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川傲着呢,从没主动搭理过女孩儿,对我已经算是例外了。怪我太木讷,瞻前顾后的。在青春岁月里要是能和他那样的人有一段,也够回味半辈子的了。”
池西西安静地听完,想起为了不交作业不被告发,不断贿赂负责收作业的学习委员梁星的季泊川,想起骗自己翻译论文摘要的傅川,沉默了三秒,问:“梁沅姐,你大学选英语专业,是因为高中时英语就好吗?”
“嗯,我从小学起就是英语课代表。”
“那傅川哥英语好不好啊?”
“他理科还行,语文英语政治从没及格过。”陷入回忆模式的梁沅一脸陶醉,“那时候他每周的语文英语作文都是我替他写好,他再抄到本子上的。”
……果然是大写加粗的季泊川。
虽然预料到和梁星一样傻的梁沅不可能拼得过心机颇深的罗馥,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池西西仍是答应了明天下午试着约傅川出来。
池西西回到傅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八点。除了傅川,傅家的其他人都在客厅喝茶看电视。
池西西正陪傅奶奶聊天,傅川竟回来了。傅爷爷往窗户外头瞧了瞧,笑道:“平时个把月都见不到一面的人连着两天回家住,今天的月亮是从东边升起来的吧?”
“这不是为了见我可爱的宝贝弟弟吗。”
傅岳没应声,瞟了池西西一眼,皱眉看向傅川。
池西西还有错题没改完,就没在客厅多呆,很快回了客房。
十点刚过,听到隔壁傅岳房间的响动,正苦苦研究答案的池西西心中一动——五年前就毕业了的傅岳的照片至今挂在他们学校的光荣榜上,供学弟学妹瞻仰。
片刻后,池西西抱着数学卷子站到了学神的门外。傅岳太严肃,敲开门后,池西西莫名地有些发怵,便没立刻进去,规规矩矩地问:“傅岳哥,你现在忙吗?”
刚刚洗完澡的傅岳擦着头上的水问:“怎么了?”
“有几道题不会。”
傅岳向来不喜欢旁人进他的房间,就没请池西西进去,接过她手中的卷子看了一眼:“你等我十分钟,我吹干了头发去你房间给你讲。”
傅岳非常守时,踩着十分钟的点敲响了池西西的房门。
学神就是学神,傅岳的解题方法比梁星高明了不知道多少倍,思路更是神一般的清晰简洁。一道讲完,他顺带着给池西西归纳了一下同类题,没看懂答案书上的解法的池西西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豁然开朗。
池西西很会恭维人,受到漂亮的小女生的由衷崇拜,饶是傅岳从小就稳重淡定,虚荣心也被小小的满足了一下。
“还有别的吗?”
“有有有!”池西西马上翻出了物理卷子。
“好久没摸了,我先看看。”
“傅老师您渴不渴?我去给您倒水。”
“别麻烦。坐下吧,这一题……”
傅岳连讲了一个多钟头,受益匪浅的池西西全程用星星眼仰望他。
眼看就要到十二点了,傅岳说:“其它的明天再讲吧。”
“傅岳哥我去给你倒蜂蜜水。”
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傅川倚在池西西门前,懒洋洋地说:“倒什么水,他不渴。”
“傅川哥,你喝么,我倒两杯。”
“傅川。”傅川纠正道,“我喝,倒一杯。数学物理化学之类的你还有什么不会?我反正不困,可以给你讲。”
在1100人中考19名的池西西看了眼在800人中考500名的傅川,下意识地往从小学起就没出过年级前三的傅岳身边靠了靠,笑道:“我困得头昏,要不明天?我先去给你们倒水。”
池西西下意识的动作令一贯心高气傲的傅川瞬间寒了脸。
傅岳拦下了池西西:“不用倒,他也不渴。等下你把门锁上。”
“为什么要锁门。”
“让你锁你就锁。”
傅岳背过身去,用口型无声地对傅川说“因为有变态”。
临睡前,池西西再次想起了罗馥,考虑了片刻,她披上衣服,敲响了傅川的门。
傅川的门没关严,闪了一条缝。在这个家里不敢直接进他房间的只有池西西。
傅川习惯晚睡,这个点自然醒着,却晾了她好一会儿才走过去开门。
“你睡了吗?”池西西乖巧地等在门外。
“进来说。”
“你明天有空吗?”
