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的时候,门可罗雀的大贝勒府门前,一辆瞧着很是普通的马车静静的停在那里。
冯春家的下了马车,狐疑的抬头看了一眼府门上的匾额,脸色刷的就白了,脚下如同生根了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心里一片惊骇。
二太太只说要出门,却是没说要去哪里。自个儿本就觉着奇怪,如今知道了,原来二太太是打着主意要来这里了呢。真是,要死人了呢。早些年的时候,老太太那边就下了死命令,府里任何人都不许再跟大姑娘这里有往来。自己这次真是要被这个二太太给害死了!!
冯春家的给吓得生出了一身的冷汗,脚下不知不觉就想往身后的马车上退去。。
“你还愣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去叫门!”马车里传出王夫人的一声轻斥。
冯春家的听了,不禁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心里暗自叫糟。只是身后,王夫人此时正在马车里盯着,那目光犹如芒刺,刺得冯春家的后背生疼。万般无奈之下,她也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敲门了。
“咚咚”几下敲门声之后,贝勒府的府门应声打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
那管事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瞧着很是凶煞,叫冯春家的见了情不自禁的有些畏缩。
“找谁?”那管事言简意赅的问道,眼前这婆子瞧着眼生的很,似乎跟府上福晋和几位侧福晋家里的奴才对不上号,而且这婆子一脸畏畏缩缩的模样……管事的上下打量了冯春家的一眼,忍不住眉间拧起了一个疙瘩。
“这位管事,咱们今儿个是想来求见府里的侍妾贾氏的。劳您给通禀一声。”冯春家的说道,脸上好不容易扯出的笑容里,满是讨好之色。
“知道了。回去等信儿吧。”管事淡淡的回了一句,说完就要扭头走人。
冯春家的本想也就这么回去的,不想马车里传出了王夫人重重的一声“哼”,吓得冯春家的连忙又回头去求管事。
“能不能劳您马上就通禀一声啊,咱们就在这儿等着。真的、真的是有急事儿啊……”冯春家的低声下气的冲管事再三哀求道。
听了冯春家的这话,那管事没说什么,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厮却是“扑哧”一声,嗤笑了出来。
其中一个小厮见管事只是拧着眉没有阻止的意思,便大着胆子的冲冯春家的说道:“你这婆子说话好没道理。都说要你回去等信儿,还这么胡搅蛮缠的做什么?瞧你这一身打扮,也不像是家里有孝事似的。既然如此,天大的事儿,也得等咱们回禀了主子再说。若是主子开恩点了头,自然会派人去你家里传信,叫你们见上一见。便是主子不同意,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你见过哪家哪府的奴才,可以叫人这么说见就见的?真当自个儿是个人儿了呢……”
这小厮瞧着一副斯文秀气的样子,嘴皮子却是个利索的,嘚吧嘚吧说了一通,直说得冯春家的满面通红,一颗脑袋埋得越来越低,就差挖个地洞钻进去了。
冯春家的如何不知道这些个规矩,只是有王夫人在她后头盯着呢,她也只能就这么干站着,任人唾沫星子喷了一脸。
等着那小厮说完了,几人转身回府,“嘭”的一声关上了府门。
王夫人在车厢里不停的“哼哼哼”的,险没喷出一鼻子火来。可惜,无论她再怎么哼哼,冯春家的都只当没听见似的,“哧溜”一声钻进了马车。
“太太,这里好歹是贝勒府。人家已经说要咱们回去等信儿了……”冯春家的好言好语的劝着。
“这是哪家的理儿了,我要见我女儿,他们还能拦着?元春怎么说,都是伺候贝勒爷的人,好歹也算是他们的主子……你也是个不会办事儿的,这些话你不会跟那起子小人仔细分说分说的?真是个没用的废物!!”王夫人整个人都快要气炸了,再也端不住往日里的佛爷笑脸,冲着冯春家的就是好一顿臭骂。
冯春家的面上揣着笑,一脸任人打骂的顺从样子,其实心里满满的鄙视不屑。元春哪里算得上是什么主子啊?放在贾家这样的人家里,她顶多就是个通房丫头,那地位连赵姨娘都比不上呢。搁在贝勒府里,那就更不算什么了。偏偏这位二太太还自我感觉好得不得了,以为自己算是贝勒爷的岳母来着。
王夫人见自己说了半天,冯春家的也没个动静,恼得她恨不得敲开这婆子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这婆子也忒没个眼力劲儿了!主子我都在这儿说了半晌儿的话,你也不知道赶紧再去敲门找人分说分说的吗?难道你要主子我自己下去跟那些个奴才去评理不成?!
个没用的死婆子!
王夫人气哼哼的瞪着冯春家的。
“太太,咱们先家去吧。瞧您这脸色也不好了呢,咱们赶紧家去,您好歇着些……”冯春家的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对于王夫人的气恼完全是视而不见的。
瞧着冯春家的一副低眉顺目,逆来顺受的模样,王夫人心里好一阵子的腻歪。她忍不可忍的冲冯春家的一脚踹了过去,嘶吼了一声:
“给我滚下去!”
