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雪霁天晴时,阮晨孤身立在窗前,姿态静默。
窗外白雪皑皑,冬日斜阳恰照,却仍旧寒意袭人,连那层厚厚的雪衣也不见消融的迹象。
明眸深邃,遥遥望向西窗远山,冬日冷寂,此刻也无寒风呼啸,万籁俱静,似乎连悠长时光也变得静沉了不少。
“二哥,除夕夜的宫宴你真的...”有人正推了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一抬头却看见阮晨只着单衣立在窗前,讶然一惊,连声调都拔高了许多,“二哥?!你身子还未痊愈,怎么能吹风?”
眉目清俊的男子穿一袭墨色缎袍,神色微微有些着恼,他快步上前关上了牗窗,又让阮晨回榻休息,阮晨也只是笑着照做。
“虽然秦太医给你服了解药,但余毒未清,身子到底还是虚弱些...”男子安顿好阮晨,又转身给他倒了杯热茶,阮晨接过,慢慢的饮了,男子看着阮晨淡然的神色,叹一口气,面色却凝重起来。
“二哥,这已是你第二次中毒了。”
阮晨见他神情肃穆,心知他说的是迶梁河畔那个暗器所携带的毒,便道:“不碍事,上一次中毒很浅,这一次解毒又及时,只需再调养一段日子便会大好了。”
我是在怨怪你以身涉险,你却总是避重就轻地回答,堵住我的话头。
男子抿唇不语,若清泉一般的眸中隐隐有光泽闪烁,他看着阮晨不以为意的样子,良久才像是妥协一样垂下了头,低声道:“那...二哥就不会去参加除夕宫宴了?”
“且不说我的缺席能够让平泉王笃信我中毒不轻,你看我如今这面色苍白、脉象虚浮的样子,又怎么能在大殿上贺礼呢?”
男子点点头,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望向阮晨的眼神变得十分低沉,“听说...苏景桓病重,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阮晨的目光蓦然凝滞下来,心中也像被大雪冰封了一般死寂,他想起那个荒芜小院里蜷在轮椅上的孱弱男子,他想起那一双充满愤恨与不甘,最终却又全归于沉寂的眼眸,那是苏景桓啊,堂堂南奚六皇子,却落得个如此凄惨的境遇。
娘亲不受宠,连带着自己的人生也过得磕磕绊绊,最叫人寒心的是,在自己仍还年幼的时候,那个所谓的父皇,却借他人之手使得自己摔断了双腿,成为一个废人,还差点引起了兄弟之间的相残。
无情多在帝王家,在世人眼中象征着高贵荣华的宫廷,从来都只有权利的博弈,甚少有世间最为平凡也是最为可贵的真情。
阮晨心中不胜唏嘘,良久才道:“在他去之前的这段日子里,掖庭那边,就多担待着些罢。”
“好。”
阮晨轻叹一声,又抬起头来望着面前的墨衣男子,淡淡道:“等年关一过,咱们就动身罢。”
男子眉间仍有担忧之色,只是缓缓道:“时间赶得这样紧,我还是担心二哥的身子,不若便从南奚汀州取水道...”
男子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却被阮晨打断:“三弟,我不跟你一起...我还有些事,想去夏迩平都一趟...我...”
阮晨蹙了蹙眉,似是在找合适的措辞,然而男子却已经了悟一般,对着阮晨淡然道:“二哥你...可是要去找那位慕姑娘?”
阮晨抬起头来,面色是病中的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他眉峰聚拢,几次张口欲言,最终却只是说了句:“陈朗都告诉你了。”
“他告诉我的,并不完整,有些事情,是我自己揣度出来的,”男子摇了摇头,目光沉沉落在阮晨身上,声音也低了下去,“二哥,其实你半年前说要赠与我一份礼物,指的就是那位慕姑娘罢?”
“...是,”阮晨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紫菀她的相貌,和弟妹很是相似,我原本是想把她送给你,可是我却横刀夺爱了,三弟,是我对你不住......”
