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实不屑地对它俩大声喊道:“瞎汪汪啥,你们俩!都给我滚回去!”见“花子”和“长毛”夹着尾巴往回溜达,忠实才对三只小熊崽训斥道:“凑热闹!凑啥热闹?不好好看家?人家又没有请你们来?来打架呀?跟人家贵宾?回去!都给我回去!别在这儿逞能!憨头憨脑的,听见了嘛,谁再调皮,就把它扔进湖里头,永远也别想着回家!……走吧走吧!别在这儿伸胳膊踢腿的出洋相啦!”田井五木欣喜地把一大袋子压缩饼干扔给了它们,哈哈笑着对陈忠实说道:“黑瞎子沟的,宝地方唷!宝地方唷!熊崽的,大大的可爱!我们的,非常非常的喜欢!”第二天,考察队在陈忠实的指引下,在峰场后面的山坡上——也就是夏立志和陈静偷情做爱的大石头下面,循洞口继续下摇勘探,没费劲很容易就找到了零零星星的肩章、胸章和其他的军人标记。标记表面发霉,锈迹斑斑。毫无疑问,是白垩龙吞食后又从体内排出来的,从洞口比水桶还粗,阴森霉气,深不见底。
田井五木下结论说道:“从理论上完全可以断言,此洞是白垩龙的干活,与死人湖的联接!这条罕见的古生物,洞口的直径可以判断,大约在十八英尺至二十五英尺之间,体重三吨左右,一头老牛的,不够它吃。从土质上分析,可以断定,这是新开拓的一条洞口,时间大约在两个世纪左右。在此猎取狗熊或其他的野生动物,自从小兴安岭出现人类以后,特别是关东军的骚扰,出现的次数也就极为罕见了。也可以说,此洞,是它们日常生活的换气孔,不仅这儿有换气孔,同时也可以判断,在对面的山坡上,也能找到同样的换气孔。陈君的,你的经常的跑山,其他洞口,发现了没有?”忠实摇了摇头,再次愣怔着眼珠子,半天才胆怯地小声说道:“田井教授,你说的不对吧?那个家伙的力气是他妈的真,真大,两人,二百多斤,在空中吸着,像玩儿一样。可是它的身体最多有五、六米长,远了看,也就是有茶碗口粗。你刚才说是三吨重,二十多米长,不可能吧!我亲眼所见,是绝对没有错的……全世界,大概也就是我陈忠实目睹了它的真相,小夏他们俩……尽管陪着它玩儿了好些天,但什么样子,也都没有见到。”
田井五木笑了。微微笑着告诉他道:“罕见的古生物,你的见到,非常的荣幸!也是陈君的造化和福份。不过,我的,以学者专家的名义提醒你,你的,看到的是一个幻影,中国民间,缩身术的干活!真相的见到,你的,就会死了死了的!我的解释,你的明白?”“噢!这家伙像妖精一样,还会变啊?”“妖精的不是,神话的没有,动物的本能,奇怪的不要!你的知道,狐狸的、野兔的、狼的野生动物,身上的皮毛,不是的,随着季节和环境的变化而变化嘛!蟒蛇的、蝮蛇的,季节的到来,都要蜕皮嘛!这条白垩龙,你的没有出现,它的,就统通地发觉了!所以嘛!你的,见到的,就是一个小小的缩影嘛!不然,你的,也会吓成精神病的嘛!它的,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否则的,你的,插翅膀的,也统通地难逃!我们的,真诚的,祝福你哟!”一个“哟”字,倒出了五木的真诚,也使忠实感觉到了外宾的友好和祝愿。回到帐篷,其他人又驾橡皮舟去了死人湖,继续寻找洞口,只要找到湖水下面的洞口,就有希望,通过荧光屏,看到那条白垩龙的真面目。
众人刚走,发电机尚没有发动,白大嫂拎只罐子就闯了进来。一罐子蜂密,最少也得有两三公斤。进屋笑了笑,歉意地说道:“也没啥好东西招待你们!这是俺自己搅的蜂蜜,给你们尝尝!哟!老先生的毛笔字,写得可真漂亮呀!龙是龙凤是凤的,你们小鬼子……不不不!看我这嘴,咋着就没个改了呢!你们这些大学问家,中国字写得这么好,可真是了不起啊!”田井五木眉眼含笑,不好意思地说道:“夫人的心情,我们的明白,日中友好,感情大大的!礼品,我们的收下!交易的,可以?”说着,掏出了一张伍拾元的浅绿色的美元卷,收起笑容,保留着笑意,真诚又恳切地比划着说道:“客气的不要,中国老百姓,困难大大的,我们的知道!钱的收下,蜂蜜的我们的收下!”白大嫂笑了,爽朗而又自豪地把钱推了回去:“你送糖,俺送蜜!日子不是越过越甜嘛!你说俺生活困难,也都是真的,不过呀!比满洲国那阵儿,可是强多啦!满洲国那阵儿,小鬼子掌权,俺中国老百姓,那可真苦死喽!”“哎呀哎呀!”忠实连连地皱着眉头,纠正白大嫂道,“你怎么哪壶不开,就老提哪壶呢!老说日本鬼子侵略中国,在两个教授面前,两个教授,多难为情呀!今非昔比,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嘛!田井先生、山本先生,都是朋友,老说过去的那段历史,朋友脸上,多难堪,多下不来台!”
