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就有人开始此起彼伏的尖叫起来,有些震惊太过的,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却被汹涌的人群裹挟着往医帐外面逃去,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混乱的场面,人们在惊慌失措地逃跑,一个挨着一个,却忘记了自己脚下踏着的是否为自己亲人的尸骨,有人不慎摔倒,转瞬之间就被人们践踏而过,这般残忍无情,比起南奚的铁蹄来说,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紫菀全然不知自己是如何被人潮带着出了医帐的,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不停攒动的人头,密密麻麻,看不清那些全然陌生的脸庞,却能在一闪而过的眼神中捕捉到同样的惊恐与绝望之情。
“司以默!司...”
紫菀放声呼喊着,然而她的声音却全被湮没在这一片嘈杂声中,什么也听不真切。
她一面尽力站稳,不被人群推搡,一面穷尽目力寻找司以默的身影,好半天都没有挪动半寸步子,肩膀却被人不轻不重地一拍,紫菀蓦然转过头去,惊诧地望着身后一身平民装扮的何谨言,何谨言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做了一个“跟我走”的手势,紫菀点点头,便随着何谨言往人潮流动的相反方向走去,越往后走人越稀疏,只能看到一些御林军正推着巨大的木石抵住城门,与城门外的南奚军队做最后的抵抗。
紫菀匆匆一瞥,发现临王并不在城门处,不由得心中一紧,本想开口问问何谨言,却见他目不斜视步履如飞,便什么也没说,只是加快了步伐跟上他。
转过几个条破旧的小巷,就进了一条长满青苔的死胡同,胡同的尽头放着好几捆木柴,何谨言将那些木柴挪开,便有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呈现在眼前。
何谨言这时才开口道:“慕姑娘请进,有什么问题,容我稍后再解释。”
紫菀会意,便由那扇木门进了一个小小的院落之中,这院落只有几进,却总有些侧门通向更大的院落,一个连着一个,构成了一条鲜为人知的曲折小道。
何谨言一直尾随在紫菀后,一面提醒着她该走的方向,一面低声却迅速地同她说道:“南奚援军正在合力攻城,平都怕是要保不住了。殿下如今正在宫中,吩咐我来接慕姑娘去宫中找长公主,殿下会尽快来见姑娘。”
紫菀听了,心中既是愕然又是悲痛,紧接着便是对临王满腔的担忧:“念曦他...不会有事罢?”
谁料何谨言听完这一句只是沉默,良久才摇了摇头:“我并不知晓,殿下回宫,面对的凶险恐怕不是我能预料的。”
紫菀顿住步子,猛地一扭头,问何谨言道:“你如今带我走的是哪一条路?”
何谨言被这突如其来的眼光唬住,呆了一呆道:“自然是去找长公主的一条路.......”
“带我去见他!”紫菀蹙眉,声音在空荡荡的巷子里清晰可闻,“就现在!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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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武台上,临王与自己素来沉默寡言的二哥、阴险狡诈的五弟各执一方旗,台下御林军与王府守卫相互对峙,剑拔弩张的气氛压迫着人们的内心,紧迫得让人几乎不能呼吸。
“二哥五弟莫不是没看见正仪门上悬挂着的头颅?那是咱们六弟的头颅,他违抗圣命,公然闯入宫中,意图谋反,后果如你们所见,得而诛之!”
从来笑容暖及春风的临王居然在这一刻面若冰霜,他冷峻的话语就像是霜九寒天的冰凌一样,寒气沁透人的心肺,锋利且刻骨。
二皇子还没有任何言语,一旁的五皇子却莫名笑出声来:“违抗圣命?违抗的是哪门子的圣命?先王早就不在了,你只不过是有个小小的虎符,难不成还把自己当国主了?但凡与你做对,都要杀而后快么?!”
“你别胡说!”临王眉头紧皱,压抑着暴怒的情绪喝道,“父王他只是受了重伤!”
“得了,你以为我会信你和婵玉的胡诌么!”五皇子轻蔑地大笑,“别父王父王的叫这么亲热,显得你有多孝顺似的,明明自己一直觊觎着皇位,那什么君子道义给自己做伪装!”
“你血口喷人!”
临王瞪红了眼睛,嗓子也有些嘶哑,然而一旁的二皇子却发话道:“四弟,追逐权势荣华是我们的选择,你没有资格阻拦我们。
“你身为皇后嫡子,自然不懂得嫡庶之分,咱们命数既然不同,看在眼里的东西也就不同,我这一生都为皇位所束缚,一生也都在为它筹谋,你做什么要断了我的念想。”
这一番话,听得临王心中乍然一酸,二哥的生母是宫女,出身低微,生育了皇子后便去了,死时没有半个头衔,连尊棺材都没有。这大抵是所有朝代所有宫廷中共同的诟病,不论是自己那温文儒雅的父王,还是善解人意的母后,这些相似性都永远不会被改变。
是啊,他幼时胡闹,父王母后总是纵容着他,如今接受现实后,也是顺理成章地担当起收为夏迩的重任,却从未想过,夏迩这飘渺的王座,既是自己逃脱不得的枷锁,也是二哥用尽一生来追寻的一个幻梦。
临王默了一瞬,声音陡然变得清冷严厉:“可如今虎符在我手中,我便容不得宫中发生叛乱,更何况南奚大军攻城,夏迩危在旦夕,你们怎还有这些争名夺利的心思!”
话一出口,倒引得五皇子大笑三声,他嘲讽地看着临王,道:“别把自己装得跟圣人君子似的,夏迩为什么会被南奚攻打,不就因为孤立无援么!之前你若娶了那东鄯的宝音公主,我们又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你不就是被那个什么慕紫菀迷住了么!那种南奚来的妖媚,你竟也......”
“住口!”
临王眼眶通红,刷的一声拔出了腰侧的长剑,他低沉的怒吼声,犹如暴怒的猛兽,将那五皇子吓得一个激灵,霎时就没了声儿。
二皇子见状,便将五皇子稍稍往后拉了少许,又对临王道:“也罢,如今即便我们夺得了虎符与玉玺,也要在下一刻将这山河社稷拱手给了南奚,我们终究兄弟一场,大难临头也不该闹得太僵,咱们各自撤了兵,便去城门投降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