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跟林翰说完云德书院的事儿,又说道:“明儿个,你跟为父一起去给你外祖母请安。”
贾家身为林如海的岳家,林如海既然到了京都,按理是要去拜见长辈的才是。
“为父还要好好谢谢你大舅舅这些日子对你照顾呢。”
说完,父子俩又感念了贾赦一回。
两人这正说着话呢,就听书房的门被轻叩了两下,接着林波的声音自屋外传了进来。
“老爷,有人给您递帖子来了,是舅老爷派人来的。”
书房里,林如海与林翰两人听了林波的话,很是纳闷的对望了一眼。
“进来吧。”林如海扬声说道。
林波这才进了屋里,呈上了贾赦递来的帖子,见林如海无事吩咐,便退出了书房,顺手掩上了房门。
等着林如海一目十行的看完帖子,林翰有些好奇的问道:“大舅舅可是有什么事儿?”
早上自己走的时候,大舅舅看着也没什么问题啊?
林如海笑了笑,云淡风轻的说道:“你大舅舅后天要来找为父喝茶。”
诶?!
林翰没反应过来。
“你大舅舅是属狗的,万岁爷今天刚赐了一罐子好茶叶给为父,这就叫他闻到了。”林如海心情怪好的,难得逗了一回儿子。
林翰满脸不信的瞅着林如海,心里暗暗吐糟道:这话说的,叫人怎么听都觉着假。
自己的这个探花爹可真不实在,明摆着这是在逗自个儿玩儿呢……
林翰很是不满的哼哼了两声,眼珠子骨碌一转,却是想到了什么,便凑到了林如海跟前儿,试探的问道:“可是与爹这次奉旨回京的差事有关?”
林如海抬眼看了一下林翰,没说话。不过,那一眼中带着些许赞赏。
林翰一看他爹的神情,当下来劲儿了,再接再厉的问道:“可是这差事不能与人说道?或者说,这事儿不能在贾家说道?可是这事儿会与大舅舅一家子有碍?……”
要不然,人家干吗心急火燎的给你递帖子啊?
林翰嘚吧嘚吧的问了一堆的问题,林如海愣是没答一个字。
眨巴眨巴眼睛,林翰心下纳闷道:这啥情况啊?以前这些差事上的事儿,林如海对着自己没有不说的。这回的差事,不能说吗?这到底是啥事啊?
林翰好奇的跟百爪挠心似的,自己掰着自己的手指头,默默算着康熙年间的那些事儿,有把记忆里的红楼给扒拉了一遍,想看看能不能发现些什么?
半晌儿之后,林翰放弃了。这个大清朝吧,发生的事儿也不全是按着历史来的,瞧人九阿哥都封贝勒了。这个红楼吧,已经歪歪的都快塌了,完全做不得准的,自己一家子至今活得好好的,林妹妹再不是孤女一枚。
瞅着儿子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眼神,林如海心下嘿嘿一乐,也不再继续逗儿子了。
“你可知,朝廷的历年的税收,除了田赋,主要来源自哪里?”林如海笑眯眯的问道。
林翰偏头想了一下,方回道:“漕运、盐税。”
林如海点点头。
“不错。那你可知为父这巡盐御史,江南盐政的差事,所为何来?”
“为了巡查江南盐务……?”林翰说的不太确定,因为他想起了一件事,只是不确定那事是不是已经发生了。
“可是这盐税银两……不对?”这句话,林翰问得很轻。他眉头紧蹙,低垂的眼睑叫人瞧不清其中的神色。
这一回,林如海看向林翰的眼神可不仅仅是嘉许了,其中还带上了些探寻的深意。江南盐税贪腐,事关重大。在没有查明一切之前,自己并没有跟儿子提过只字片语。
这小子精乖精乖的,怎么想到这茬儿上去的?
林如海却是不知道林翰此时心里已经算得上是惊涛骇浪了。历朝历代的上位者,对于盐税一项,素来看得极重。那些但凡有胆子朝盐税银子下手的人,身后多半站着一两个当朝极有势力的权贵。如今这个康熙朝,若论势力,除了万岁爷,当属太子殿下了。而太子殿下最看重的人就是九阿哥……
个死狐狸九,你可千万别想不开的插手盐税了啊……
林妹妹的终身还攥着你手里呢。
你要是敢昏头的带累了林妹妹,老子非掐死你丫的不可!
林如海倒是没察觉到林翰的那些个担心,只是呷了一口茶,继续道:“盐税虽是税务,却是上关国计、下计民生的大事。然而,积年以来委屈情弊。此事,万岁早有洞悉。所以,为父两任扬州的巡盐御史,坐镇江南八年,为的就是揪出这个祸害来。”
“而为父之前的几任巡盐御史,各个都不得善终。原因之一便是那些人禁不住诱惑,被人给拖下了水;再者,也是那暗处的人着实厉害,把那些个不肯同流合污的,给使尽手段除了个干净。就像那年,你与你母亲被人下药……”
听到这儿,林翰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那没有任何害怕惊惧,唯有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反倒是叫林如海心下一怔。
“父亲这次突然得了旨意回京,可是这幕后之人已经被揪出来了?”林翰平淡的问着。
“这人身后是不是还有什么人?为父不知道,万岁爷也没打算再继续深究下去。西边葛尔丹还在闹事儿,万岁爷要先稳住江南那块儿的人心,才能继续放心的对西边用兵。还有海上那边,也安分的紧。所以现在正是朝廷用人之际。便是撇开这些不谈,万岁爷,自己心里估计也不忍心对着那几个……骨肉至亲的,万岁爷下不了狠手……”
甄应嘉身后还有人,只是这事儿康熙既然不打算继续查下去,那么刑部那里也只能将所有的事情都算在甄应嘉一个人的头上了。
林如海暗自揣测着,甄应嘉身后的主子左不过就是那几位爷中的一个。
康熙瞧着是个严父的样子,真要他打杀了哪个儿子,却也是不忍心的。
“好。按着父亲说的,咱们只当这人就是罪魁祸首了。这人可是与贾家有亲?”
