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神奇的是,就连皇宫内太后佛堂里的天花板上,也出现了黑蚁组成的大字:赦申。
一时之间,举国传得沸沸扬扬。皇宫什么地方?无数大内高手看守得跟铁桶似的的,就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皇宫,佛堂,多少神佛菩萨保佑着呢,别说妖魔鬼怪,就连低级一点的神也进不去呢。所以,这回的菩萨显灵,比合浦珍珠还真。
朝堂上,和秋终于开始公开讨论申豹之事。
朝野中各大臣仔细揣摩圣心,纷纷上书,道申豹不过酒后糊涂,无意冒犯太后,今太后无恙,申豹囚于死牢也悔恨莫及,日夜磕头。刑部尚书甚至呈上一份血书,道乃申豹咬破手指所写,向皇上及太后表示了罪莫大矣百死莫赎的忏悔,又道愿将功赎罪战死沙场,以洗申家之污,报国之大恩。
和秋听刑部尚书读了,命令呈上,亲自御览,垂下几滴泪来,道:“申豹既是朕表弟,又是朕侍卫,一向忠心耿耿,虽然年少,几次遇上刺客,都拼死相救,不愧是申家忠烈之后。”
武威侯蓝昊,一瘸一拐出班奏道:“皇上,前功不抵后过,申豹掷刀杀太后,这是实情,天下皆知。虫鱼蝼蚁,无知无觉,无情无义,偶尔聚之,不足为奇,奇在有人到处散发谣言。希望皇上以国法为重,斩申豹,查谣言。”
此言一出,殿内鸦雀无声,众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武威侯蓝昊,好大的胆子!竟然要求皇上斩申豹,太后侄儿,老宰相唯一香火!这岂不是公然与皇上过不去吗?
和秋听了,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龙颜大怒,只一声叹息,道:“国法大如天,朕当然知道。就算王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
赤天侯夏伯威自从申家出事,一直避之大吉,不敢言语。今日见皇上犹豫不决,分明有为申豹开解之意,马上出列奏道:“武威侯此言差矣!国法大如天,今天下纷纷显示神迹,乃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申豹少年早逝,不忍申家忠烈无后,望皇上从上天之命,许申豹戴罪立功。”
紧接着,连续七八位朝中大臣都为申豹求情。
和秋点点头,道:“既然众爱卿都觉得天命不可违,那朕就顺上天之意,存申豹一命吧。来人,传我旨意,申豹--”
“皇上,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蓝昊十分焦急,甚至不顾大不敬罪名,骤然打断皇上话语,跪倒殿中。
“皇上,若许申豹戴罪立功,天下人将如何看待皇上?一则以为皇上大不孝,顾小情而忘大义,竟然放过刺杀太后的凶手,二则以为申豹就是皇上主使刺杀太后的,用尽天下之水都难以洗清皇上的污名了!”
这番说话一出,朝堂乱成一团,众大臣不顾礼仪规范,纷纷斥责蓝昊大逆不道,危言耸听,胡说八道,挑拨离间太后与皇上的母子之情,赤天侯冲了上去,饱以老拳。蓝昊不闪不避,任他们打骂。
侍卫扑向前,揪起蓝昊,往殿外拖。蓝昊口肿鼻青,嘴角还挂着一缕血痕,却毫不在意。
和秋又惊又怒,道:“住手!”
“住手!”堂后同时传来一声洪亮的女声。
一刹那间,整个大殿的人似乎都凝固了,包括和秋。
有些老臣望向堂上。这个声音,他们已经十年没有听过了。
侍卫们松开了紧紧抓住蓝昊的手。蓝昊昂然挺立。
一队黄衣宫女鱼贯而出,前四个在和秋身边摆下一张简朴的紫檀锦铺椅子,其余的迅速在堂前张挂了三道珠帘。
众位大臣舞蹈山呼,拜见太后。
太后在堂后已久,在和秋将要赦免申豹时正要出声,蓝昊杀了出来,一番说话,让她不由不点头。
这个年轻人,不可小觑!
他所奏之言,骂得十分有理,刀刀到肉,将她将要说的完全堵住了。日后,她也不能借此再向秋儿发作。
她在帘后,不望身边的和秋一眼,却一直盯着蓝昊,目光中充满厌恶、憎恨。
在大牢里减掉的三十斤,还没有长回来,蓝昊显得高而瘦,朝服空荡荡地挂在他身上。他的眼睛,却十分坚定,透射着切割后金刚石一般的璀璨光芒。这个男子,就算在狱中,也如一棵青松吧。
“武威侯,哀家知你一片忠心,南征北战,东奔西扑。皇上常对哀家道,武威侯实乃我和国的擎天柱。今日武威侯所言,亦是关心国事,怕别有用心之人借此离间哀家母子之情,伤和国大义。皇上对哀家,一向恭敬孝顺,哀家偶尔小病,皇上服侍在旁,衣不解带,目不交睫,药必亲尝,天下谁人不知?说皇上要杀哀家,真是天大的笑话!”
蓝昊匍匐在地,道:“臣愚鲁,望太后宽恕臣罪!”
“武威侯本是好意,何罪之有?但庶民愚钝,怕兴风作浪之人借此生事,便依武威侯所奏,斩申豹,皇上觉得如何?”太后将目光移向旁边的儿子。
“母后所言甚是。”和秋恭恭敬敬低头道,再抬头时,脸上已经一片肃然:“申豹掷刀杀太后,依和国律法,斩无赦!”
消息传来,申夫人当场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申冉冉闻说,疯了似的去找和夏,质问他为何没有救回弟弟。
“我们以为太后不怕天下悠悠众口,起码会畏惧鬼神天地,谁知道她根本不怕!”和夏如斗败的公鸡。
“鬼神?不过让沾了蜜糖的老鼠爬过墙壁写两个字吧?姑姑进宫就为了给你养老鼠?你以为太后看不出是蜜糖惹来的蚂蚁?”申冉冉骂道。
“你叫老鼠写几个字给我看看啊!”和夏赌气道。平生第一次,他输了,完全不受掌控的输了。
等待的结果只有一个:死。
眼看着亲人死亡比骤然知道亲人已死还心痛,那种心碎,申冉冉不想再一次面对。
和夏凝视着她那一瞬间目光内的绝望、慌乱、疯狂,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完完全全的束手无策,刻骨铭心的仇恨,恨不得张大口噬咬身边的一切。
他半松半紧拥着她,传递着力量。任何时候,她都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他。
她一番慌乱之后,逐渐镇定下来,问和夏能不能去劫狱,不能的话就买通狱卒用一名死囚替换掉弟弟,或者让刽子手砍人的时候没有完全砍死。
和夏吃惊地望着她。冉冉哪里来的一大堆荒谬绝伦根本不可行的想法?上次分析演戏之法不可行时的智慧哪里去了?
他的惊诧,让她陡然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如山压下,她是五行山下的孙悟空,只能想着弟弟稚嫩微带胡须的脸,默默流泪。
他心痛地抱着冉冉。自己本来可以为她做得更多,却因为懦弱与不舍,并没有动用那些蛰伏了许久的地下力量。
“我要去劫狱,我要去劫狱!”哭累睡着了的冉冉,时不时还冒出这样含糊不清的呓语。
她,堂堂无双王妃,为了弟弟,要去劫狱。
好,冉冉,如果你真要劫狱,那我就陪你走一趟吧,我绝不容忍你一个人去冒险。和夏说完,低下头,轻轻地在她额上亲了一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