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是病死的,有时候是意外死的,比如居然有一个王妃是在吃鱼时望见和夏神秘的微笑而着了迷,给鱼骨头梗死了。有一个侧妃在船上跳舞,夜风很大,她非要道桅杆上去跳,显示自己的身轻如燕,结果真的凌风飞起,掉进水里,死了。
“为什么不救?”她曾经恨恨地问过他。
“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们要死,我怎么敢跟阎王爷抢人?”他笑笑。
阿七知道,他不喜欢那群妃子,每一个,都不喜欢,他望着她们争风喝醋或者殷勤献媚时,目光中没有一丝温度。
她不明白,那些妃子,每一个都很美,为什么他不喜欢?
多年以后,阿七终于明白,和夏喜欢的人,一定要够美,但不是每一个美丽的女子都能进入他心窝。
她见过许多女子在他身边来来去去,来时如中大彩,去时心如死灰。爱上他的人,注定心碎。
他玩弄她们,比捉弄自己还厉害。给她们最华丽最精致的衣饰,她们随口说过的话语无不遵从,她们的喜好细心照顾。
如某一个妃子偶然提起自己特别喜欢吃某间酒楼的小点心,他半夜三更遣李总管去请酒楼大师傅来,只为了第二天那妃子睁开眼睛时可以看到新鲜出炉的点心。有一个妃子说过,她喜欢珍珠沁凉的感觉,不到十日,她睡醒时,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条珍珠被,凉滑的真丝被上定了不知多少千颗小小的珍珠。
哪个女人不喜欢这样被人捧到天顶的宠爱与无微不至的照顾?一个个坠入他的温柔中,不可自拔。
当她们的爱沸腾时,他突然抽身,不理不睬,连背影都不给她们一个。
“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究竟哪里不好?”一个又一个,无一例外,都要反反复复问这几个问题,在房间中歇斯底里,就连最温柔贤淑的妃子,也疯狂不已。
最初的疯狂过后,她们迅速憔悴,凋谢,在回忆与怨恨中,死去。
“王爷为什么这样狠心?”她曾经问过和夏。
“狠心?这是她们应得的。你想想,她们不过是太后和皇兄送我的礼物罢了,我不能选择收与不收,起码我有权选择用不用,怎样用,对不?”
他的冷酷与嗜血,让她不寒而栗。
“那你何苦折磨她们?干脆,不要招惹,送她们走。”阿七提议。
“阿七,我教了你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学乖。不过,这个世间,也就只有你会对我说这种话了。”他摇摇头,伸手将她勾过来,邪佞地笑笑:“阿七,你要不要试试?做我侧妃如何?”
阿七浑身一震,双手迅速抵在他胸前,竭力将他往外推。
“呵呵,小东西,玩笑而已。女人源源不断,好的丫环不好找,我才不会因为一时好玩,毁了一个好丫环。”
他自言自语般说着,将她的头压下,拔出各种簪钗,叹气道:“谁帮你梳的头?杀气腾腾的,毛发全蓬了,小心变成一只狮子!”他不知从身上哪里抽出一把象牙梳子,为她梳头。
“穿戴就要穿戴最好的,别替那老太婆省钱!”和夏的手指偶尔滑过她的脸侧,凉凉的。
她用力点了点头。
和夏刚刚盘好的头发,一时都散了。
“唉,你这个丫头,往后也不知谁倒霉做了你夫君,娶个连头都梳不好的娘子!”
他轻笑。
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自己也将要面对一个不会梳头喜欢赤脚的王妃。
转眼,阿七已经亭亭玉立,和夏对她的玩笑渐渐少了,与她说话时也少了几分亲昵而多了几分疏离。
阿七恭谨如昔,从来不在他面前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
“阿七,你与他们不同的。”和夏曾经感叹,“你喜欢谁,我为你们办婚礼。”
“我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阿七回道。
和夏还以为她喜欢自己,瞪大眼睛仔细打量了大半天,才干笑着道:“吓我一跳,还以为你喜欢我呢。”
当然,阿七喜欢他,喜欢这个喜怒无常的男子,也依恋他的温暖,在深夜时,一点点浮上心头击溃往事的温暖。
只是,太后与皇上又遣人给他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送来一个新王妃。
曈国公主,影月王妃。
她步步如莲,完成了一切仪式,被送入洞房。
程宝儿说:“阿七,你看着!我出去喝酒!”她的男人,又一次做新郎,程宝儿心中自然又一次不快。只是,次数多了,已经表面麻木,说出口时,没有醋意,不过是在陈述一桩事实--她要去喝酒,阿七要在这里陪着新人。
阿七恭谨地答了一声是,转身重新进入洞房时,几乎止住了呼吸。
世间,真有女子倾国倾城的,那种美,宛若太阳,摄人心神。
她早将大红盖头拉下来了,脱掉鞋子,坐在婚床上,揉着象牙白的脚,不像在洞房中,反而像在溪流边嬉戏。她陪嫁的八个宫女,见怪不怪,显然早司空见惯了。
阿七慢慢走过去。
影月王妃脸上并没有小儿女的娇憨,而是雍容的高贵。阿七有种感觉,就算影月王妃穿着最破烂的衣衫,也一样庄严。
她望着阿七,皱了皱眉头,道:“我脚累了。”
阿七本来应该催她赶紧穿戴整齐的,却不由自主说:“我帮你揉揉?”
影月王妃高兴地答应了。
于是,醉醺醺的和夏进洞房时,所见的便是这一幕,王妃娘娘没有穿着结婚礼服,反而赤着脚,阿七在帮她揉捏着脚掌。
那只象牙白微弯的脚,强烈吸引住了和夏的目光。
“你出去,我来!”他将阿七推搡到一边,自己将影月王妃的脚捧到腿上,脸上微微露出诧异。
更让她诧异的是,影月王妃欢迎她的按摩,却对和夏的手十分忍耐、抗拒,满脸破碎的表情。
影月王妃,拥有成熟曼妙的身体,却拥有孩童般纯真的思想。从小在宫中长大的她,周遭不过是鲜花锦衣,轻歌曼舞,甜言蜜语。
她喜欢阳光,也喜欢月光,喜欢风,也喜欢雨,喜欢花,也喜欢树。阿七曾经看过她脱掉鞋子,撩起衣裙,噌噌爬上树去,敏捷得像一只猴子,在高高的树梢上笑个不停。
这哪里像公主与王妃?可她偏偏又是。阿七见过她用饭粒喂养小老鼠小蟑螂,甚至见过她伏在墙边,专心致志地观察蚂蚁搬家,用饼屑引诱它们走另外一条路。
她的发髻与衣服,总沾惹着花草树叶的香气,有时候还沾着树皮碎屑,偶尔还沾上碧绿的苔藓。她丝毫不以为耻,有时候还会摘下早晨新开的花,嘟着嘴,吸取里面的花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