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重生以来,一直很注意不去改变任何人的命运,除了张多珍和她那个作死的儿子,但是,就这么扔下胖子一走了之,他感觉有点不太忍心,所以,他想试一试,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俩个的人生都会因此而不同。
周大福的名字叫的挺响亮,其实也是个可怜人,他五岁那年父母双亡,亲戚们嫌他累赘都不肯收留。那时候农村也没有把孩子往福利院送的观念,就是邻居们帮衬着过活,东家蹭一口,西家吃一顿,到后来还是青檀寺的和尚看不下去,把他接到了庙了。
从某种程度上讲,秦羽和周大福的命运有很多相似之处,唯一不同的是,老和尚是个严谨的人,周大福六七岁的时候就正式的剃度出家了,而老道是个不太着调的人,秦羽这道士也就是做个样子。
他们俩从小感情就不错,秦羽也是唯一一个还记得周大福这名字的人。
和尚彻底愣住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十年来第一次有人叫他周大福,还是因为秦羽要离开。
“你,要去哪儿?”
“山外面。”秦羽没打算细说。
二十一世纪初,山外的世界对于山里人来说已经不是那么神秘了,随着大量的农民工涌入城市,两边的都发生了急遽的变化。然而,不管这世界怎么变,对于十四五岁的少年来说,总是又新奇又恐惧的。
周大福还是觉得村里比较好。
“她逼你出去打工?”和尚的声音须微有一点颤抖,他并不清楚自己在害怕什么。
秦羽摇摇头却没有解释,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周大福却想不到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我去找老主任,不让你上学也就算了,你才十五就让你出去打工,后妈也不能这么干!”
胖子说完就跳了起来,还是秦羽一把把他拽住。
“这次真跟她没关系,是我自己要离开的。”
周大福还是不能相信,“城里人跟咱这儿可不一样,你一天书都没念过,去了城里怎么养活自己?”
“说的就好像你念过似的?”
“我也没念过,所以我安心留在寺里念经,你师父也没教你什么正经手艺,你出去一定会饿死的。”
秦羽心想,这要是让他师父听见了,非得气得“诈了尸”不可,但是他却很难得没有反驳,似乎也认可了胖子的说法,“那你跟我一起走不?我一个人可能真的会饿死。”
周大福从来没都有想过他有一天会离开青檀寺,一时愣住不知该怎么回答。
和尚本质上是个老实孩子,他很安于现在的生活,对外面的世界也没有多少向往,但是,他认真的考虑了一下秦羽一个人饿死的可能行之后,还是很郑重的点了点头,“实在不行我可以给人家念经超度,我听说现在城里已经很时兴这个了。”
人们生活条件好了之后,风光大葬的旧习开始抬头,请和尚道士做法事那也是必须的,但是,周大福所不知道的是,现在做法事并不需要会念经,只需要会演戏就够了,而且台词简单动作单一,几乎不需要什么演技。
秦羽脑补着周大福带着个头套,嘴里哼唧着“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由得阵阵恶寒。
出去闯荡的事情两个半大小子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对于未来两个人都有不同的憧憬,和尚觉得只要能吃饱饭就足够了,但是,秦羽的目的就要复杂的多。
秦羽下山的时候,果然有村上的会计上他家收房子。他都懒得瞧那个矮小猥琐的男人,直接收拾了东西就走往外走。
秦满仓没想到秦羽这么好说话,讪讪地有些过意不去,“哪啥,小羽啊,你可以不用这么着急,先收拾收拾,过几天在搬也是也可以的。”
秦羽没什么可收拾的,重要的东西他早就都在周大福那儿了,就连他那一套算命的家什,今天也都没带下山。
“没什么要收拾的,就这样吧。这院子以前也不锁门,还得麻烦秦会计自己找把锁。”
“不麻烦,不麻烦!”秦满仓一边摆手一边四下打量,“老神仙的物件你都收拾妥当了?”
秦羽浅浅的笑了笑,“我师父的东西他临走之前都处理了,说是给咱们村里的人留个念想。”
秦羽话音还没落地,秦满仓猛地把头抬起来,那脖子抻的老长,秦羽都担心他抻出颈椎病来。
“给谁家了,我怎么都不知道?”