男子仍是摇头,半晌却露出一个笑容来,正如外间的雪空暖阳一般,灿灿生辉,方才还沉默的明眸变成一汪清泉,清澈的泉水潺潺流动,带着些许回忆往昔的柔和光泽。
“在我心中,世上女子千千万,舒妍却只得一个,哪怕还有别的女子与她容貌无差、心性相近,却都不是我的舒妍。自从两年前她去了,我就知道,世上再无舒妍,再无能让我心动之人。”
阮晨默了许久,才淡淡道:“是我冒昧了。”
“二哥的这份心意,我是心领了,不过情之一事,原本就百转千回,缘起缘灭,谁也说不出个究竟来。我与舒妍,今生是缘尽于此了,但二哥与那慕姑娘,想必是命定的姻缘,断不会就此诀别的。”
阮晨闻言失笑:“你闲散日子过惯了,倒不时研究起这姻缘之说来了。”
男子但笑不语,眼神一转,却是揶揄了回来:“在这世上,竟还有女子能让二哥动情,可谓是让我惊诧不已,我倒是等不及,想要看看这慕姑娘究竟能耐几何了。”
墨衣男子眸若清泉,声音诚挚:“二哥,你且心无旁骛地去平都见慕姑娘罢,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阮晨看着面前这个自幼与他亲近的弟弟,心中淌过一股脉脉暖流,又回想起那多年相互扶持建立起来的信任,一时间心潮翻涌,思绪万千,良久,他重重点一点头,应道:“谢谢你,三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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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菀怔怔地跪在那里,临王正如玉树般潇潇立在她的面前,然而却是对着她身侧的宝音伸出了修长的手,温声邀请宝音与他一同去游赏烟花。
相比于宝音的喜不自胜,一旁的紫菀却只是怔忡,她的心底并没有什么失落、妒忌的情绪,只是满腹的疑虑与不解。
临王不是最反感宝音黏着他么?怎么会突然这么主动?
还有...方才他望向她那种静沉的眼神,目光里几乎带了些阴鸷,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紫菀记得,自己所熟识的临王,有洒脱旷达,有骄横无赖,有憧憬仰慕,却从没有如今这般沉重压抑。这一切的非同寻常,似乎都昭示着有什么变故发生的猝不及防,使得临王都变得不再像平时的他了。
然而究竟是什么变故,紫菀却一无所知,而临王,显然也并不想告知于她。
一直到临王握着宝音的手离开了水亭,身边才渐渐响起些嘈杂的声音,有女子在低低地哭诉,也有人在不满地大嚷,紫菀整个人却还是呆呆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目光凝滞,整个人如同失神一般。
“紫菀,你怎么了?”
杜廷萱伸出手来搀她,语气中饱含担忧。
良久,紫菀才回过神来,勉力一笑道:“是我失态了,杜小姐。”
杜廷萱摇了摇头:“紫菀,你既然愿意和我做朋友,就叫我廷萱好了,‘杜小姐’听着很是见外。”
“....好,廷萱。”
被叫到名字的女子甜滋滋一笑,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她一边摆手一边轻松道:“好啦,王爷公主都走了,咱们也不用拘束了,今晚月色正好,美酒醇香,咱们不妨来行酒令罢。”
杜廷萱挥一挥手,立在亭外的小丫鬟立即递上一壶诗筹,杜廷萱摇了摇那只红木圆壶,对紫菀笑道:“还是老规矩,每人抽一支诗筹,照筹上规定的韵律成诗,如何?”
“好。”
紫菀点了点头,心中却一直挂念着方才面色不豫的临王,莫名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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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申请偷个懒【误】其实是想说,之前从第三卷开始就是每章3000+,但是越来越觉得这个字数的节奏不好掌握,经常要用分镜头,所以从这里开始,以后每章的字数就不固定了,不过2000+是一定能保证的,这样调整一下的话,会感觉写起来更得心应手些,希望筒子们原谅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