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那部凝聚了人类求真精神的,闪耀着不灭的学术光芒的《红色之城的忧伤史》的记载,整件事是这样开始的:
本来,按照一开始的发展趋势来看,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忧伤之夜的故事的,但是人们听信了那个被撒谎者大肆渲染的关于“忧伤之夜将在轮回之湖降临”的谣言,互相怂恿着来到轮回之湖。然而际情形令所有人大失所望,他们看到,那里唯一的热闹是由这些看热闹的人构成的。
虽然每个人都隐约明白不会有什么希望了,但微弱的侥幸心理促使他们留下来。
红衣少年:“说谎的人至少是令人敬佩的,可鄙的是那些相信了谎言的人。虽然有时候那些谎言确实晦涩。”
疯语症患者气吁吁跑过去,不停地大声喊着:
“不要相信他们!”
“不要相信谁?”有人刚来得及问一句,他已经跑远去了。
疯子举着一株枯死的不知名的植物跑过,不停地大声呼叫:“哀悼吧!花儿们都死了!”
忽然,惯性之轮不停转动着从人们身边经过,人们开始忍不住说起已被他们上千次说过的话。
旅行者:“这世界越来越没有希望了。”
牢骚满腹者:“岂止如此,简直糟糕透了,让人失望之极!”
午夜蝎子:“他们或者是自以为聪明的人,或者是不自以为聪明的人。那些不自以为聪明的人,他们确实可怜;而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则更加可耻!”
多余人:“这会儿既不能什么都不做,又什么都不能做。可恶的时刻啊!人总得做点什么,总该做点什么吧!”
红衣少年:“没有结束,没有希望,这世界依然正常。”
空想家:“但愿有一天,所有的脑子里都有了点思想。”
伤感诗人:“存在就是一个悲剧。”
猫女:“悲伤和快乐一样美!”
疑心病:“女人的道德就像胭脂,领口以下就擦不到了。你的心已经有了裂缝,破碎亦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无爱者:“如果爱是痛苦的,你可以选择放弃,但是你偏要选择继续,我又有什么办法?凭什么你爱她她就必须爱你?让那风流女子为你加冕吧!只是愿赌服输可别发脾气!”
世俗热情:“人不杀我,我不杀人;人若杀我,我怎杀人?故我必先杀人!”
先天性毁容者:“为什么从来没有人问过我快不快乐?为什么从来没有人问过我需不需要什么?如果痛苦是人类罪有应得,谁来告诉我出生之前我做错过什么?”
无爱者:“爱情本是幸运儿的奖品,得不到的人却高嚷不幸,倒好像平均才叫公平!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爱慕虚荣的丑八怪和愤愤不平的傻子。”
喃喃自语者:“这只是一场噩梦,只要醒来,一切就都好了……”
突然一只巨大的铁钟从天上坠落下来,撞出沉闷的巨响,人们渐渐恢复神智,停止说没有人在听的话。撒谎者走来,对人们说:“不要相信我,避开我。”
午夜蝎子:“你是谁?”
撒谎者:“我是骗子。”
午夜蝎子:“如果你是骗子,你就不会如实说你是骗子,因此说了你是骗子的你就不是骗子;如果你不是骗子,你说你是骗子就是在撒谎,你就是骗子!”
“避开!”撒谎者说,“我是一个厌倦了继续撒谎的骗子。”之后纵身跳进轮回之湖,挣扎几下就沉下去了。据说后来消防部门运送来的那些消防员们最终也没有打捞到他的尸体。
因为这件事,人们禁不住把撒谎者的死和“忧伤之夜”的“忧伤”联系起来,说那些传言并没有撒谎,这的确是忧伤之夜。
突然,传说中的昙花一现者从轮回之湖显现,在湖面上走了几步就消失了,他的影子粘在湖面上,直到七天之后才逐渐消散开。人面露惊讶,猜测昙花一现者是否想要传达一个什么信息。据红色之城历史博物馆中一部古老的史书记载,昙花一现者每一万年才出现一次,每次出现都伴随着一些重大事件的发生。上次昙花一现者出现时,正是一万年前那次物种大灭绝时期。人们不禁惊慌,说恐怕末日真的要来了。
骚乱中传来鼓声和号角声,黑色揭穿者戴着死神的面具,托着一个巨大的散发着黑色烟雾的球体走过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球的直径有一个人的身体那么长,里面燃烧着黑色的火焰。有人去摸那个球体被当场烧焦了手,惨叫不止。众人开始纷纷后退。
黑色揭穿者(重重地踏出一步,这时球体中闪现出红色火焰,传出鼓声咚咚):“腐朽!”
众人惊惧后退。
黑色揭穿者(踏出一步,鼓声咚咚):“堕落!”
众人又后退。
黑色揭穿者(同前,鼓声咚咚):“愚蠢!”
众人再后退。
球体中展开一块血迹斑斑的殓尸布,黑色揭穿者:
“看看这张脸,你们可曾认识!”
