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香梅对娄丽娘道:“那日十五看花灯的时候,流楠跟奴说,说是娄七舅看上奴了,问奴的意思。”
娄丽娘笑道:“既是问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什么?”
香梅道:“娄七舅如今也有大才干,比旁人也强些,奴跟着他不亏,且流楠也是相识许久的,要拿捏住她,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只是奴想着还是不离开夫人的好,这样子孙也依旧是西门家的人,娄七舅那边虽也好,但到底是外人,隔了一层。”
娄丽娘见香梅已经是拿定主意的,笑道:“你也知道,有些事我是忌讳叫娄家知道的。娄七如今虽不似先前那般憨厚,但若是被人哄住了,也免不了要漏了口风。但你不需顾忌我,若是娄七是个呆傻的,便是他是我亲哥哥,我也不会用他。”
香梅道:“奴知道,奴哪里是不省事的。姨妈与奴说了几回,奴心想便是跟了白大也好,奴比他大一些,又是亲戚,姨妈一家又是仰仗奴进的府,日后白大必不敢对奴大呼小叫,奴去了她家里,也能当家作主。”
“你能如此想也好。只是娄七那边,还需早早地给他寻一门差事。”娄丽娘道。
香梅道:“不如叫流楠娄七自己瞧着,再叫娄大妗子做媒,免得到时候一个不好,伤了和气。”
娄丽娘心道也是,于是便先跟娄大妗子说了一声。
娄七舅的婚事办的很是简单,瞧了人,就近定下好日子,就将人迎了回来。
婚后过了一个月,流楠便领着新嫁娘来给娄丽娘问好。
那嫁娘如今还是面软羞涩的时候,就坐在一旁不出声。
流楠一心要显摆与娄丽娘等人相熟,也好叫那嫁娘不看轻她,于是十分亲热地对娄丽娘道:“夫人可知奴前儿个见着谁了?”
娄丽娘笑道:“我怎会知道。”
流楠道:“也不是旁人,是奴先前的娘子柳氏,如今柳氏正在晁提刑家中,做了晁提刑的五房。”
娄丽娘道:“她原先的官人不是中书舍人么?怎成了晁提刑?”
“柳娘子与那中书舍儿本就没有关系的。”流楠撇嘴道,将那****去晁提刑家送东西,偶然见着柳丝丝的经过一一说了。
原来柳丝丝到了京中,很是得那中书舍人喜爱,后来太尉离世,京中乱了几日,那中书舍人也丢了官,弃了爵,领了柳丝丝等人回原籍,半路上遇到前来上任的晁提刑,就将柳丝丝折价卖给了晁提刑做妾。
流楠见着柳丝丝也实属意外,瞧着柳丝丝还如先前那般娇美,便知柳丝丝在提刑府中的日子还算是好的。
娄丽娘笑道:“正好明日提刑娘子请我去吃茶,刚好能见见柳三,瞧瞧她如何了。”
流楠道:“只可惜流枫叫人卖了,怕是再见不着了。”
第二日,娄丽娘便领着香梅等人去了晁提刑府中,见着苗夫人婆媳,便与他们一同说话。因提起苗皓若,苗夫人道:“这天寒地冻的,也不知到大试的时候天能不能暖和了。”
“小衙内腹有诗书,便是天再冷,也挡不住苗夫人再封了诰命的路。”娄丽娘笑道。
苗夫人笑道:“借你吉言了。”
晁家娘子领着几个妾室迎了出来,对娄丽娘苗夫人道:“怠慢了,摆个酒菜,她们也弄不清楚,凡事还需我亲力亲为,实在是……”
苗夫人笑道:“能者多劳,晁娘子的贤惠,我们是早有耳闻的。”因又看向柳丝丝,心道果然是人生百样,柳丝丝这等上下起伏不定之人,经了这么多,竟然还是这般妖媚,也不嫌老,果然是天生靠着一张脸吃饭的。
晁夫人指着柳丝丝笑道:“听说柳五原先是你们家的,得罪了,实在是我家官人喜欢的紧。”
娄丽娘道:“不碍的,柳娘子这等人物,晁老爹能看上也实属正常。”瞧了柳丝丝一眼就撇过眼去。
柳丝丝颔首站着,心道今日少不得娄丽娘要挑唆着晁娘子对付她了,幸亏她知道今日要见着娄丽娘,先跟晁提刑说了,叫他知道娄丽娘的险恶之心。
柳丝丝这回却是小人之心度君子只腹了,不说娄丽娘,连苗夫人瞧见她在晁家落根,也懒得再搭理她。
从晁家出来,娄丽娘就见古三全在家中等她,于是问:“可是铺子里出事了?”
