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紫菀正同阮晨在外间吃早饭,忽然有人来传话,来者正是阿诺的随从小石头,庐安寨没有丫鬟,这几日都是他在二人身边服侍。
十四岁的少年笑容腼腆,对二人的态度十分恭谨。
“今日是庐安寨一年一度的秋露节,晚些时候寨子里要举办欢宴,寨主请慕姑娘务必到席,还吩咐过,慕姑娘可带兄长一同前往。”
紫菀冲他微笑着点点头,少年脸一红,惊慌失措地掩了门退出去了。
怎么自己老是惊吓到别人呢?
紫菀委屈地撇撇嘴,哀叹一声,又转过头来。
桌上是极简单的几样清粥小菜,阮晨却始终慢条斯理地吃着,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仿佛他吃的不是粗茶淡饭,而是山珍海味一般。
清晨的阳光透过竹屋的缝隙照了进来,洒在地上,金灿灿的一片,洒在阮晨俊朗的面庞上,如同玉石生辉。
紫菀一语不发,却又不眨眼地看着阮晨,看他夹菜、看他喝粥,终于,阮晨搁下木箸,无奈道:“好好好,我去就是了。”
心愿得逞,紫菀粲然一笑,这才拿起木箸低头吃饭,心中却是一片雀跃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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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暮云合璧,落日熔金,紫菀换上阿诺找给她的衣衫,将自己收拾停当,甫一推开门,便遇上同样刚刚更完衣走出门的阮晨,上次两人摔落山坡,衣衫多处被荆棘刮破,这些日子都换了庐安寨里人们穿的普通衣衫,因而阮晨此时正穿着小石头找来的一件青色布衫,虽朴素简陋,却也干净整洁,然而即便是朴素布衣也没能掩盖他身上的风采光华。
因阿诺偏好红衣,紫菀便着一袭碧霞烟罗裙,略施粉黛,清丽面容衬着身上云霞流光,可谓是灼灼桃花,炎炎其华。而平日里紫菀多穿素裳,偶尔穿一回亮丽颜色,倒叫人眼前一亮。
二人见彼此都是平日少见模样,不由得相视一笑,并肩出了门。
阿诺是寨主,身份地位皆与他人不同,因此不住竹屋,而住在单独修建的庭院中,竹屋后面的水涧便是由庭院引出的,但水涧的源头并非如紫菀所想是一片湖泊,而是地热形成的温泉。
有小石头带路,紫菀和阮晨很快便到了举行宴会的正厅,只是还未踏进门槛,便听见里面人声鼎沸,竟像是座无虚席的样子,紫菀蹙眉间,小石头已机灵地解释道:“秋露节的庆祝要持续一天,之前都是些祭神之类的仪式,真正的欢庆宴会在晚间才开始。”
说话间已进了厅内,阿诺坐在上座,远远地向紫菀招手,紫菀露出一抹笑容,便往前走去,阮晨则低着头,跟在紫菀身后,慢慢地踱着步子。
因为阮晨是头一次出了竹屋,在这么多人面前露面,参席的女子纷纷朝他投去好奇的目光,更有人坐在席垫上瞧见了阮晨惊为天人的容貌,大胆地拿了几案上的瓜果向他扔去,阮晨却不发一语,面容平静。
阿诺拉过紫菀的手,见下面吵吵嚷嚷,便举起右手示意,人群很快安静下来。
她瞥了一眼始终低头不语的阮晨,转过头大声道:“这两位是刚来我们庐安寨的客人,慕姑娘和她的兄长,既然是客人,便不用遵守寨子里的规矩,大家要礼待他们。”
话毕,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两个贵宾之座,示意他们坐下。
紫菀正欲推脱,却被阮晨抢先,他依旧垂着头,朝阿诺拱一拱手,“虽是外人,也该懂得入乡随俗,在下不适合如此厚待,还望寨主见谅。”
紫菀还没来得及开口唤他,便被阿诺拖着坐到了一旁的锦垫上,眼睁睁看着阮晨去了下首一个极偏僻的位子坐下。
这时阿诺一挥手,门外便进来一群乐师,清一色的男子,他们抱着各式乐器,箜篌、琵琶、扬琴、古筝,应有尽有。待坐好后,他们便开始抚琴演奏,虽然琴声婉转,乐声美妙,可紫菀却没什么心思欣赏,整个人呆呆的坐在上座,遥遥望着坐在阴影中独自饮酒的阮晨。
她知道阮晨身份不同常人,自小养尊处优,没有人敢对他不敬,可如今到了这里却要看别人的眼色,只觉得心中有些忿忿,原先期待着宴会的满腔欢喜都化作了满腹苦闷,也瘪着嘴,一杯又一杯地倒着酒,在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灌了自己许多酒。
一曲奏罢,乐师们稍稍休整,正要继续,却见一个穿着秋香色缎裙的女子自毛毡上站起身来,向着阿诺高声道:“寨主,光听曲子实在没意思,许我跳一支舞罢!”
