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一家人。可惜不是普通人家。
帝王家最擅长的便是内讧,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她本想再问问和夏,想了想,还是作罢,自己乘车回申府看看娘亲。
她出不了府门,据守门的侍卫说,街上正在戒严,皇上特别派遣了三千士兵,驻守附近,保护无双王及王妃的安全。
居然弄到戒严这么严重?三千士兵保护?申冉冉嘴角翘起嘲笑。保护是假,监视是真,生怕和夏趁机作乱吧。
正猜测着,一队刀枪铠甲整整齐齐的士兵从门口经过,打的旗号是“夏”。过了很久,士兵都没有走完。
申冉冉的心坠下悬崖。
夏伯威统领的军队一向在西北,为何调回京城?他是帮太后,还是帮和秋?
此后几日,京城中各路人马轮番上阵,让人目不暇接。
夏伯威率领西北军队,宣称奉太后懿旨,清暴戾,除奸佞,将蓝昊统领的京城禁军团团包围,要求皇上解除蓝昊一切职务军权,下天牢。
谁知蓝昊统领的南部大军竟长驱千里,迅速赶回,与禁军里应内合,兵不血刃,夏伯威的军队直接弃械投降,进入天牢的反而是夏伯威自己。
太后寝宫内。
灯火柔和,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太后咳了几声,不过数日,她的皱纹散了一脸,苍老而憔悴。
伏在床前的和秋闻声而起,扶起她,轻轻抚拍着她的后背,道:“母后,千万要保重。”
“自然,我还要留着性命,看看自己生了怎样一个好皇帝。”太后说着,禁不住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母后身边小人多,那群老太监成日说朕坏话,母后偏偏听信!”和秋埋怨着。
“皇儿,我是你母后,在我面前还要演戏吗?难道我不了解你?二十一年,你烦了厌了,觉得翅膀硬了可以一飞冲天,母后是锁住你的铁链。我活了快五十年,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可惜的。我死了,你可以解开枷锁,自由自在,你当然会笑!”太后喘息着说。
和秋烦闷地吐出一口气。
那群老头子,成天无事生非,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详细报告母后!他日,一定将他们都砍了!
“皇儿,你将南部大军调回,不怕曈国趁机作乱,攻城掠地?快,传命下去,让南部大军赶紧返回边关!”
和秋脸上浮起微笑,他用无比轻佻的语气道:“母后,西北军队你都调回来了,还怕南部大军?”
太后啪的扬手打了他一掌:“国家大事不是儿戏!快!”
她虽然病重,脸色蜡黄,目光中依旧有昔日的霸气。
然而,和秋已经不怕她,她不过是风中的蜡烛,一口气,便灭了。他轻轻摸着脸上的红印,道:“母后,这怕是你最后一次打朕了。”他哈哈大笑起来。
“我后悔、真后悔,没有废了你……”太后心中想着,并没有说出来,只盯着她的亲生儿子得意洋洋地扬长而去,听见他在殿外大声命令:“母后需要静养,除了朕与太医,不许任何人踏进殿内一步!”
“是!”完全陌生的声音。她的宫女与老太监们,都撵出去了吧?大总管张大海,也不知撵到哪里去了。
她从未试过这样的绝望与灰暗,居然败给了自己亲手养大扶持的儿子。她又想,败给儿子,不算输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呵呵。她蜡黄的脸上浮起笑意。
“皇祖母,皇祖母!”殿外响起惶急的呼唤。
“甘儿!甘儿!”她伸出手去,想抓住孙子的小手。然而,侍卫们却不许他进来。
甘儿的呼喊渐渐远了,明显给侍卫抱走了。
“甘儿!甘儿!”太后的心硬生生被扯了一个大洞,手无力地垂下床边。
和秋以为稳操胜券,离开太后寝宫后,容光焕发去了崇光殿。
皇后莎莲罗身材臃肿,脸也肿了一大圈,完全失去了昔日的清丽。听说蓝昊已经完全控制了京城内外,不由微微一笑,道:“皇上不愧是皇上,力扭乾坤,之前臣妾真吓破胆了。臣妾倒想去看看母后,自从她病倒以来,臣妾这个儿媳还没有前去问安呢。”
和秋望了望她,竭力忍受着她的怪相。真是的,人胖了,连笑起来都特别丑!比起惠妃的眉目能语千娇百媚,真是面目可憎索然无味!
他并没有发觉,自己的心思已经悄然转变。那朵他曾经百般呵护过心痛过的解语花,什么时候变成了落花干花?
他又坐了一会儿,径自去寻找惠妃饮酒作乐了。
莎莲罗马上命令宫人送她去太后寝宫。她曾经在冷宫中叫天叫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真的很想亲眼看看太后如今的无能为力。
侍卫拦住不让她进宫,她凛然道:“你们动手试试,有个好歹,皇上必然诛你们九族!”
侍卫们彼此相望,默默退下。
皇后莎莲罗慢慢步入太后的寝宫。
曾经,她每一次步入这里时总攥着自己的心,生怕行错一步多说一句话。太后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祗,操控着她的举止投足,永不能违抗。她以为自己还要多熬十年,二十年,没想到,这么快,就出头了。
太后端坐在床上,双目微闭,持着一串佛珠,念念有词,听到沉重的脚步声,睁开眼睛,微微一笑,道:“皇后来了。”声音从未有过的柔和。
“来了!”皇后莎莲罗的声音响亮有力,目光也十分有神,紧紧盯着太后。
太后却似乎忘记了她们过去的交战,点点头,请她坐下。
皇后莎莲罗奇怪地看着她,她脸上为什么没有一丝慌张与颓丧?
“母后,你输了。”
“不,是哀家赢了。”话语淡淡的,如檀香飘散。“这是哀家最大的成功。”
的确,她输了,但也可以说她赢了。她培养出来一个更狠的皇帝。如果是以前的莎莲罗,绝对不懂,如今的她,却了然于胸,明白太后心中所想。
“皇后,皇儿一向谨慎行事,他日哀家不在了,无人拘他,你要好好辅佐他,不当之处,帮忙参详参详。”
“母后,莎莲罗只是一介女流,只会泡泡茶拿拿针线,何德何能去参与国家大事?那些事情,还是留给他们男人操心吧。”莎莲罗轻飘飘笑道,摸了摸桌上一只水瓶,瓶是冷的。
太后望着儿媳的手指在水瓶上来回抚摩,泡茶拿针线?呵呵。你会懂的,你什么都懂的,在这巍峨宫殿中,再乖巧的小白兔也会变成狐狸或者虎狼。我已经看见了你心里锐利的小触角,密密麻麻的,准备探出,紧紧攫住你想要的一切。
殿内寂然无声。
太后又一次感到了深深的寂寞,冷入骨髓的寂寞,无边无际。而面前,只有一个来看她笑话的儿媳。
她不该放安顺回去的,就算秋儿再凌厉,也该坚持留安顺在此,有个憎恶自己的人在身边,血总会是热的。
“母后好好保重,多多休息。等你好点,我们送你出宫去休养一段时间。不知母后可曾去过无双王府,那里花好水好山也好,特别适合颐养天年。安顺姑姑也在,你们倒有个伴,说说笑笑,一起念经拜佛,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