子,哪怕只过一日--不,一日太短,如果能一辈子如此,她真的死也瞑目了。
除夕晚宴安排在大厅中。职位高的仆从在厅内,职位稍低的仆从在厅外长廊及两侧厢房。
灯火灿若白天,酒香四溢,上菜的丫头穿梭不停,笑声、劝酒声、祝福声等交织成一片。李海澜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的,阖府同乐。
申冉冉一向不喜欢热闹,觉得憋闷,但又不能不坐在大厅中央,供人瞻仰。她已经换下了大红正服,穿了一套精致的百鸟朝凤锦缎宫装,头上盘了荣华富贵髻,插了三朵莎莲罗皇后遣人送来的米珠红珊瑚宫花及一支丹凤朝阳金珠钗,光华灿灿,十分耀眼。
场面十分喜庆热闹,只是申冉冉自己一人,百无聊赖,阿七固然不肯与她同桌,就是李总管、萧枭他们几个,也坐在下首一桌,觥筹交错,十分热闹。小福与几个油头粉面的美男,另外一桌。
这只是无双王府内宴会,已经如此盛大,真要进宫参加蓝昊将军的庆功宴,自己还不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申冉冉南微微一笑,暗中决定不管如何,只要和夏醒了,软硬兼施,都要他带自己进宫去,自己不行,就让凌烟慢慢撒娇磨他,水滴石穿,绳锯木断,就不信他受得了软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