“可也不能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呀!朋友,当然的是朋友啦!不是朋友,我能拎一罐子蜂蜜来嘛!倒退三十年,哼!给他们送蜜……你以为俺老白家的姑娘就那么傻呀!别看不是党员,当姑娘的时候,在农村老家,俺就是积极分子,这点儿觉悟,俺还没有?哎!你出来,俺有事跟你说!”白大嫂放下蜂蜜罐子,既大方又神秘,既亲切又反感地微皱着眉头,使劲扯了他一把。“啥事?就直接地说呗!还偷偷摸摸的!”忠实虽幸福又极不情愿地挪动着脚步说。白大嫂好看的眉毛紧蹙着,极不耐烦地瞪了他两眼珠子,略有愤懑地低声催促他道:“哎呀,你这个死人哪!让你出来你就痛痛快快地出来呗!”说完,头也不回,就气哼哼地出去了。“啥事啊?大惊小怪,神叨叨的!”忠实跟了出来。离帐篷有十多米远,瞅着不远处鸡爪子河岸边的柳树条子和柳树条子下面正抱在一起互相打闹的三只小熊崽,愣瞪着眼珠子,不知道白大嫂葫芦里头到底想卖什么药?“陈静回来了!”白大嫂撇了撇嘴角,既戏谑又同情地揶揄着说道。那腔调,似乎在吐着一只死苍蝇,但表情呢,看上去又特别的冷峻和严酷。满脸柔和,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报复和殴斗。
“噢!回来就回来呗!”陈忠实的两只大手很不自然地相互揉搓着。嘴上答应着,心里头却是暗暗地非常得意。她回来,你就吃醋了呀!但这种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半年多的时间,他对白大嫂已经是相当的了解了,正直、善良、热情、贤慧,彼此早有感情,即使肉体上不接触,没有那层关系,两个人,在感情上,也已经是早就沟通了。白大嫂,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妇道人家。想着,就诚恳地反问她道:“咋的,你有什么重大发现吗?”想到昨天晚上的场面,就又嘿嘿嘻笑着逗嘴皮子道,“回来了,我也还是你的!夺不走,放心吧!看你那满脸的乌云,她回来,天就塌了?炕上不方便不是还有野外嘛!咋的,你吃不住劲啦?”“德性吧!别赚了便宜卖着乖,姓白的没见过老爷们儿呀!”白大嫂厌恶地吐着唾沫说道,“别大白天的做梦娶媳妇——想好事啦!我让你出来,是让你赶紧回去看看!”“看啥?”“看看陈静呗!”白大嫂表情严肃,眉心中堆集着更多的忧虑和清冷。见陈忠实懵头懵脑地有些不以为然,就有点儿生气地小声嚷道:“哎呀!你们男人,咋都没心没肺的这副德性呢!还愣在这儿犹豫啥呢?陈静的肚子一天一个变化,就是双胞胎,也不至于这个样呀!”
“她不是下山去医院,特意检查……”忠实看着对方,见她满脸的严峻和恐怖,作为男人,就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心里怔怔的,嘴上一本正经地询问道:“检查的结果怎么样?”边问边往蜂场自己的家中急走。陈静不在家,他克制不住,也抵挡不住白大嫂的情欲和诱惑。办了那事,非常的痛快,也是相当的惬意。没人知晓,天机也自然不会泄露。但在良心上,陈忠实却略有点儿内疚和惭愧,后悔是谈不上的,自己去丰沟林场那边,陈静不是也背叛自己和夏立志偷办那事了嘛?让他略感心慌和不安的是:夏立志和陈静险些被那条白垩龙毁掉,而自己和白大嫂偷情,在黑瞎子沟,谁就能保证,大自然中,岂知就没有其他的生灵在窥视着哪?通过这些天跟五木的接触和交谈,特别是亲眼目睹了死人湖的水下世界和后山坡上的那个洞口,平时非常坦然自信的他,此时此刻,内心的不安,走在路上,精神上就也有些惶惑和迷茫了,像怀揣小兔子,没人察觉,也是一个劲儿扑嗵扑嗵地乱跳着……陈静去医院快一个星期的时间,走时其情绪就不算太好,横眉竖眼,满脸的官司,说话比大粪还臭,但陈忠实并没有和她一般见识,再三忍让,竭力地克制着。
克制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对方脸蛋儿出奇的漂亮,漂亮的脸蛋,在男人面前永远都是一种资本、一种条件,因漂亮他不得不处处的忍让和克制着,即使骂他个狗血喷头,他也只能陪着倭瓜脸嘿嘿嘿地傻笑。其二是陈静的年龄和家庭,相差八九岁,小妹妹在大哥哥面前,能不撒娇嘛?考虑到家庭,就更得忍让和克制了。忍让和克制谈不上是一种美德,可林管局长的女儿,地市级的领导干部。父亲含冤而死,女儿落到了这个下场,别说是夫妻感情了,就是路人和旁观者,也会对她掬一把眼泪,叹惜中萌发出同情和怜悯之心哟!