他拽下殓尸布,抛在众人面前,球体中显现出已经死去的女孩JATA的影像,她下体流着血,睁着眼睛却没有气息。人们开始躁动不安。
老院长:“这不可能!”
红色之城一居民:“真是可怕!”
佯作镇定者:“又能怎样?”
球体中影像开始变化,死去的女孩JATA恢复了肉色,在她的四周飘起了花瓣。黑色揭穿者:
“我的勤劳智慧的公民们,我要给你们讲述一个故事,一个活生生的,你们自己的故事:
从前啊,在我们的红色之城里,住着一个花一般的小女孩,
猜得没错混蛋们,我说的正是她,卖花女孩JATA。
她爱唱歌,歌声如叫床般动听,
她也爱笑,笑容像****般好看。”
无所事事者:“啊,这样的措辞真是恰如其分!”
老院长有点得意洋洋:“若说鉴赏少女这门学科,那我可称得上大师。有一张漂亮脸蛋儿的贫困姑娘是本人最乐于扶持资助的。慈善事业若是只讲究利润,那它和医院还有什么分别?”
黑色揭穿者:
“而这不是你们的故事!恶徒们!
你们的故事沾满了稀糊糊的****和看见女孩****时流下的口水。
你们喜欢亲亲小女孩的脸,来感受****的气息,因为它们连通一体,
那长着****的男孩,你们才懒得搭理,只因为他股间没长着你们垂涎的**。
午夜蝎子:“且不说他说得有无道理,至少他是努力照着道理的样子去说的。”
无爱者:“这种道理并不值得讲出来。男人看见女人自然会流出考氏腺液,就像狗儿看见骨头就会流出口水一样,虽然这也算是道理,但讲出来就会显得少见多怪。”
体面人士:“我也喜欢让女孩亲我的脸,亲嘴是需要注意场合的。”
黑色揭穿者:
“杂种们,你们的故事从那一天开始,那一天,
你们看见那卖花的女孩走在街边,
脚尖移动,臀部轻颤,股内侧肌半露半掩:
‘啊,可恶的花裙,再往上就是那甜美的梦幻!’
‘来啊,小姑娘,我要把你的花儿都买光,还要送你一盒糖,
那味道只有外国的公主们曾经品尝!’
卖花女孩受宠若惊,她小心翼翼踏入房中,
那买花的男人突然面目狰狞,抱起惊恐的女孩直往卧室里冲。
啊,但愿所有人都愿意相信,
你们对女孩的兴趣只是跟她讲讲你的忧国忧民。
正如那买花的男人所说,
邀请女孩来到卧室,跟她讲讲国计民生。”
动物学家:“这真是妖言惑众,难道****不是用来插入****的吗?难道****是用来排尿的吗?那尿道又用来干什么?”
植物学家:“如果雄性的性行为不得不经过雌性的许可,那么植物的灭绝将为期不远,动物们亦将赴其后尘。这真是骇人听闻!”
突然黑色揭穿者大呼:“住手!住手!”一些靠得太近的人身上起了火,满地打滚。他们本想摸一摸JATA的幻影。
黑色揭穿者:
“从此JATA走在街上,常常突然消失踪影,
随时都会有一双手,将她拉入房中。
卖花的女孩啊,她梦想着长出一双翅膀,
掠过明亮夜空,采摘天穹上的点点星光。
终于降临了,可悲的时刻!
女孩微笑着,在皮肤上,慢慢切割,她已丧失了痛觉!
一位好心的医生救了她:他只是无意间路过;
十七号病房,拉上窗帘,她被扑在病床上。”
暴发商咽口唾液,低头瞄周围的人,然后若无其事地看看时间。
其貌不扬者发觉了暴发商的不安,舒了口气。
“不可否认”老院长吞咽了口水,说,“近来负面的传闻越来越多了。”
舆论引导者:“当然,更多的是好消息。既然局部的意外不可避免,我们何不放眼整体?”
不眠者:“高踞要职者们似乎永远都乐意把煞风景的遮起来,把剩下的称作整体。”
无所事事者:“正像把灯遮起来,夜也可以称作整体。”
扯淡者:“唉!曾经在过去那些遥远的世纪亵渎过神明的人,现在是否已得到神明的宽恕?”
这时,挑拨精灵的合唱队从人们头顶出现,将黑色揭穿者团团围住。
盘踞上层的精灵:
“何必装腔作势,
何必高举旗帜,
他是有不可告人的自卑,
当然,我没说那不会是对肮脏心灵的掩饰。”
底层精灵:
“显然,他是一个意淫的高手,
他满脸忧郁的时候心里未必不在幻想
某位寂寞的寡妇对他施展温柔。”
上层的精灵:
“他寂寞!他缺爱!
当然他在他的阴暗房子里做了些什么他有权不交代。”
精灵合唱:
“哦!意淫之王!阴暗之王!
哈哈!
感谢你的陪衬使我光芒万丈!”
明察之眼射出电光,在空地上燃起一个火堆,挑拨精灵被吓退,四下逃遁。
黑色揭穿者:
“是啊我曾,见过那床,白得像雪。
床头靠墙,床尾靠窗,绝不会错。
买来果篮,扮成家属,谁不会做?
