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神问卜,问的无非就是个吉凶祸福,但是老祖奶这一卦,却让秦羽十分诧异。
能让老祖奶特别关心的,除了秦平安也就没第二个人了,这卦象上子孙爻化妻财爻,主得财有望,算是个上吉,但是,全局看下来,却是个“悔”字。
悔自凶而趋吉,总体不算坏,但是秦羽就不明白了,像老祖奶这么一个乐天知命的人,有什么可悔的呢?
秦羽确信自己不会断错,他也不是逮着个答案就得硬往题目上靠的那种人,既然想不明白,暂时也就放下了,一顿好话把老祖奶哄得合不上嘴,乐呵呵的就准备下山。
“真要能像你说的那样就好了,老祖奶这辈子算就值了。”
“祖奶你就放心吧,半年之内小叔爷就会回来,您就等着抱重孙子吧,享孙子的福吧!”
“好啊,好啊!”老太太笑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哦,对了,这几个鸡蛋是我刚煮好的,晚半晌跟苗苗一起吃。”
两千年初的上余村,日子过的还是紧吧紧的,特别是老祖奶,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这一包鸡蛋,让秦羽心里挺沉的。
“拿着!”老太太把小布包直接就塞到了秦羽怀里,“老祖奶都给煮好了。”
秦羽闻言便会心笑了,没再多说什么。行有行规,他干着这泄露天机的买卖,几乎是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怎么着他也不能光学雷锋。只不过一直以来,乡亲们给多给少都随自己心意,他虽然暂时身无分文,但是也不会在乎那三瓜俩枣的,
“别让那个黑心的婆娘看见了。”老祖奶嘱咐道。
秦羽含笑点了点头,把老太太送下山,随后,又窝回到椅子里去,继续做他安静的美男子。但是,他表面上平静,这心里却始终都不静,老祖奶那一副卦一直在他脑海中回旋。
动。乱如麻。
这是怎么回事儿?秦羽有点想不明白了。
他两辈子加起来经历的事儿不算少,巅峰到低谷,天堂到地狱,来来回回的,都不知道折腾了多少个遍,能扰乱他心神的事情,实在是不算多了。
仅仅是一副卦象,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影响?
秦羽隐隐感到事情可能会跟自己有关,但是又觉得很是不合常理,老祖奶对他来说,只有恩,怎么会有悔呢?
“秦苗,秦苗……”
秦羽的思绪被一道尖利的声音打断,他微微皱了皱眉。
“呦,小羽呀,秦苗是不是找你来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扭着肥硕的身躯来到秦羽的卦摊前,脸上一层油一层汗,在太阳下闪着贼光,她的眼睛四处踅摸着,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充满了算计。
秦羽看见她总是会不自觉的感到反胃。
她就是秦羽的继母张多珍。
秦羽的家庭很复杂,秦老六跟头房媳妇儿结婚多年没孩子,就收养了秦羽,秦羽到他们家四年之后,他们有了亲生的骨肉秦苗。照着这个剧情发展下去,就该轮到秦羽被养父母嫌弃了,可他的养母乔梅是一个真正心善的女人,对秦羽和秦苗没有半点区别,秦老六那时候不太管孩子,所以,这日子过的跟一般家庭也没什么两样,虽然穷,但很温暖。
可惜好景不长,秦苗还不到两周岁的时候,乔梅因病去世了。
秦老六迫不及待的娶了隔壁的寡妇张多珍,那时候乔梅还没出五七。
不管秦老六结婚时怎样被人戳脊梁骨,事情也就是那样了。张多珍从进门那天开始就明目张胆的虐待他和秦苗,秦老六对此也是视而不见,到后来,甚至跟着张多珍一起,对他们动辄打骂。
倒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那时候,两兄弟饭吃不上几口,衣服没得换洗,就连睡觉,都只能在堂屋里打地铺。虽然他们也算有个家,但实际上真的跟小叫花子没两样,小小年纪落了一身的毛病,秦羽能活到遇到师父的那一天,也是多亏了老祖奶照应。
前世秦羽一直都不明白,他是抱养的没错,但秦苗可是亲生的,秦老六怎么就能眼看着张多珍往死里折腾。直到今年过年,见到张多珍的长子曲光他才明白,原来,高手总是在民间哪,这故事的复杂程度,就算是郭小宝和于小宝来了都未必能理解得了。