池西西原本想站在门外问,见傅川先一步坐回了床上,唯有跟了进去。
“坐。”音质一流的音响里低低地回荡着不知名的轻摇滚。傅川靠坐在床上,一条长腿搭在床沿上,仍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除了床,他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沙发,上面扔着羽绒服和牛仔裤。池西西总不能坐在他的羽绒服上,只好站着。傅川见状,走过来一把挥掉沙发上的衣服,把池西西按了上去,自己坐到床尾。
池西西瞥了眼地上的衣服和桌上的杂物,明明是亲兄弟,傅岳的房间却整洁得拿放大镜都找不到一粒灰尘。
“你明天下午有空吗。”
“有事儿?”
“有空的话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傅川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意外:“你叫傅岳了吗?”
“没有,傅岳哥应该没兴趣吧。”
“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有兴趣?”
……这话问的,池西西简直不知道该怎么答,便说:“我同桌梁星和她姐姐也去。”
“梁沅?”
池西西点了点头。
“你去吗?”
“是你想叫我,还是梁沅想叫我。”
傅川上半身向前倾,两只手分别撑在池西西身侧,亲密距离被打破,气息交错,池西西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不过她很快就释然了,因为季泊川也一样轻佻。其实季泊川才是他的亲弟弟吧?
“你没空就算了。”池西西站了起来,起得太急,险些拂掉圆木桌上的玻璃杯,她垂下眼睛,“我先去睡了。”
傅川直起身,笑着欣赏池西西脸颊上的红晕。
出门前,她听到傅川问:“几点。”
“两点。”
“那我明天留在家吃午饭。”
池西西走后,傅川鄙夷了一下自己,至于吗,跟个小丫头较劲儿。就因为她崇拜傅岳,看不上自己?明明想好了绝对绝对不招惹的。
隔天有轻微老年痴呆的梁爷爷晨练时走丢了,梁家上下为了找他乱成一团,电影就没看成。傅川却仍是在家呆足了一整个白天。晚饭过后,他把池西西送回了学校。
“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谢谢啦。”池西西推开副驾驶的门,走了出去。
正想发动车子,望见坠在池西西瘦弱的后背上的硕大书包,傅川熄火下车,靠在车门上点了根烟:“喂,池西西。”
见池西西回头,他招了招手:“回来。”
池西西听话地快步走了回去。
傅川俯下身,平视矮了一大截的池西西:“考不上名校也不会死。绷那么紧回头再魔怔了,不值当的。高考没什么大不了的,放轻松,知不知道?”
“知道了……舅舅。”
语气依旧拽,眼神却温和,池西西想,虽然傅川总被长辈骂不着调,但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听说傅川答应了一起看电影,找回了爷爷的梁沅倍感遗憾。
五月中旬,一班到十班停了课,最后二十天,前五百名全天在学校自修,老师不再讲课,以答疑为主。不出意外,这五百个学生最差也在一本线上下。
一班到十班都在教学楼顶层,从早上七点到晚上十点,十几天来这一层安静到能听见走廊上的脚步声,除了去厕所,课间没有一个人闲聊、走动。吹牛说每天十点就准时睡觉的男生们也不再嚷嚷着活动课打篮球了,大大咧咧的梁星开始写纸条和池西西交流。
【我姐问后天开会你舅舅来吗?】
【我没叫他。】
考前最后一周,学校召开最后一次家长会,主要向过分紧张的家长们强调送考注意事项以及考试期间的食品安全,避免考生发烧感冒、精神压力过大之类的。这次家长会的内容与成绩无关,是整个高三的集中会议,并不需要考勤,所以没必要麻烦傅川过来。
池智远在波士顿,刚换了新环境,正处于适应期,虽然隔几天就打一次电话过来,但精力有限,每次也就交待寥寥数语,不可能回来送考。而魏云楼对池西西的要求本就不高,她最近正和男朋友闹分手,刚去了南方散心,就算回来,以她的性格,也不会像梁星妈妈那样提前为女儿订考场附近的宾馆,制定好一切细节。
【你把他叫来呗,我姐姐最近春心萌动,天天念叨他。】
在梁星的催促下,池西西给一个月没联系的傅川打了通电话。这个电话让原本要和宁御开车横穿西南四省的傅川推迟了出发时间。
家长会繁琐而冗长。
不同于被管惯了的学生,家长们可坐不住,早就三五成群地议论开了,听到有人议论考场附近的酒店难定,傅川问池西西:“你订了吗?”
“没有,我坐地铁,打车怕堵。”
高考期间要封校,在娇妻的怂恿下,池智走前卖掉了房子,池西西的东西就搬到了妈妈的公寓。
问清池西西的考场,傅川说:“那个学校离你妈妈家远着呢,地铁加上两头走路,得一个小时吧。”
“还好。”
前排家长们的话题又转到了送饭上,酒店订好了,不在家住,吃就成了问题。外头的东西万一不卫生,吃坏了肚子肯定影响发挥。
傅川忽而说:“你叫我来开家长会,你妈呢?”
