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环环去了,苗皓若寻不到了,就将心思歇了,只是不时地可惜自己与娄丽娘到底缘铿一面。
临近过年,西门轩强打着精神出来主持,不时地指点香梅等人做事。
香梅道:“爹,你歇着吧,夫人都吩咐好了的。”
西门轩道:“便是她吩咐好了的,也该我盯着看看,免得你们出了差子。”
香梅道:“爹忒地多心了。”
西门轩立了一会,对白二道:“给几家的礼都备了?晁提刑家要比苗老爷家对一口生猪才好,他刚到任,与咱们不相熟。”
白二笑道:“爹说笑了,晁提刑属猪的,素来不吃猪肉,夫人叫换了羊送去的。”
西门轩心道这事怎没听祝祖光说起,又想定是祝祖光懒得与他说这些琐碎之事。因自己没说对,心里就有些怏怏的。
立在院子里,瞧了一会子旁人送来的礼,一会问:“何时多出一个万皇亲来?”
白二道:“搬来有些日子了,爹不知道?”
因白二说的理所当然,西门轩自觉被他瞧不起了,喝道:“我在家养病,怎会知道这些事?”又心道新近不独白二,便是香梅青竹等人,对他也是不十分的尊重;还有加寿儿,求着娄丽娘将青竹许给他,却不来求自己。于是心里越发气愤,有心要借加寿儿杀鸡给猴看,震震青竹等人。
白二道:“小的就是这么一说,并无旁的意思。”
西门轩道:“反了,反了,越发反了天了。你还敢与我犟嘴。”说着,瞧见青竹过来,指着白二道:“叫人领了他出去卖了,越发没有上下了。”
青竹笑道:“瞧爹气的,多大的事啊,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说着,给白二递了个眼神,白二瞅了眼西门轩,忙窜走了。
西门轩道:“那小子竟然跟我顶嘴。”说完,又觉青竹也很有些不敬畏他,道:“我何时叫他走了?你怎敢放他走?”说完,咳嗽起来。
“奴是为了爹好,爹气一回就得病一场,图什么呢?”青竹平心静气地道。
西门轩冷笑道:“你既然这般关心我,不若我叫你夫人留下你吧,另将香梅给了加寿儿,叫你过来做二娘,你看如何?”
青竹笑道:“爹说笑呢,娘都答应好的事,哪里能反悔了。况且莫兰临走说了叫我们嫁人呢。”
西门轩一怔,忆起祝祖光说如今莫兰如何得宠,况且前几日又有莫兰捎带东西给青竹香梅两个,啐道:“小贱人,这回就饶了你。”说完,蹒跚地回房歇着,心道还是好好保养身子,再出去一逞威风。
晚间,娄丽娘见着西门轩,不劝反道:“今日官人训斥白二实在不该,白二如今很是能干呢,里里外外帮着香梅干了许多事,你当着众人面不给他脸,少不得日后有人要给他使绊子。”
西门轩道:“那我就容着他不敬重我么?”
“看官人说的,他小孩子,又心直口快,哪里就不敬重你了?”娄丽娘笑道。
西门轩想了一回,心道也是,与一毛头小子计较什么。
一日,西门轩躺在房中,瞧见富哥儿过来与他说话,心里先是不喜,心道少不得要叫这小子偷了西门家,随即见着牙牙学语的富哥儿与他说话,心中一动,先是骂了几句,随即听着富哥儿跟着他骂,心中一喜,絮絮叨叨地跟富哥儿说起话来。
外间,娄丽娘与青竹站在外边,青竹小声道:“没想到爹还会跟富哥儿说话。”
娄丽娘笑道:“这是当然,怎么说如今都是父子。”不光今日西门轩与富哥儿说话,日后,他还是要花很多时间跟富哥儿说话的。
年后,一场大雪后,天越发冷起来。西门轩又大病一场,再次卧床不起。
又有祝祖光娘子请娄丽娘过去做客,娄丽娘与香梅等人去了。
许是观察了许久,画眉瞧着只有小丫头白菜儿守着屋子,趁着白菜儿去方便,窜进屋子了来,见着西门轩躺在床上,有些呆傻地看锦账顶上的百子千孙图,小声地道:“爹可还好?”