“小羽,见着秦苗了没?”张多珍见秦羽神色淡淡地,不自觉的把声音压低了两度,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打从过了年,她瞧着这小子就总觉得瘆的慌。
秦羽斜觑了她一眼,懒懒地说道,“没。”
就这一个字儿,连个儿化音都没有。
见秦羽这态度,张多珍肚子里的火蹭蹭的往上窜,不就是会算个卦吗,多大本事似的!早知今日,就不图那几个收徒钱了,跟着那死老道,一点好儿都没学到。她冷冷笑了笑,“还是你们兄弟两个命好,家里的活一指头都不动,到了饭点儿就带着嘴回去,咱这家要是有座金山银山也就算了,只可怜爹娘老子都得在土里刨食儿呢,儿子却大模大样的张嘴等吃。不就是叫他带一会儿弟弟吗,一上午跑的不见人影!可怜我忙活完老的还得忙活小的,半点都不能得闲儿,天底下后妈难当,也再没有我这么难当的了。”
秦羽冷冷瞧着张多珍那血盆大口一张一合的,连半点表情都欠奉。对于这个女人能把所有的技能点都加在语言天赋上面,他表示由衷的钦佩,但是,他却不会给她即兴表演的机会。
然而,这女人却也不至于一点用处都没有,此刻,她倒是让秦羽想起了很多事情。
因为张多珍,秦羽拜师都跟正常程序不一样,别的孩子拜师学艺,甭管学什么吧,多少都得有点孝敬,他们家却正好反过来了,老道为了秦羽反而给了张多珍一笔钱。
想起师父,秦羽心中有些黯然,他重生的时间若是在早上半个月,还能见着师父,现在也不知道那老家伙躲到哪儿逍遥去了。
秦羽的师父自称了无道人,是个四处游历,居无定所之人,表面上看似乎也很有些个仙风道骨意思,本质上就是一个充满了各种恶趣味的老小孩儿。他到上余村的时候,直说这村子风水好,自己年纪大了也不想再动了,便是要收个小徒弟伺候生活起居。
收个徒弟管吃管住,还按月给钱,这种好事儿可是不好找,张多珍当时想都没想就把秦羽送去了,还从老道那里讹来了五百块收徒钱。
秦羽相信自己刚跟那个怪老头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应该是害怕的,但是,他现在却已经回忆不起那种感觉了,因为老道那时候对他实在是太好,他对亲情的终极幻想也就不过如此。
他虽然是徒弟却没伺候过老道一指头,反而是老道每天上山采药替他调理身体,还默许他把药膳偷偷送给秦苗,若非如此,他跟秦苗活不活的十岁都还是个问题。
不过,他的少爷日子也就过了不到一年,到底年纪小,虽然是五劳七伤的根子,很快就补了个七七八八,他犹记得老道看着他一脸的欣慰,然后就说了句让他吐血的话。
“猪总算是养肥了,可以开宰了。”
从那以后,秦羽的苦日子也就来了,每天早起练功,背一些奇奇怪怪的歌诀,以及各种不利于青少年身心健康的“封建糟粕”读物,同时,还要满足老道各种奇葩的嗜好。比如说,什么半夜参观坟地跟小怪兽联络感情啦,老林子里搞一夜游活动顺便跟野狼赛跑啦,帮助老道吸收煞气镇压小鬼啦,偶尔还负责扮成“天打雷劈”的样子吓吓野战小情人儿啥的。
秦羽觉得自己还真是个打不死的小强,小的时候没完在张多珍手上,大了以后没有被老道教育成******,的确是太不容易了!
了无道人虽然看起来极不靠谱,但是确实是有点真本事,他自称是邵子后人,一身奇门道术通天彻地,也正因为如此,他在道法毁灭性的十年里,还能够安然无恙,而他对秦羽近乎严苛的训练,倒是让他获益匪浅。
秦羽是老道用了十年时间才推算出来的唯一继承人,资质悟性自不必提,一些常人眼里万难理解玄学道法,在他看来就跟日常鸡毛蒜皮的东西没什么区别,老道祖传的本事梅花易数,不到两年秦羽就领会的十之七八,至于奇门遁甲、风水阵势这些,他也能够活学活用,这让老道老怀甚慰,总觉得他算是对得起祖师爷了。
至于祖师爷是哪位,老道从来都没对秦羽提过。
秦羽可以说是哪儿哪儿都好,就是脾气秉性老道不太放心,他幼时被张多珍和秦老六伤害,心里不可能没有阴影,为此,比着同龄人,他可是多了不是一点半点的戾气。若非是老道一腔真爱感化,秦羽非得变成混世魔王不可。
而张多珍现在还能蹦跶的这么欢,也全靠老道一念之慈,否则,就凭她做的那些事情,秦羽不让她死一万次都难消心头之恨。然而,老道那时候天天在他耳边念叨,宽恕啊,忍耐啊,因果啊,报应啊什么什么的,他或多或少的还是听到心里去了,所以,张多珍就这么顺风顺水的嘚瑟到了今天。
但是现在,时间虽然还是回到了那个时间,但是,老道的教诲似乎已经很远了,秦羽觉得自己忍耐了她大半年,已经是到了极限。
最多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