忍让克制,对陈忠实来说,最关键的一条还是自身的要求和欲望。眼下的性生活是那么样的艰难和不协调,两人自然也就把性生活的幸福和陶醉、愉快与浪漫寄托到陈静的分娩以后了,这是默契,也是共同的理想和希望。希望顺利分娩,希望永远地陶醉和幸福。是的,美满惬意的性生活,不仅仅是人类的追求和渴望,就是世界上的其他动物,不管是野生的还是家养的,都把协调的性生活,视为自己终生的幸福和欢乐。没有性欲方面的追求和渴望,大概这个世界也就不复存在了吧?尽管白大嫂满足了他的欲望,但毕竟是暂时的,也是偷偷摸摸的,只有妻子陈静在产后的欢娱才是名正言顺合理而又合法的。可是,陈静刚走,白大嫂就由后补变成了准夫人,而且每宿必到,每到就让自己变成了一堆瘫软的烂泥。彼此在相互融入了的刹那间,白大嫂也由偷摸羞涩,变成了理所当然,满不在乎了,既不在乎自己的女儿,也不在乎对面炕上的夏立志,随心所欲,无拘无束,女儿刚睡就匆匆地奔了过来,呻吟之声使陈忠实都极不自然地提心吊胆。
特别是昨天夜里,见她过份的放纵,自己提醒她:“哎呀,看你,小声点儿呗!小夏听见了,影响多不好啊!”白大嫂兴奋之极,气喘吁吁拥抱着并不耐烦地驳斥道:“管那些鸡巴事呢!我愿意,你愿意,老天爷也没有办法!沟里头就这三个半人,有吃有喝的,谁愿意咋的就咋的呗……”“那也得考虑点儿影响,不然,怎么做人啊!”“你去丰沟,她俩当我面,还干那事儿呢!他们眼里头没我,我干嘛还要跟自己过不去呢!我不怕影响,你也没啥可怕的,总共就三个半人,谁能影响了谁啊!”“……”往日,事完很快就睡了过去,但昨天整整一夜,自己都没有合眼,脑海中,白垩龙鼻吸着陈静和夏立志的那一幕,总是在自己思想上久久地缠绕着。并一次次提醒和警告着自己:“这儿是黑瞎子沟,非同一般的地方,丧失良心和道德的事,最好避免,尽量别办,否则,早晚都会遭到惩罚的……老天爷,陈静怎么样啦?快点儿顺顺利利地分娩吧,生下孩子,自己也就不用再和白大嫂干这些提心吊胆的鬼祟之事了。前半生,坦坦荡荡,吐口唾沫都能砸个坑;后半生,让人家说三道四、戳脊梁骨,苟且偷生,在黑瞎子沟蜂场,在鸡爪子河林场,自己还怎么有脸有权去教育和指责别人呢?打铁首先自身硬。在陈静分娩以前跟白大嫂鬼混,偷鸡摸狗的事,是绝对不能再干啦!
白大嫂走在旁边,边走边有点儿同情加幸灾乐祸地念叨着:“老天爷,怎么回事儿呢?俺也怀过孩子,也生过孩子,但没有像她这个样子,那肚子,凶得吓人,就是双胞胎,也没见过这么大呀!才几天的光景,小皮球就变成大东瓜啦!那脸色,那身量,真的是好吓人好吓人哟!场长,不,陈忠实你说,她的肚子,就是气儿吹着,也没有这么快呀……嘻嘻,说不准是三胞胎或者是八胞胎吧,像老母猪那样,一窝儿一窝儿地生崽子!啧啧啧……”“你别嘴损,都是女人,生孩子是过鬼门关,你过来了,也不能看她的笑话!聚在一起,都是缘分。没有那只母棕熊,咱们仨,也许一辈子也不会见面的。既然缘分到了,就应该真心帮她的忙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忠实喜欢白大嫂,可自从有了那层关系,他就有点想冷淡白大嫂了。不是摆脱,也不是讨厌,而是失去了原有的那点神秘和吸引力,失去神秘和吸引力的白大嫂,在忠实眼中,也由一杯浓浓提神的酽茶,变成一碗索然无味的白开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