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非常短暂,很快就到了米莱将要离开的时候。这天歌楼里大多数的人都来看了,有些倒是过来恭喜,有些远远站着,面上微露不耻。
米莱没关注这些,别人怎么看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活下去!这是他作乞儿时得到的认知。别人的目光是戏谑也好,是可怜也罢,这都要不了性命。虽是如此,他可以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但秦澈的目光他却不能忽视,还有雪以及乌冬,这都是他最亲近的人,还要算上叶儿,但叶儿没有来。
想到叶儿,他不由想道,以后也不知还能不能见到,她自然是会来看秦澈的,但秦澈离开后她是不是还会来找他,那就不好说了。这么想着,他心里莫名泛起了阵阵酸意,他说不上为什么。
候将军并不会亲来,来接米莱的是将军府的管家。管家看了看天色,对米莱说道:“少爷,是时候了,该走了,不然错过了时辰,恐怕不好。”
米莱愣了一愣,许久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于是,点点头,转头对秦澈说道:“先生,我走了。”
对于秦澈,他总是充满了感激,此时却没有过多的话来表达。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给候将军添麻烦。”秦澈点点头,对他说道。
米莱点点头,再望了一眼歌楼,这里是他的第二个家,也是最像家的地方。他步入马车之中,随着一声出发,心头却觉得失落了一块,这种失落感甚至比离开乞丐老窝时还要来得强烈。以前的那个家,他除了记得米文还有他的弟弟们,没有任何家的印象.
他想到弟弟们,内心一阵温热,又想到自己这时也算是翻身,很快就可以去接他的弟弟们,心情总算是有些愉悦。
然而,在深宫之内,无时不刻不在发生着残酷的事件。小德子躲在暗处双眼血红,他怒目着注视着杀死了小三子的凶手。若是米莱在此,他一定能认出这位小德子就是米青,米青那天被带入宫中,便有人领着他们去了一个阴暗的地方,在那里他们经受了每个入宫男子必须经过的程序。
这项程序自然难以想象的痛苦,连成年人都未必经受得住,他们五个兄弟便有三人因疼痛而死,就剩下了米青,还有最小的米土。兄弟二人抱头痛哭过后,仍然决定艰难的求生,他们相信自己能够熬过去,以往不管是多么难受的冬天,他们都挺了过去,但那时他们还有米文,还有米莱,现在却是无依无靠!他们内心呼喊着米文和米莱,但深宫院墙,在外的米莱又如何能得知?
等又过了月余,两位兄弟身子养好了,便有一位老太监领着他们去找一位太监小头目。太监在宫内也分工种,像他们这些新进的,又无依无靠的自然只能做最为低贱的活计——倒夜壶。
这种活计对于其他穷苦人来说或许算得上是脏臭,但对于他们两个乞儿来说,这并不是件多么辛苦的事情,何况宫里,即便是仆人的伙食也远远超过他们以前。除了刚进宫时的噩梦,他们甚至觉得进宫也不是一件坏事。
然而,宫里的事情自然不会这么简单,作为最低层的他们即便是再小心,也得时刻面对着危机。
事情的缘由是前几天晚上,兄弟二人趁着宫女都休息了,前去倒夜壶,但不知怎的,突然有人深夜造访,在慌乱中他们躲避不及,米土不小心撞了个宫女,把夜壶里的尿都洒在了那位宫女身上。
米土自然是连连赔不是,但那宫女可不愿意饶他,立即命人将他拖走。米青在远处看着,不敢上前。等到他最后见到米土时,他已是一具尸体,被一个太监小头目命几个人抬着,正在花园里挖坑掩埋。
他恳求这位太监让他看看弟弟,这位太监总还有些心善,便让他看了最后一眼。此时,米土全身乌青,浑身鲜血,显然是被殴打致死。米青又求这位监者告知真相,但监者只是摇头说道:“你不知道为好,宫里许多事就当他没发生,你还是好好地过下去。”
米青知道他是好意,但是终究是兄弟情深,他大哭了一场,把米土葬下。他回到自己居住的地方,回忆起那天的情形,心中顿时生出了懊悔,他还能清晰的记得那位宫女如何的凶残,自己如何软弱。
他忽的满腔怒火,完全忘记了入宫时一位老太监的告诫。他又走到了遇到那个宫女的地方,想寻出那个宫女替弟弟报仇。他暗暗蹲在一个角落,偷偷打量着过往的行人。
他忐忑不安,生怕那个宫女不再来了,好在那人似乎在这里当值,很快便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他并没有立刻行动,他记得这里是一个叫做平阳宫的地方,是王宫中的重地,他没敢直接冲出去,而是在仔细观察这位宫女的动向。