古三全道:“正是,今日有人说吃了咱们的药死了,晁提刑叫人封了铺子,要拿了夫人查办呢。”
说着,果然见常二家的跑到来:“外头来当差的了。”
娄丽娘笑道:“急什么,若是没有一个两个来讹诈的,这铺子开的也无趣。”转身回去拿了一张盖过冯航印章的纸,在上头写了几个字,就叫古三全出去应付晁提刑。
古三全看了字,笑道:“还是夫人有远见,叫陛下留下这圣旨。”于是双手捧着这纸张出去,瞧见衙差挤上来,便喝道:“夫人手中有圣旨,前来讹诈着一律抄家,你们不听圣旨,查办了那前来而讹诈之人,却上门来寻我家夫人不是。且说这药方是陛下留下的,还能有假?”
那衙役识字的也没一个,因想着西门家的金字招牌,心道这圣旨必是真的,不然谁敢假传圣旨。
“还请夫人坐轿子去一回衙门吧,咱们也好跟提刑交代。”一衙役道。
古三全冷笑道:“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叫我家夫人去衙内。”又道:“巡按大人也是要经过此处的,就叫巡按大人瞧瞧,是什么东西赶来讹诈我家。”
古三全在街头混了许久,最是能装腔作势的。
衙役不敢上前,不一时又听人叫晁提刑过来,忙叫人去喊。
晁提刑乍然听说有圣旨在,也当是假的,但又觉古三全敢当着众人面喊出来,那必然就是真的,于是赶紧去了西门家。
到了西门家,先对着“圣旨”磕了头,然后进了前厅,隔着一道屏风,瞧见屏风后有人坐着,忙问:“可是西门娘子?”不听人回答,又道:“娘子放心,那存心讹诈之人,必会叫本官惩处。”
娄丽娘此时出声道:“怕不是这么简单吧,听说那死了妾的可是提刑家小舅子。”
晁提刑笑道:“娘子休听那厮胡言乱语,是家里妾室的兄弟,哪里算得上是本官的小舅子。”
娄丽娘道:“提刑放任家人打着你的旗号四处坑蒙拐骗,实在不该,若叫巡按知道了……”
“本官必定会严惩了他。”晁提刑道。
娄丽娘笑道:“如此正好,我还当晁提刑也一时糊涂,要学了他人,与骗子合伙来坑我呢。”
晁提刑听她说话肆意,十分的有恃无恐,心道不该一时贪心,起了占西门家药铺的心思,义正词严道:“本官断不会做这等无耻之事。”
娄丽娘道:“如此便好,日后也要承蒙提刑多多关照了。”
晁提刑忙应了。
却说晁提刑回到家中,那自称他小舅子的人便来问底细,晁提刑将他骂了一通,回头叫喊了柳丝丝来,道:“你可知那西门娘子到底与陛下是何干系?”
柳丝丝道:“这奴怎会知道,奴离了清河许久,哪里会知道那等事?”
晁提刑道:“你这女人,不知便撺掇我谋她家财,险些害了我一家性命。”
柳丝丝忙赔不是,心道还不是晁提刑自己贪心,又道:“奴的嫁妆如今还在西门家中,爹不若替奴取了回来吧,如今奴嫁给了爹,那嫁妆自然就是爹的,跟西门家没有干系。”
晁提刑道:“嘴都长在人身上,若是没有陛下的关系,便是你要西门家的铺子我也能给你取来,如今却是不能了。”
柳丝丝咬牙道:“好运气都到她身上了。”
自此后,无人敢打西门家药铺的主意。但是娄丽娘也问出是柳丝丝叫晁提刑将矛头对准她的,不然不叫西门轩去衙门,叫她做什么。心道她不仁,那她就不义。于是叫人将柳丝丝先前作为张扬出去。
晁娘子是早看不上晁提刑与柳丝丝亲密的,又听到柳丝丝的事情,于是冷眼看着其他四房小妾给晁提刑吹耳边风。
晁提刑先还不信,后来与苗老爷等人说话,苗老爷也惦记着柳丝丝的姿色,于是道:“不是在下有意挑拨,实在是那等女子不合迎娶进门,你不若将她安置在外面,既省得她搅家,又能全了你对她的情。”
晁提刑心道也是,又想清河城中人都知如今柳丝丝是她的人,谁敢动她?于是回去与晁娘子说。
晁娘子道:“如此这般也好,也能叫家里的几个姐姐哥哥放心。”
