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檀寺也算是千年古刹了，虽然现在破败的有点惨不忍睹，但到底也有些底蕴，这几年陆续续来了那么几个和尚看管香烛。
穿了一身道袍的少年迈着四方步晃晃荡荡的踱进山门殿，在一众和尚的注视下，从从容容地从角落里搬出一个供桌摆在庙门前，又在广目天王像背后拎出一把破圈椅，那一派悠然自得，就好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和尚们瞧着他这一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直嘬牙花子，但却只是互相看了几眼什么都没说，那神情总结起来，基本上可以归纳为“爱恨交织”。
秦羽别看年纪不大，但是在四邻八村名声很响，问他什么事儿基本上没有不灵的，渐渐地得了个秦小仙儿的雅号。他在庙门口摆摊的这些日子，间接地带动了青檀寺不少香火，和尚们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他们对秦羽本身没有任何意见，但是，就是那身装束，让和尚们免不了蛋疼。
穿着道袍在和尚庙前摆摊算卦，这天底下也就秦羽这独一份儿了，好在他不常来，否则，和尚搬家的心都快有了。
这场子砸的，啧啧！
秦羽才不管和尚们想什么呢，慢条斯理的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把他吃饭的家什一样一样摆好，铜钱啊、罗盘啊、龟壳啊，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似的。
实际上，秦羽这道士虽然是个假的，但是，他这套东西可真的有年头了，每一件包浆都是厚透匀润，特别是那三个“天国通宝”，真真的有价无市，这要是让懂行情的见着了，不定得惹出多少是非，当然，就算是现在，惦记他这些的东西的人也是不在少数。
秦羽想起那些烦心事，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神色也有些阴沉，跟他的年纪极不相符，不过这神情也就一个瞬间而已，很快又恢复到没心没肺的少年模样。
今儿天气不错，却没什么生意，他这摊儿支了有小半天儿了，也没见一个客人。他整儿人窝在圈儿椅里，一脚还搭在了卦桌上，用一把破蒲扇盖着脸，大太阳底下倒也悠哉悠哉的。
秦羽并不着急，本来青檀寺就地处偏僻、少有信徒，赶上节假日还能碰上几个游客，平日里也就四邻八村的婶子大娘能来上个香，顺便再找他问个卦，算是他的主要客户群，但却不是他真正的目标。
秦羽一直在等一个人，作为一个重活一世的“过来人”，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小羽啊，快别睡了，给祖奶瞧瞧，祖奶这眼皮跳了一上午了。”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急三火四的从山路上来，一边走一边嚷着。
秦羽挪开蒲扇，见到来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上余村秦氏的祖辈据说是明朝退隐的官宦，到现在论起来也是互相有亲，这老太太如今是村里辈分最大的，年轻守寡，中年又丧子，她自己一个人把孙子拉扯大，大半辈子了，也没过过几天舒心日子。
然而这老太太虽然命不好，但却是豁达开通的性格，人也公正明白，对后生晚辈多有关照，在村子里很是受人敬重，不管有亲没亲，人人都喊一声老祖奶。
“祖奶，你慢点，别摔了。”秦羽几步过去把老太太扶住。
“羽呀，快给老祖奶算算，我今儿从早上起来眼皮就跳不停，开始我也没当回事儿，可是它跳个没完，我这心就越来越慌，本来到家找你去，你爸说你出门了我才奔这儿来了。”老太太坐定了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你知道的，你小叔爷打开了春就出去打工了，两三个月都没什么消息，急得我呀，唉！”
秦羽不用听也知道，能让老祖奶这么着急的，除了秦平安就没第二个人。
秦平安只比秦羽大六岁，但他们那一支辈儿大，只有少数几个老人能论个平辈，剩下的不是侄儿就是侄孙子。
秦羽前世跟他没什么交情，这辈子刚醒过来他就出去打工了，因此，对秦平安的祸福他真的是没什么概念。
“老祖奶别着急啊，老话不说的好吗，左眼跳财，好兆头呢！”
换了一个人，秦羽一定会说不过就是眼睑痉挛，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可是对老祖奶，秦羽倒是难得有几分耐心。
“可是，祖奶是右眼跳啊！”
老太太愣愣地盯着秦羽，秦羽也愣住了，他心里苦道：祖宗诶，右眼跳你左眼贴纸干啥！
“嘿嘿，右眼也跳财，也跳财。”
老祖奶哆哆嗦嗦的拽着秦羽的手，“羽啊，你可不能糊弄祖奶啊，你可知道，你小叔爷可是祖奶的命根子，他要是有点什么事儿，祖奶就不用活了。”
老太太虽然焦虑，却并不像寻常老妇一脸的苦相，秦羽印象中也从来没听老祖奶说过什么丧气的话，其实，这样的性格对自身的命运是有很大影响的，否则的话，这老太太的日子只能过的更苦，但是，这种气运对秦平安的影响就非常小了。
秦羽此刻十分确定他那个小叔爷什么事儿都没有，活了两辈子他至少知道秦平安没取错名字，但是，他还是把三个“天国通宝”放进了龟壳里，双手递给老祖奶，“祖奶，起个卦吧。”
老太太瞧着秦羽镇重其事的样子，脸色有点发白，“羽呀，你可别吓祖奶啊，祖奶知道你算卦轻易不动这大钱儿的。”
老祖奶还真没说错，秦羽算卦基本上就是看看面相气色，推推时辰斗数，一般的人或事，他是绝对不会动六爻的。
天机不可泄露，这是前世老道收他为徒之后讲的第一句话，秦羽一直都谨记在心。现在又经历了死而复生这种诡谲之事，对于冥冥天意更是敬畏了不少，所以，他虽然大模大样地在外面摆摊算卦，不过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依着过去的记忆随口胡诌的。
但是老祖奶不一样，他可以善意的欺骗她，却不会真的无视她的请求。
秦羽始终都还记得上辈子养母刚过世、继母才过门，而他还没碰见师父的那段日子，如果没有老祖奶，他跟秦苗都活不成，从前他没什么机会报答老太太的恩情，如今又在村子里呆不了很久，他倒是真心想给老太太算一卦。
“祖奶，没事儿的。”秦羽笑道。
老太太迟疑的晃动着龟壳，随着一声声脆响，老祖奶的心似乎也安定了下来，而秦羽默默的将结果记在心里，等到六爻完毕，他面上虽然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有些吃惊。
不应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