秦满仓作为这个村里唯一读过中专的人,多少也有那么点见识,他知道老道手上有些值钱东西,以前也没少惦记,只不过,对上老道他从来也没讨到半点好处,反倒是倒霉的事情碰上了一大堆,次数多了他也就不敢再起歪心,好容易盼的老道死了,以为剩下这么个小的好对付,却没想到,老道竟然什么都没留下。
秦羽瞧他那个样子心里一阵腻歪,“给了谁我也不知道,我师父不让问。”
秦满仓虽然辈分上是秦羽的叔叔,但是过去接触并不多,他对秦羽的认知大多来自于张多珍,他认为这个一个平庸老实的孩子,这样的孩子,应该不会撒谎。
好在,还有那几个大钱儿!秦满仓心中略感安慰。
“小羽啊,你也知道这院子村委会的财产,你师父白住了七八年,这房租钱,我可只能找你算了。”
“怎么算啊?”秦羽随口问道。
秦满仓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这是他心虚时的一贯动作,随后他似乎意识到了这样不对,便用力挺起腰,把身上紧绷着的廉价西装扥了扥,他在脑子里飞快的盘算两遍,觉得他之前想的那个数额太保守了。
秦羽这么老实,他得多往上加加!
“那个,这年头毕竟是有点多了,又是这么大个院子,怎么着也得两万块吧。”
秦羽觉得有点奇怪,前世也是秦满仓来收的房子,可是并没有这一出啊,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秦会计丧病了呢?上余村也就是这两年日子好过点,一个家庭年收入也不会超过三千块钱,两万块钱都够买这么个院子了,他还真敢开这个口!
这是作死呢,是作死呢,还是作死呢?
“行,这个好说,秦会计回家等着拿钱就行。”秦羽满口答应着。
秦满仓此刻真的相信张多珍说的话了,这秦羽真的是傻透了,这么大数额,他就敢答应,他现在又有些后悔了,还是要的太保守了!
“小羽呀,老神仙给你留现钱儿了?”
秦羽故作惊讶,“没有啊!”
“那你拿什么顶房租啊?”
“哦,我师父生前说了,要是有人管我要钱,就去坟上告诉他,不管是多少钱,他都能解决。”秦羽无比自然的说道。
秦满仓听了觉得自己背后在嗖嗖的冒凉气,不由得想起了过去的许多事情,虽然他没有任何证据,但是他心里很清楚就是老道在整他。秦羽这么一说,他似乎感觉到老道就在这屋子的某个角落里打量着他,他忍不住四下里环顾了一番,然后才想起来老道已经没了。
“你这孩子,跟你说正经事儿呢,你跟我提你师父干什么!”
秦满仓觉得自己板起脸来是挺有威势的,连村里的刺头儿都要退避三分,要是连个小毛孩子都搞不定,他这是村会计也是白当了。
“可是,我师父临去之前就是这么嘱咐的。”秦羽低着头,装出一副胆小瑟缩的样子。
秦满仓对他的态度很满意,含笑点了点头,他就不信了,他堂堂的村会计,还能让鬼给吓唬住!
“行了,别再说你师父了。他这些年在咱们村里搞封建迷信那一套,我们没给他往上报那也是看在他年迈糊涂的份儿上,你可不能学他,以后那卦摊你也别摆了,跟着你曲光大哥出去打工挣点钱是正经儿。”
秦满仓提到曲光的时候,脸上自然而然的闪过一丝柔和,秦羽心里都纳了闷,这曲光长得跟秦老六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难道他能还觉得是自己的种?
秦羽摇摇头,不再去想他们那几个人不得不说的故事。
“那好吧。”
秦羽心不甘情不愿的回答,显得十分懦弱,秦满仓就更满意了,下面的话也好说。
“你就算是去打工,这钱也不是三两年能还的上的。”
秦羽心想,要是听了你们的话,打一辈子的工也见不着钱啊。
张多珍和秦满仓异口同声的让他跟着曲光出去打工,绝不是为了方便照顾他年纪小,他们打的算盘秦羽心里门清儿着呢,他的工钱,自己肯定是一分都见不着!
“是啊,那么多钱呢,我还是去问问我师父吧!”
“你小子听不明白话是吧,不让你提你师父、不让你提你师父,你怎么那么不懂事呢?”
秦羽像是吓着了,哆哆嗦嗦的说道,“可是我真的没钱啊!”
秦满仓自然知道秦羽没钱,那帮娘们儿找他算卦,也就给个馒头烧饼什么的,就算是有几毛钱,也早都被张多珍搜去了。
“不管你有钱没钱,父债子还的道理你要明白,老神仙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也不能让他走了还欠着债……”
“秦会计,你说的是。”秦羽一边点头心里一边骂道,你丫没还有完没完啊,老子快要装不下去了!
“你这个年纪,想还那么多钱也是不可能的。要不这样吧,你把你师父那几个大钱儿给我,村上的债我帮你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