于是晁提刑便不与柳丝丝商量,便在大街上另买一处院子,叫柳丝丝住进去。
苗老爷都知柳丝丝是不甘寂寞的女子,三不五时地瞧瞧到她家去,与她说话。
大半年后,大试之后,苗皓若高中,衣锦还乡后,便与娄瑶瑶完婚。据苗皓若说,如今莫兰很得陛下喜爱。
娄丽娘听了一笑,她与冯航相处不好,不是她不会,是她不乐意。
大半年之中,西门轩鲜少出门,只是与娄丽娘或者祝祖光说话,也能知道铺子里,外头的事。
待到天气晴和,气色好了许多,西门轩便要出门。
娄丽娘也不拦着,叫白大加寿儿护着他去。
西门轩随着人进了丝绢铺,瞧见铺子里俱是眼生的伙计,一时还当自己来错了地。娄七舅迎上他,问:“姐夫今日总算出来了。”
西门轩道:“是呢,身上好了许久,就出来瞧瞧。”
“您随便瞧。”娄七舅道,因瞧见熟客到,便上前招待。
西门轩先是不曾注意娄七舅的话,随即瞧见满屋子的人没人理他,一时又觉娄七舅慢待他;须臾,又想自家铺子,哪里有什么慢待,这摆明便是轻视。于是脸就拉了下来。
“都是老买卖了,就多让我一层吧。”那客人道。
娄七舅沉吟之后道:“这我可做不得主,少不得要去问过我家夫人。”
西门轩心道他在这也不叫人来问他,于是道:“还问什么,就与他吧。”
那人认出是西门轩,忙道:“多谢西门老爹。”
西门轩笑道:“客气什么?”那人又拉着西门去吃酒,西门轩生怕又倒下,推说不肯,又听那人说娄丽娘何等精明干练,心里不服起来。
待到西门轩回家后,就见娄七舅拿着账册到了家,西门轩心道这是娄七舅来与娄丽娘告状的不成?
“因姐夫给王掌柜少了一层,旁的人心里气不过,也找少门来。我与他们好声好气说着,实在是人多,劝不过他们。”娄七舅委屈道。
娄丽娘望了眼西门轩道:“如此就给他们少一成吧。”
“少一成怕是要折掉近万两银子,这金缕纱最是抢手不过的……”娄七舅道。
西门轩心中如炸雷一般,叫道:“近万两?”
“这是夫人设计的花样叫人纺的纱,与旁的最是不同。”娄七舅望了西门轩一眼。
西门轩呛住,心道自己争一回意气,就白白折掉这么多的银子。
娄丽娘道:“罢了,总归是追不回来的。你去吧。”
娄七舅闻言去了。
西门轩唉声叹气半日,娄丽娘安慰道:“你许久不曾出去才会如此,不若明日去漆皮铺子里瞧瞧?”
西门轩心道也是,又问了娄丽娘如今柜上有多少银子,得知如今自己乃是百万之富,心里得意非常,更敬佩娄丽娘。
接连几日,西门轩四处铺子里巡视,但总是不自在,不是掌柜的伙计不认得他,便是自己说出的话,总觉得听在旁人耳中便如笑话一般。
又因他折去许多银子后,西门轩不敢再去铺子里,去酒楼等处,也听人背后戏谑嘲弄他,言谈间,多是道娄丽娘的精干。心中对娄丽娘能干的话语,从一开始的抵触,慢慢成了无可奈何,乃至认命之般绝望地发现自己不是她的对手。
去了两回柳丝丝那边,每每自她那边回来就要病上近一个月,西门轩怀疑是娄丽娘心中不满,才会暗中下手,但是拿了娄丽娘给他的药给旁人看,那些大夫都说是极好的方子。
西门轩不愿听人多嘴,也怕再病倒,因此不去柳丝丝那里,回了家中,娄丽娘又忙,青竹等人在也有事忙,满院子,只有富哥儿跑来抱他的腿,于是就抱着富哥儿与他说话。
娄丽娘听到西门轩与富哥儿说话,将手中的书卷抵在额头上,心中忆起母亲所言,母亲曾说,没谁离不开谁,倘若母亲看到花园里,就该知道,如今她有一儿一女,还有一个,离开她就一无所有,活不下去的男人。
看着贵姐儿坐在书桌上挥舞着手臂啊啊地叫着,娄丽娘将手中的书卷递给她,笑道:“贵姐儿快快长大,长大了,娘给你招一个跟你爹一模一样的夫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