西门轩望见有人来,便道:“你来了。”
画眉不知西门轩此时是不拘谁来都高兴的,只当西门轩在等她一般,笑道:“奴来了。爹如今怎这样了?当初爹看着结实着呢。”
西门轩叹息一声,回忆往日,昔日里一妻三妾,何等的意气风发,那时便是应付完了尤颜儿,他还能再去跟柳丝丝共赴巫山,哪里像现在,半丝男子气概也没有。如今再怎么也不想起来,那霉运怎么就到了他身上。
“当初我如何?”西门轩问。
画眉道:“当初爹威风着呢,柳四娘,尤三娘,武二娘,谁不是围着爹转的。”
西门轩叹息一声,一一将武子岚,柳丝丝回忆一通,心道那等的美人伺候着他,当真是比神仙还自在的。那个时候,还有不光有柳丝丝,还有流楠,流枫,便是翠菊,如今瞧着也比温开水一般的青竹香梅可爱许多。
“你与鹦鹉最近在做什么?”西门轩问。
画眉道:“奴与鹦鹉两个如今闲着呢,只看着屋子,旁的也没有什么事。”
“既是这样,回头叫夫人调了你过来陪我说话,白菜儿那丫头,愣愣的一个人,问几十句,也只点个头。”西门轩道,便是个傻子,如今也能觉察到是娄丽娘有意不叫人过来跟他说话了。
画眉欢喜道:“能伺候爹是奴的福分,奴回去跟鹦鹉说,保管叫鹦鹉也乐上半天。”
西门轩嘱咐道:“你回去了,莫要与人说,等我与你夫人说明白了,你过来了,咱们就能一起说话了。”
画眉心道西门轩也忒小心了,哪里还想当初天不怕地不怕的西门大官人。
晚间,娄丽娘几人回家,就听雨滴儿道:“奴瞧着画眉姐姐偷偷地进爹屋子里,与爹说了一会子话。”
娄丽娘笑道:“才开年就有人给刘三姑送生意了。”
香梅忙道:“夫人不去问画眉跟爹说了什么话?”
娄丽娘道:“总归画眉是违了我的吩咐的,既是这样,我还多此一举,问她做什么?”
香梅道:“也是,若问了她,她说的不尽不实,必会胡诌说进去给爹拜年呢。”
“明儿个叫刘三姑领了她出去吧。”娄丽娘道。
香梅应了,第二日撵了画眉,又瞧瞧对旁人道:“如今府里的事,还得听夫人的,若是违了夫人的意思,我可护不住你们。”
因此,府里剩下的,新买来的丫头,也都知娄丽娘不喜人随意凑到西门轩面前,一个个避他如蛇蝎一般。
西门轩等着娄丽娘来,就跟她说画眉之事,过了几日,还不见人,于是自己扶着硬撑着身子要起身,试了几次,累的喘不过气,还是做不起来,正忙着,忽见纱门边,娄丽娘站着,便道:“你进来了,也不吭一声,吓了我一跳。”
“官人忙什么呢,要什么只管叫人拿就是了。”娄丽娘道。
西门轩冷笑道:“我也只有叫人拿东西,才有人进来了。”
娄丽娘道:“官人可是气不顺,要存心找我的错处?”
西门轩一怔,心道正是,嘴上却道:“……哪有。”愣了一会,道:“我琢磨着鹦鹉画眉两个太过清闲了,不若叫她们来与我说话,如何?”
“不巧的很,画眉才犯了错,早几日就被刘三姑领走了。”娄丽娘道。
西门轩怒道:“你这是诚心的,不然不早不晚的,我问了,你就将她卖了。”
娄丽娘坐在楠木椅子上,支着头道:“火大伤身,官人还是和和气气地说话吧。”
西门轩道:“你忙着生意往来,又忙着给我煎药,我本不该说你,但你不该生怕别人将我勾引了,就叫人都不敢进来与我说话。”
娄丽娘听西门轩如此说,摇头笑笑,“官人,非是我不叫人跟你说话,实在是人家不愿意与你说。人各有志,难道咱们还能强了她们不成?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叫我拦着老天,断了她们外嫁的心不成?若是官人如今能收了她们也好,既然不能,平白叫她们污了名做什么?”
西门轩心道他就不信无人敢与他说话,不敢与娄丽娘撕破脸,西门轩强自忍着,又说:“娘子今日留下吧,咱们在床上说会子话。”
娄丽娘道:“还有些账目未清,官人先睡吧。”说完依旧出门。
西门轩一口气憋在嗓子里,上不去下来。
过了几日,天暖和了,西门轩裹的严严实实地出了房门,见着几个面生的丫头,问了几句,知道是才买来的,便有意与这几个丫头说话。
那几个丫头早听过香梅嘱咐,都低着头,不敢看西门轩,说了两句,借口还有差事,各自走了。
西门轩暗骂这几个丫头不识抬举,又去了尤颜儿先前住着的厢房,到了厢房里,只见鹦鹉一人在打扫,于是问:“鹦鹉,这里只有你一人?”
鹦鹉一怔,回头瞧见西门轩,便道:“正是,夫人要将这屋子改成库房,叫奴先打扫着。”
西门轩道:“放下吧,叫小丫头打扫就是,何必劳累了你。你去那边唤那个叫雨滴儿雪珠儿的。”
鹦鹉心道这是香梅罚她看不住画眉才叫她打扫的,因要避开西门轩就应了,转身去寻了雪珠儿,却是在那边与雪珠儿等人说话。
西门轩在厢房里等了鹦鹉许久,不见人来,又觉天渐凉,风大了,就又回去,一路上瞧见丫头媳妇们逼着自己,不似先前那般风骚地对他媚笑,心里很有些失落。
回了房,就着娄丽娘的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瞧见一颧骨高耸,面黄肌瘦的男人,吓了一跳,丢开镜子,心道莫不是这些女人都瞧着自己如今病弱,手上又没有现银,才这般离他远远的,因此暗下决心,心想一定要早日养好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