“去我舅舅那儿了。”
“你舅舅不是在广州吗?还有一星期就考了,她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池西西垂下眼睛,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你妈心真大。”傅川高考的那几天,傅渡江没去公司没用司机,自己开车来回接送他。虽然从小打骂不断,傅川也时常能体会到什么是父爱。
池西西抬头看了傅川一眼。她面色沉静,目光也不锐利,傅川却直后悔不该说那句话。
家长会两点开始,五点结束,这一天的晚自习取消了。开完会后,池西西看了眼梁沅,借口去厕所,和梁星一起离开了。
不到五分钟,梁沅也来了厕所。
“怎么样怎么样?你约他吃晚饭了吗?”一走到没人的地方,梁星立刻问。
“没。”
“姐,出息呢!机不可失啊!”
特地化了淡妆的梁沅说:“我一走过去,还没开口,他就先招呼我了。”
“他主动招呼你,你为什么不约?”
“他管我叫李佳佳……他都不认识我了,还约什么约,我还以为他当年也暗恋我呢,合着是我自作多情,他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姐,别太难过。”梁星想象了一下几年后季泊川管自己叫“池西西”,一脸伤感地说,“你还有我,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
“难过什么呀,本来就知道戏不大,就是想弥补一下当年的遗憾。”
“也对,没有期待就不会心碎,我对我们泊川也是。”
那要是有期待呢?会不会特别难受?池西西想到了罗馥。
傅川明明记得梁沅的名字,看电影那次还说起她。什么李佳佳,拒绝人于无形,可真是厉害啊。
挥别梁沅和梁星,池西西去找傅川:“我请你吃饭吧,麻烦你好多次了。”
傅川沉着脸不说话。
池西西仿若没看出他的不高兴,冲他笑了笑:“你想吃什么?贵的也行,我爸刚给我打了生活费。”
“你今天不复习了?”
“该看的都看了,还有一星期,放松一晚上也没关系。”
“那行,去我家,你做给我吃。”
“我不会做饭。”
“就知道你没诚意,我走了。”
“那你别嫌难吃。”
傅川的公寓不远,两人在路上买了菜,散着步就回去了。
池西西刚洗了一块牛肉,就被傅川轰出了厨房——她没碰过生肉,有点嫌弃,用两根手指捻起来在水里来回涮。傅川做了牛肉馅饼,除了牛肉,馅儿里还放了粉丝和胡萝卜,外酥里嫩,非常好吃。
池西西等不及馅饼凉透,咬了一口刚出锅的,嘴巴差点烫出泡:“你怎么这么会做饭?”
“我经常在荒郊野岭住帐篷,没饭店的地方,不自己做难道吃生的?”傅川被油烟熏饱了,开了瓶可乐,只喝不吃。
“你下个月就毕业了吧?要去傅叔叔的公司吗?”
“不去。自己干点什么不好,非得送上门去受他管?”
傅川上大学的时候在外头开了个摄影工作室,除了喜欢车,他对别的物质要求不高,有钱的时候开着车到处跑,没钱了就想办法赚,父亲和弟弟的那种生活模式,光是想一想,他就觉得受不了。
“你昨天给我打电话是因为梁沅吧?”傅川突然问。
一嘴油的池西西傻笑了一下,只吃不说话。
“我看你就是闲的!”傅川用食指使劲儿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下不为例,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池西西犹豫了一下,“傅川哥……傅川。”
“说。”
“你喜欢罗姐姐吗?”
“罗馥?”傅川有点意外。
“你喜欢罗姐姐吗?”池西西又问了一次。
“你问这个干什么。”傅川摸起桌上的烟盒,侧着头朝她笑。
“我想知道。”
傅川一贯慵懒的嗓音听起来有些许不同:“你为什么想知道?”
“是我先问你的。”
“不喜欢。”
“现在不喜欢,以后会喜欢吗?”
傅川往前靠了靠:“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的私事?没撮合成我跟梁沅,又想把我和罗馥往一块凑?”
距离一再拉近,傅川的脸近在咫尺,池西西这一次没再躲,直视傅川的眼睛说:“没有。我不希望你喜欢她。你以后也别喜欢她行吗?”
她的气息甘甜,目光纯净,傅川的喉咙里发出类似吞咽的响动,察觉到耳根发热,他在心中咒骂了一句,先一步撤回了礼貌距离。
“马上就考试了,你天天瞎琢磨什么呢?”起身去厕所前,傅川说了这么一句。
“我上次听到她要请你吃饭,能带上我吗?好多年没见,我还……挺想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