阿诺闻言一笑,“阿悠,你的舞姿向来是寨子里最美的,只是从不轻易跳给人看,今日是怎的改变规矩了?”
阿悠也不答,绕过几案走到大厅中间,俯身同一个弹古筝的乐师说了几句话,其他乐师便抱着乐器退了出去。
琴弦拨动,一串如水的琴音轻轻泻出。
阿悠盈盈一笑,新月似的脸庞光彩照人,她抬起右臂,将水袖抛出,身子一倾便转起圈来,水袖轻盈飘动,而阿悠腰身柔软如杨柳,舞姿灵动,如同飞燕临风,起落之间尽显窈窕身段,风情万千。
三寸金莲抵地,阿悠拖着水袖在光影间徘徊,时而如大雁南飞,时而如蜻蜓点水,水袖生风,好几次都差点扫上了坐在阴影里品酒的阮晨,却都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
阿悠双足点地,仰头将水袖抛向高空,整个人轻盈跃起,如凤飞九天,降落时又将水袖舞动成水纹荡漾的形状,合着曲子的节拍舞动,身影流转,一圈圈的旋转像是要再次飞起来,乐声迁就着她的舞姿变得愈发激越高昂,如同山峦耸入云霄,然而正当多有人都屏气凝神地看着阿悠绝妙的舞姿时,她却在旋转时不慎扭到脚踝,整个人嘤咛一声,便恰到好处地跌到了阮晨的怀中。
琴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讶然地看向那个下首最偏僻的位子,包括一脸诧异的紫菀,光影交错间,阮晨眸中神色变幻不定,但他没有任何动作,只微微启唇道:“姑娘若是没事。便起身罢。”
阿悠水袖一抛,已挽住了阮晨的颈项,她将自己艳丽面容凑近阮晨,红唇擦着他的耳畔吐气如兰:“你怕什么?”
“阿悠!”
“你!”
台上的阿诺和紫菀同时拍案而起,阿诺望一眼怒不可遏的紫菀,对着阿悠严厉喝道:“你做什么?!这就是你待客的有礼之道?!”
阿悠收回水袖,施施然从阮晨怀中站了起来,只是面上笑意未消,“我只是不小心扭了脚,寨主和慕姑娘不必这样着急罢?”
她款腰摆动,朝上座方向走了几步,微微仰头,对着紫菀露出鲜妍笑容,“慕姑娘,我很喜欢你的兄长,不若你便把他给我做夫君罢。”
紫菀原本喝了许多酒,面色潮红,经此一怒,面颊更是红得要渗出血来似的,她柳眉倒竖,伸出葱白手指指着阿悠,气愤道:“你你你...你休想!”
原本端坐的阮晨闻言,微微抿唇一笑,面容低垂,眼中却有一道光华流转。
不等阿悠或阿诺出声,他便站起身来,微微欠一欠身,有礼道:“在下不甚酒力,还望寨主允在下回去休息。”
明明是请求的语气,却被他说的无一分卑微之感,并且话音未落他便抽身离去,众人只望着他绝代风华的背影,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异议。
“寨主——”
“不许,”阿悠一句话还没开口便被阿诺截断,“你哪儿也不许去,就在这宴厅里守着,我要你去替小石头的活儿,给众姐妹斟酒。”
阿悠闻言面色一白,庐安寨向来以女为尊,从来没有女子服侍他人,如今寨主却要她当着全寨人的面去服侍别人,这真是一个可怕的惩罚,能够叫她丢尽颜面。
阿悠眼中泪水盈盈,她却咬着下唇,艰难道:“是,阿悠遵寨主命。”
看着阿悠接过了酒壶,阿诺才挥手示意大家坐好,让宴会继续进行。
在阿诺的主持下,大家很快将刚刚发生的事情抛诸脑后,都纷纷交谈着关于秋露节的事情,谈笑嬉戏间,觥筹交错,仿佛宴会进行的十分顺利,从未中断,只除了流着泪斟酒的阿悠。
阿诺让紫菀聚完再走,她却怎么也不能平息心中怒气,除了怒气,心中仿佛还有一种胀胀的酸涩感觉,紫菀无处发泄,只能把酒当茶水,一杯又一杯地灌下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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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晚上有点事情,今日更新提前,筒子们周末愉快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