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散……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一股强大的力量由内而外,从所有可以释放的地方爆炸……
身体被割裂,头颅、臂膀、腿、手、脚,都被这股力量牵引得越来越远,不再属于自身……
血、肉、骨,鼻、眼、口、耳,肝、胆、心、肠……,像把本来好端端组合在一起的积木拆开,划成小块……
再小一点,再小一点,终于将血肉弥漫成了一团淡红色的雾,雾中的每一滴都化作无数充盈的透明泡泡,红的、黄的、蓝的……晶莹又狰狞。
那些泡泡被强大的力量撑满、涨大,终于不堪重负一颗一颗的破裂,粘稠的液体冲破束缚,喷涌而出,化为一堆大大小小、形态各异、聚集而成的颗粒……
那力量没有丝毫怜悯。
一对对螺旋被强行断开了联系,曾经牢牢禁锢在一起的基本体从此成为彼此陌生世界的一部分。
这并不是完结……
之前因聚集而形态各异的颗粒因继续的撕扯都散成似乎已经无法再小的球体,各顾各地逃离,有的甚至顾不上带好那些曾经围绕自己高速运转小东西……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化为虚无。
最沉重的黑暗。
可是为何,却还有感知?这五感之外的感知,一直体会着这一切的发生,没有疼痛,没有恐惧,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是死亡吗?是灵魂吗?
就这样了吧,飘忽在空中感应着周遭,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魂飞破散,也许老天就是用魂飞魄散惩罚自己曾犯下的错。可是尸体呢?
一切都消散,除了那颗幽蓝舍利。
突然,幽蓝舍利也从内部爆裂开来,霎时间强烈的蓝光刺裂而出,笼罩了这一片即将消弭而散的空气,如同天地之间的一张大网,网住所有。
那是一股比之前的撕扯更强的力量——
凝聚的力量。
有序的凝聚,就像方才一切的倒带,寻回失去的一切。
一颗颗小球看似无序地跳动着、碰撞着凑到一起,它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变大,再三三两两地聚集、变大,生出各种模样,有长的,有短的,有圆的,有扁的,也有螺旋的、分叉的。它们不断凝聚,从稀疏变为粘稠。一张张薄薄的膜逐渐形成,将粘稠包裹起来,形成一个个泡泡,又如同搭建积木一样找回了原有的位置。
这不是简单的拼凑,而是生命的复原。
皮肤生出,触觉最先恢复,伴着一点点寒冷;
接着是视觉,蓝色,光,光线太强不敢直视;
听觉,悉悉索索的声响是耳中的骨骼仍在碰撞融合吗?
嗅觉,远远地像熟悉的母亲;
味觉,唾液的吞咽中已经没有了齿缝中留残的血液的味道。
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幽幽蓝光消失,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在直觉的引领下,再次睁开双眼。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叶定一看着赤身露体的自己,没有了舍利,没有了信,这悄然发生的一切难道是一场梦?
心口的剑痕已经不见,耳朵上的一点焦痕也消失了,就连自小习武和调皮时碰擦的伤疤都不见踪影,周身的皮肤完好无缺宛若重生,散发着淡淡的蓝光。蓝光渐渐聚拢,最终在左臂上汇合,凝出一个奇怪的图案。这图案乍一看只是个一角是蓝色的五边形,仔细看来却大有玄机。因为,它是活的。
这闪着蓝光的五边形正在他的臂膀上缓缓转动,像是在诉说着一段又一段的过往。透过这个奇怪的图形,叶定一隐约之中看到一团熊熊之火在奋力吞噬着一个婴儿,那婴儿跟霜兰这种普通婴儿完全不同,通体透着一股不属于生命的白色,面目狰狞,没有腿,只有一条被烧的焦黑的长长的尾巴,像一只努力挣脱束缚的妖孽。
叶定一感到一阵眩晕和恶心。不知为何,他冥冥之中感觉到这符号与其说是图案,更像是一个印记,昭示着自己与他人不同的印记。