马车载着满心愤懑的王夫人晃晃悠悠的走了,冯春家的站在路边一边不停的揉着被王夫人踹疼的腰,一边冲着马车离去的方向重重的呸了一声。
这个二太太真是个不晓事儿的,居然敢在贝勒府的门前摆主子的谱儿,真当自个儿是人大贝勒正儿八经的岳母呢!
啊呸!
今儿个这事儿,自个儿得叫老太太知道了。不然,这事儿以后要是叫别人给捅到老太太跟前儿去,自己这一家子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冯春家的打定主意,抬脚就朝马车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这天傍晚,管事的才把有人上门找贾氏的事儿回给大贝勒的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知道。
“那个贾氏,也太没个眉高眼低的了。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整日里在贝勒爷跟前儿上蹿下跳的。”说这话的是伊尔根觉罗氏的奶嬷嬷。这位老嬷嬷一向看不惯这些不知分寸的狐媚子,而这个贾氏又是个极不安分的,素来喜欢端着一副西子捧心的柔弱模样去勾/引贝勒爷。
“福晋也别太纵着她了。说什么有个舅舅做了内阁大学士,有个姑父做了巡盐御史,家里大伯是将军,堂兄是翰林的。这东拉西扯的,也忒能攀关系了。可惜,攀扯了这么多人,逢年过节的也不见有人跟她来往。以前倒是听说她时常打发身边的那个丫鬟出去找人,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奶嬷嬷絮絮叨叨的抱怨着,伊尔根觉罗氏只是闭眼歪在贵妃榻上假寐,也不说话。
等着奶嬷嬷一顿口水喷完了,伊尔根觉罗氏方才幽幽的开口说道:“那个贾氏的姿容,在这满府的姐妹里面也算是拔尖儿的了。贝勒爷虽说算不得是沉迷女/色,可是这天底下的男人又有几个不是贪花好色的?嬷嬷也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那个贾氏进府的时候,可是随着皇阿玛的口谕的。便是没有皇阿玛的那道口谕,以贾氏那包衣奴才的出身,贝勒爷便是头昏了也不会抬着她来给我没脸的,更遑论动摇我嫡福晋的地位了。嬷嬷与其在这儿担心贾氏不安分的上蹿下跳,还不如替我好好想想个法子,好叫皇阿玛原谅了贝勒爷才是正经的。”
“这都多少年了,皇阿玛还念着当年那事儿呢。年初分封皇子的时候,三弟和四弟都能捞个郡王当当呢,咱们爷却只得了个贝勒,说出去好看呢。我瞧着,这要不是咱们爷早年攒的那些个军功,如今怕是连个贝勒都没得当呢。这么些年下来了,皇阿玛愣是没召见过贝勒爷一次,可见这气儿还没消呢。额娘那儿几年没见着爷了,心里难受的紧。便是我,每次进宫给额娘请安的时候,也觉得臊的慌,妯娌之间相见真真是叫人觉得没脸……”
说着,伊尔根觉罗氏重重的叹了一声。
奶嬷嬷也深以为是的附和道:“福晋说的很是。只是,那贾氏到底……”
伊尔根觉罗氏浑不在意的打断了奶嬷嬷的话,说道:“嬷嬷要是真这么不放心那个贾氏,大不了等来年选秀的时候,我去求了额娘,叫额娘给贝勒爷指几个模样可心的妹妹回来就是了。到时候,有了新人,贝勒爷自然不会再念着那个贾氏。”
一个侍妾而已,值得什么?况且,这贾氏是个皇阿玛口谕不能晋封的,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倒是自家贝勒爷的前程,那才是眼下最最要紧的事儿,伊尔根觉罗氏心里腹诽着。
“那求见贾氏的人……”奶嬷嬷问道。
“前儿个父亲才托人捎信给我的,说是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叫我好生守紧门户,别叫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家找上门儿来。我原是不信的,咱们这个贝勒府上门可罗雀的,谁会找来?可今儿个闹出这么一出来,哼,可见父亲是真知灼见的。如今,可不就有人找上门儿来了嘛。只是不知道,这找上门儿的到底是哪家?”
说起来,这贾氏自进府以来,就一直是乏人问津的,连她自己娘家那里都没有人来找过。今儿个,到底是哪家找上门儿来了?
只是,来找个侍妾出头?这家人想来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甭理她了。”伊尔根觉罗氏终究是不把贾元春一个小小的侍妾放在自个儿心上的,所以说了几句便罢了,倒是转而问起了别的事儿来。
“贝勒爷那儿可有说今儿晚上他要歇在哪个院子吗?”
奶嬷嬷呵呵一笑,脸上的褶子跟展开的菊花一样,只听她说道:“正好书房那儿刚刚传话过来了呢,说是贝勒爷说了今儿晚上歇在福晋这儿。”
“嗯。”伊尔根觉罗氏依旧面色淡然,瞧不出什么喜怒的淡淡吩咐道:“嬷嬷叫小厨房那儿准备一些贝勒爷爱吃的菜色吧。”
“奴婢知道了。”
贾府慈晖院的正屋里,突然传出来一阵“乒乒乓乓”瓷器被砸到地上的响动,紧接着就从屋里传来贾母狠戾的声音:
“去,叫人去把二老爷和二太太给我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