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没有了?”
仍是平泉王府,听闻这个消息的苏景寒显得格外不可置信。
慕和很笃定:“是微臣二弟替她看的胎,清月医术高明,享誉天下,他都救不回来,想必是绝境了。”
“啧啧”苏景寒倒是有些惋惜,却不是为了那逝去的无辜生命,“这样一来,能够威胁苏景宸的,又少了一个筹码,可惜啊,可惜。”
慕和皱眉:“若说威胁,微臣觉得五妹似乎已经不再是太子的软肋了,宜春宫西暖阁被冷落已久,此番五妹落了胎,日后再想获宠,也是难事了。太子既不再看重她,那她这颗筹码也就没有价值了。”
听了慕和的分析,苏景寒细细一想,也觉得颇有道理,然而终究还是有些不耐烦:“原以为这慕紫菀能帮我大忙,却不想也只是如此而已啊。”
一脸不豫,又微抬下颚,随意问了一句:“那依你所知,如今东宫里头,最得苏景宸恩宠的是谁?”
“这个......”慕和有些为难,想了半天才答,“微臣听说,太子妃近些日子状况不大好,恍恍惚惚的,据说是又想起了自己的亡子;至于其他的......自从冯良娣心绪平稳后,太子也不大去看她了,这样一来......就只有杏儿了。”
苏景寒神色一滞,慕和却没有注意,仍自顾自说道:“莫非......殿下的意思,是要重新拾起杏儿这枚废弃的棋子?倒也不错,杏儿如今也有身孕,太子近些日子去内坊也很频繁,若是拿杏儿来做砝码,肯定会........”
慕和越说越欢欣,正兴致勃勃地揣测着杏儿对于太子的重要程度,却听见苏景寒不耐烦地喝了一声:“住口!”
他停下来,不明所以地望着陡然暴怒的平泉王,却听他道:“日后有何打算,自然是由本王来考虑,本王想做什么,何时轮得到你来置喙?!”
慕和一惊,连连磕头:“是、是,微臣知错,微臣不敢再妄自揣度王爷想法。”
苏景寒只是瞟他一眼,挥手道:“下去罢。”
“是。”
空寂的花厅中,只余他一人,狭长的眸子敛去所有光泽,就连平日里的轻佻也一并收起。
杏儿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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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一切打点完毕,已经是十月中旬,天渐渐变得寒凉,紫菀在收拾行装时,晚晴塞给她一个惯常用的缠枝珐琅小手炉,整个人却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倒是一旁的绣绣,仍是平日静沉模样,没有落泪,神情也透着些面临离别的不舍与哀伤。
“主仆一场,也是缘分,往后没有奴婢们在身边照料着,还请慕姑娘善自珍重。”
紫菀点点头,道过了谢,便和二哥一同赶赴停留在东宫门口的马车,十月十五,正是宫里头内务司外出采买的日子,他们二人均作宫人装扮,混入车队之中,并无分毫突兀。
在这人情浅薄的宫中,相熟相识的人也并无几个,紫菀原以为不会有人来送行,却意外地在车队旁看到了苏景裕的身影。
“慕姑娘。”
他朝她走过来,穿着雨过天青色长衫,她却蓦然想起那个绝望的暗夜,她跪伏在地上,央求他带她去见念曦,却不料终究与苏景宸相逢,此后又是一番无妄的痴缠。
所幸,都已经结束了。
“这是冯良娣托我送你的东西,她说,慕姑娘生性果敢,叫她很是歆慕,虽无深交,也已经满足,希望慕姑娘此去,可以随性所至,无所束缚,遨游天地间。”
“是吗,”紫菀笑着接过,发现是一件松绿的披风,像是冯箬亲手缝制,做工倒也细致,“请王爷待我谢过她。”
苏景裕点头,再次重复:“保重。”
紫菀笑而不语,转身上了马车,又掀开帘子探头喊一句:“故人已逝,无可追寻,还望王爷珍惜现时!”
“我知道了!”
苏景裕也笑着回她,一挥手,车队已经渐渐走得远了,苏景裕的笑意渐渐凝固了,眉宇间又换成怅然,道:“二哥真的不出来见一见她么?”