这位宫女似乎地位极高,一路上其他宫女太监都向她请安。这样一来,米青更不敢轻举妄动,他倒不是担心自己的安慰,而是担心即便是拼上性命,他都难以杀了这个凶手。此后,他每日都来此观察,以期能找到机会。
机会很快到来,那宫女似乎告了假,一早就出门了。米青悄悄地跟了上去,那宫女也不知是在干什么只选着偏僻的道走。米青心中不解,但这也是他难得的好机会。
宫女最后停在御花园一座假山之后,那里似乎还有一人在等她,是一个男子。二人交谈了起来,米青只敢远远的跟着,听不清说了些什么,说了一阵,那宫女交给那个男子一个香囊,又嘱咐了几句,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那男子一把抱住了宫女,开始搂搂抱抱,意欲行那苟且之事。米青只是个半大的小孩,何况此时也不能算是男孩,对眼前的一切只是觉得奇怪,但他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他不在乎是否被发现,他早就做了杀死凶手然后寻死的打算。
他捡起一块大石头,悄悄地靠了过去。
对面的两人显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正打的火热。米青听着他们的叫声,不由心头火热,速度又快了几分。
男人正热烈的吻着那个宫女,宫女也闭着眼睛,极为享受。靠近的米青心头一横,瞅准目标,将手中的重石狠狠砸下。
宫女发出一声惨叫,额头上满是鲜血,然后昏厥了过去。正抱着她的男人被这一吓,下意识地把宫女抛向了地面,迅速跳开,嘴里叫嚷道:“杀人啦!杀人啦!”
隔的近了,米青才发现他是一侍卫,穿的是平时的侍卫装,但没带刀。他这一嗓子可把米青吓到了,他毕竟是第一次杀人,不由心里一慌,扔下石头就跑,直到跑进自己的小屋关上门才长吐了一口气。
他脸上带上了微笑,心里有种解脱,自知难逃一死,他洒脱一笑,点燃了烛台,将房屋里所有能点燃的东西都点着,最后心里默默念叨一声:米莱,你要好好活下去!便闭上了眼睛。
在远方的米莱心里突然一个咯噔,莫名一痛,他也不知怎的,在这么愉快的认祖仪式上竟然悲伤了起来,这悲伤难以言说,他忍不住落泪了。
这一落泪,别人瞧见了,还以为他是感激涕零!就连候将军见了也越发心疼起他来,也满是动容地说道:“儿啊,无需伤心,从此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米莱被这话一惊,从悲伤中醒悟过来,他可不敢惹恼了候将军,于是说道:“多谢将军。”
候将军脸色一变,说道:“怎么还称将军,要叫爹。”
米莱轻轻地叫了声:“爹。”
侯将军连连点头,说道:“好,好,好,你从今之后就是我的儿子。”
说完,又上下打量了米莱一遍,心里越发欢喜,开口说道:“你以前的名字可不能用了,我得重新给你取名。”
侯将军低头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叫道:“就叫候青松,如何?”
米莱不敢有意见,回道:“多谢爹赐名。”
候将军又连说了三声好,之后,便带着候青松见过各位亲朋,算是认识见面了,这初次见面他们多少都给了青松一些礼物。这些礼物可都是他不曾见过的东西,但他也不敢多瞧,这些可不一定是他的。
见过亲友之后,侯将军欢喜异常,又命人备了酒,准备与宾客一醉方休。青松一直陪到了深夜,众人都喝的醉熏熏了,这才由管家带着,进了自己的卧房。
这卧房自然华美,但他在歌楼也见过了,倒没什么惊讶。大概是日间伤神的事太多,他在丫鬟服侍梳洗了一下便睡下了。
这一夜,他却做了一个梦,米青在向他道别。
米青说道:“哥,我们走了,你好好过下去。”
米莱一惊,慌忙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我就可以来接你们了。”
米青摇摇头:“不用了,我该走了,他们在等我。”
米莱顺着他往前看去,只见远方,他剩下的四个弟弟都在向他招手。
他突然心里一急,忙道:“你们想去哪儿?”
然而,转眼间,他们都不见踪影。米莱心中一急,疯狂地奔跑。
青松长舒了一口气,从噩梦中醒来,他不由的担心起弟弟们,他算是新生了,可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