贾家的老亲,左不过就是那么几个。
林翰心下盘算着:史家早迁到京都了,且史家祖祖辈辈都只在军中效力;王家也早离了金陵,且王家如今只有一个王子腾,听说早年进了内阁了;薛家嘛,商人而已,还够不着盐税那块儿……那就只剩下,甄家了……
“可是,金陵甄家?”
林翰这话一出,倒叫林如海惊得坐不住了。
“你……”
“父亲别多心,这是儿子乱猜的。”林翰端着一张无害的笑脸,看向林如海,说出来的话带着几分玩笑的味道。
“可是儿子猜对了?”林翰眨巴着眼睛,问道。
林如海呼出一口气,重新坐回了椅子。他心里真觉着自家儿子小妖怪一样,忒精了。
轻咳两声,林如海咽下心中的惊讶,说道:“嗯。这甄家与贾家同在金陵发迹,是几辈子的老亲了。”
“不过你大舅舅那个人素来不爱搭理那一家子。倒是你二舅舅一家子,与甄家很有些通家之好的交情。”
“怕是外人不这么看吧。既然是两家是老亲,大舅舅作为袭爵继承家业的长子,怕是与那一家子撇不清关系的。”林翰想得明白。这甄贾两家几辈子的老亲了,不是你一个小辈不爱搭理人家,这关系就能撇干净的。
“嗯。你大舅舅怕是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所以才要来咱们家里找为父喝茶啊……”自己这个大舅子,怕是也不想沾上甄家的事儿。
林如海倒是有心提点贾赦这个大舅子两句。一则,贾赦与贾敏素来亲厚,如果在有可为的情况下,自己不拉拔贾赦一下,叫贾敏知道了,自己日后怕是要常驻书房了;二则,贾赦这个人是个脑子清楚的,且品性不错,为人处世的,也能叫林如海高看一眼。
嗯,提点大舅子几句吧。林如海心下暗自决定道。
第二日,林如海带着林翰骑马往贾府拜见贾母去了。
林如海虽是贾家的女婿,到底也是外男,女眷都是要回避的。林如海只跟贾母请了安,说了一回话就跟着贾赦离开内院了。
荣禧堂里,林如海与贾赦贾政厮见了一回。
贾赦又叫来贾瑚与贾琏,与林如海见礼。
“我叫人备了席面,翰哥儿就叫瑚儿跟琏二照看着玩耍吧,咱们且自去吃酒去。”
林如海自然是笑允了。
席间,林如海问一句贾宝玉,贾政深觉没脸,只支吾着遮掩了过去。林如海也不以为意,笑了笑便将这话头儿揭过去。
其实,贾宝玉做的那些事儿吧,林翰早前就写信回去,事无巨细的告诉给自个儿的妹妹知道了。
林翰这是在拼命的给黛玉妹妹打预防针呢。这眼瞅着自己一家子都要在京城里扎根儿了。自己家里跟贾家是姻亲,日后两家人定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林翰心下那个愁啊!
黛玉妹妹啊,等着日后见着这破石头的时候,乃可千万别生出啥前世见过今世还泪的狗血情节来啊。
这破石头就是个废物点心。他做出来的那些个事儿,实在是糟心的很。
跟贾宝玉这破石头比起来,林翰觉着九阿哥那只狐狸明显好太多了要……
事后,黛玉笑了一回,顺嘴就把林翰信里写的这些事儿当笑话一样,说给贾敏听了。
这贾敏既然知道了,晚间床畔时,自然也就嘀咕给林如海知道了。这啥孩子啊?忒糟心了!
听多了这些糟心事儿,林如海自然是打心眼儿里瞧不上贾宝玉的。所以贾政既然也不想不提起这糟心的儿子,林如海也就面子上的问一句便罢了。
酒过几巡,贾赦问道:“如海这次回京述职,怕是要高升了。听说这几年的盐税收入,较先皇时涨了三成不止。万岁爷定是要给如海论功的。”
林如海笑了笑,只说道:“一切都是万岁隆恩所致,咱们不过是尽了自己的本分罢了。这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可不敢跟万岁爷邀功。”
“如海过谦了。”
……
贾赦与林如海两个一来一往聊的尽兴,不过贾政却是神情恹恹的,一顿饭下来也没听他说过几句话。
贾政如今是不用去工部了。自从贾宝玉进了一遭顺天府大牢,贾政在工部很是被人打压几回。没过多久,连他工部员外郎的差事也叫人给撸了,成了一个白身。
如今,贾政也就每日在家盯着贾宝玉和贾环念书。朝廷上的事儿,他完全是不知道的。所以贾赦与林如海聊那些朝政的时候,他却是完全插不上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