渐渐的,五边形停止了转动,附在其上的蓝色光芒也黯淡下来。没有了耀眼蓝光的遮盖,真实的世界终于显露。一双瞳孔慢慢放大,吸收着从周围漫射而来的弱弱光线,以从方才的明亮中适应过来。轮廓浅浅显现,叶定一的眼睛也越睁越大。
自己面前的,是一棵干枯的桂花树。树下,一泊鲜血中昏厥在地的女人背上襁褓里的婴孩还在哇哇哭泣。
“娘!”他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这一刻,他顾不得母亲为何向自己刺上致命一剑,顾不上自己衣衫不整。他只知道母亲和霜兰的处境很危险,如果任由她们如此不做抵抗,恐怕难逃一劫。头,很痛,因为重重地撞在一面墙上。可再急,也冲不过去。他的两个拳头轮番狠狠地砸在墙面上,新生的拳头上流了血,那堵墙也没有丝毫的反应。忽然间,他明白了过来。这是跟那日从水帘洞误闯时一样的局面,面对着的是一面透明的、而且只朝着这一面透明的石壁。无能为力的他只好悲戚地将头靠在石壁上,任凭指甲在石壁上磨得兹兹作响,痛苦地看着即将发生的那一切。
然而,宇宙中有一条无法求解的公理,那就是越是不愿见的人就越是要及早出现。
“那个孩子怎么突然消失了?”伴着这句话,凤北飞的背后出现了两个黑影。他们渐渐走近,叶定一从身形看出,那是一男一女,都穿着黑衣,夜色中看不清样貌,只见得手里都握着一只不大的武器。不用说,那就是刚刚叶定一他们一直要躲避的枪。而刚才说话的,就是那个女的。
“凤北飞刺了他一剑,他竟然就消失了。我还以为是这女人心狠,看来是早就想好了。这龙鸾谷里果然蹊跷,呵呵,倒是不枉莫初连的名号。”那个男的回应。
“你是说他的消失是因为莫爷搭的结界?”
“不然呢?任凭凤北飞的功力再强,也不可能一剑就让自己儿子碎得连渣都不剩吧。陆姑娘你真逗,叛了就叛了,还‘莫爷’、‘莫爷’叫的那么亲热。”男的语带嘲讽。
那女的冷笑一声,走上前探了探凤北飞的鼻息。“幸好她还没死,不然在这个处处陷阱的龙鸾谷里,真不知道再到哪去找蓝种了。”言至此时,也许是因为感受到陌生人的到来,霜兰哭的更凶了。那女的就势蹲下,将哭泣的霜兰抱在了手上。
“霜兰!”石壁后的叶定一紧张叫喊。不知那女人对霜兰做了些什么,霜兰竟然停止了哭泣。
“呵呵,你要这娃娃干嘛?难不成你以为蓝种在凤北飞身上,所以抢她的娃子当人质?唉,要是这样她也不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先刺死自己的儿子喽。”
“啊,你是说蓝种在那孩子身上?”女的这样问着,头却一直低着,好像在看着怀里的霜兰。
“哎,陆咏梅啊陆咏梅,枉你的药蛊幻术天下第一,连号称修炼到“忘我”境界的凤北飞都识你不破,这脑筋却是始终不大好使,难怪在莫初连那得不到重用,要到我们家姑姑这讨饭吃了。”
“宋卫国!”女的有些生气。“五大侍卫里你的武功最差,脸皮却是最厚。枉你自诩为读书人,仁、义、礼、信哪个在你身上能找得到?莫爷对我们怎么样,你心知肚明。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莫爷。我与姑姑合作不过是各取所需,跟你的吃里扒外是两回事!”
“各取所需,呵呵。是呀,十几年前就用药蛊幻术假扮凤北飞引诱徐鹏服了摄魂草,引起一番血雨腥风;几个月前又故技重施破坏人家美满家庭,怕自己功力不够幻术使到了小孩子身上。坏事做了不少,你‘取’了啥?难不成费了十几年的劲儿是想要你怀里这个孩子?呵呵,你不提这‘各取所需’我还真当你对姑姑忠心耿耿、无私奉献咧。”
“咚”,一双拳头再次重重地砸到石壁上,石壁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在石壁那边的人也完全感觉不到。叶定一心中默默地把“陆咏梅”、“宋卫国”这两个名字念了好几遍,原来自己一家人遭此不幸全怪这两人所赐,有生之年一定要报此大仇。可是究竟要怎样才能出去,不出去又何谈报仇?他疯狂地砸撞着石壁,几乎失去了理智。突然,远处传来“啊”地一声长啸,像恶魔挣脱了桎梏。一个黑影从远处闯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