苏景宸衣衫翩翩,从宫门口的树上一跃而下,望着已经看不到的马车影子,摇了摇头:“她必定不愿意见我,还是算了。”
话毕转身往麟德殿方向走去,苏景裕瞧着自己二哥有些落寞的身影,三两步赶上去,与他并肩,一面走一面道:“好些日子没有与二哥对弈品茗了,今日若是有空,不如手谈一局罢。”
东西两侧,背道而驰,倒也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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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采买的日子,又有内务司主事一路打点,紫菀与清月走得还算顺利,只是到了最后出皇城的太和门口,却被人莫名拦了下来。
“做什么的?可有出入令牌?”
那主事笑嘻嘻地下了马车,将内务司的牌子呈给侍卫,顺便往他手中塞了一锭元宝:“官爷您看,这十月十五是内务司采买的日子,小的每月都会出宫,今次自然也不例外。
金元宝的诱惑着实大,那侍卫脸色缓和不少,正要挥手放行,却见一人坐于马背,疾驰而来,口中喊着:“且慢!”
主事转头一看,登时被吓得滚到地上去:“奴才,奴才见过平泉王殿下。”
门口稀里哗啦跪了一地,紫菀一听是平泉王,眉头也蹙了起来。
清月却给她一个安慰似的眼神,叫她不要贸然行动。
“王爷今日怎的有空来这太和门了,奴才迎驾不及时,还望王爷恕罪。”
苏景寒看也不看那侍卫一眼,只一挥鞭,指向身后滞留的车队。
“这马车里头,坐的都是些什么人?!”
“回王爷,自、自然是出宫采买的内务司的人啊.......”
那主事跪在地上,冷汗直冒,平泉王却像是根本没有听他解释,径自拉了缰绳,走到马车边,一辆一辆,亲自查看。
每一次掀开车帘,都能听到惊慌失措的尖叫声,紫菀神色隐忍,手却不自觉绞着衣角。
终于,当平泉王的辫子即将挥向紫菀所在的马车时,却有一双手,自行挑开车帘,走了出去。
却是怀胎九月的杏儿。
苏景寒瞧见她,手中鞭子硬生生止在半空,收回的时候几乎缠上了自己的脖颈,显得极其狼狈。
“怎么...是你?!”
杏儿不顾惊诧不已的苏景寒,兀自抬起下颚,一副孤傲的模样:“我怀着身孕,不便给王爷行礼,还请王爷恕罪。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乌黑的杏眼仍一如往昔,荡漾着盈盈的水波,“自然是为了我即将出世的孩子。东宫里头,慕良娣刚刚小产,血腥气太重,太子殿下命人将我护送去宫外养胎,有何不可?”
她说起孩子二字来,却是紧紧盯着苏景寒的双眸,那样清澈的如同杏仁儿一般地眸子里,盛满的不只是怨怪还是仇恨,苏景寒只觉得她的眼神叫人不寒而栗,不自知的情况下默然后退两步,神情竟有些木讷:“自无不可......注意身子。”
他还没说完,杏儿就已进了车厢,自然没能听见他后面那一句声音极小却极认真的嘱咐。
马蹄得得,车轮吱呀吱呀走过太和门,紫菀先前绞着衣角的手指已经全然放松下来,抬眸望向对面的杏儿,道:“谢谢你。”
“慕姐姐与我,何必言谢,”杏儿仍是笑眯眯的模样。
“你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苏景...不,有着太子的血缘,日后定能平安康健的长大。”
杏儿一怔,却没有反驳,也不作答。
倒是紫菀转身去掀开帘子一角,望了望渐渐远去的皇宫,心中却不知是欣慰还是惆怅。
终于......还是要离开了。
黄瓦红墙,银屏锦帐,是她此生不得不历经的过程,却也是她终究要抛弃的曾经,冰冷的牢笼、沉重的枷锁,纠缠许久,终于能够摆脱。
至于那个,她曾经笃定是此生相守之人,也终于弃了她,也让她意识到自己的痴顽愚昧,终究只是一场笑话。
犹记当年明月光,翩翩少年白衣郎。
即便有那样清寒却绝美的初遇,最终只是私心营造的虚假,也罢,虽说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但这一切本就不应当开始的纠缠,到了此刻,便由她来做个了结罢。
此一别,高天孤月,愿再无相见之期。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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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到这里正文就全部结束啦!
不喜欢BE的筒子可以再等等
后面还有个小后续,是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