关门闭窗,宽衣解带,只需片刻!”
无所事事者:“哈哈!看这个伪君子!”
老院长:“原来是同道中人!”
黑色揭穿者:
“闭嘴混蛋们!你们想知道后来如何?
后来啊,女孩死了,依旧新鲜,
刀儿轻轻,切下她的****,轻嚼慢咽。
消化吸收,随着血管,流至那个器官,
永远交合,一如当初,它们紧紧相连。
可是这整个故事,我还没有讲完:
那时卖花女孩病情似乎突然好转,
她日夜不停地唱着歌儿,眼睛望着窗前,
那歌声人间此后再难听见!”
这时候,卖花女孩JATA的影子从球体中走出来,手中拿着一个花环,站在人们面前。
科学狂:“啊,那是亚特人的技术,他们在几百年前就用水晶存储数据,影像和物质。”
JATA唱:
“清晨我穿上新衣,戴上花环,
光着脚走在海滩上
金色的海,她还在做梦,
像个懒床的姑娘
离开床啊,远远离开,
那是可怕的地方
长出翅膀,飞向星星
那才是你的故乡
穿上新衣,戴上花环,
你要打扮漂亮。
向着星空,慢慢走近,
不要东张西望。
清晨我穿着新衣,戴着花环,
光着脚走在海滩上。
我吹着海风,唱啊唱,唱啊唱,
唱啊唱!”
黑色揭穿者:
“你下葬的地方,
如今花儿又将绽放,
只是受了伤的孩子,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
变了性别的回声:“你还好吗?你还好吗?”
午夜蝎子:“如果这也叫诗,那么它应该是叙事诗,就像如果叙事诗也是诗,那么它应该叫诗一样。”
记者:“荒诞绝伦是另外一种稀松平常。”
暴发商作出很震惊的表情说:“怎会发生此等事情?”
其貌不扬者摇头,另外皱眉:“难说,难说,人性之丑陋,已经罄竹难书。”
无爱者:“谁又能说没有人正在暗中羡慕此等美事呢?比如那个闷在角落里暗自唉呀嗟叹的老处女。”
午夜蝎子:“科学已经证明,处女只是一种生理学上过于理想化的产物,它在现实世界中并不存在。”
无爱者:“只要她足够丑。”
时代弃儿:“你愿给的,未必是她想要的。”
无所事事者:“如何判断?”
无爱者:“所以每个人只需要了解自己的意愿。”
突然远处发出火光,传来火炮声,黑色揭穿者的魔球被击碎,JATA的影子也消失了。人们纷纷后退。一支军队穿过人群,把黑色揭穿者押送走了。
人们困惑地看着军队的车辆渐渐远去,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红衣少年在一部书上飞快地写着,过了一会,他又全部划掉了。
花环姑娘:“听啊!听啊!他们给了我一颗用人鱼的眼泪做成的珠子。他们对我说:‘为什么嘴会长在眼睛的下面啊?因为这样才可以更好地把泪水咽下去。’再见,我要去找到那个人鱼,把她的眼泪还给她,她就会快乐了!再见,再见!”
不眠者(向花环姑娘离去的背影说):“再见!再见!”
猫女:“在所有痛苦的人当中,我一定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吧!”
又一阵安静的时光过后,人们慢慢地清醒了。
无路可走的路人:“我看到人们对风度的忽视。不必恐惧,也不必抱怨,如果深渊在你面前,你就该稳住步子迈过去!”
午夜蝎子:“就是说,清清嗓子,迈向深渊?”
无路可走的路人:“正是!”
扯淡者:“可是,日子总得继续!”
无路可走的路人:“那就另作一说了。比如这初升的太阳,你应该充分表达出你的无限膜拜,唱上一两曲来歌颂这永远向上的精神。”
这时人们才发现,天色已经亮起来了。于是每人又模糊不清地发表了一两句议论。
时代弃儿:
“昨天是怎样结束的?今天是怎样开始的?
那未曾开始的,将如何开始?未曾结束的,又将如何结束?
有路人如此问及,令你苦恼不已。路人说,瞧啊,人,瞧啊:
昨天像结束那样结束了,今天又像开始那样开始了,
那未曾开始的,必将如开始那般开始;那未曾结束的,亦必将如结束那般结束。
路人将要离去,你央求路人多说一句,路人说,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人啊,我正是这样告诉你!”
扯淡者:“神啊,宽恕我们吧!”
老院长:“世道如斯,令人黯然,愿每个人远离罪恶。时间已不早,大家也各忙各的事去吧!(打呵欠,自言自语)怎么我突然觉得,这个夜好漫长。”
人们从忧伤之夜离开,回到红色广场,一个清洁工正在那里清理废弃物。他们在那儿逗留一会儿,互相说了再见就各自离开了。
老院长走到在清洁工旁边时,看到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正在给她的布娃娃扎辫子。他默默地说:“虽然可恨的阳光压抑着我的欲望,但却让我可以用影子将她侵占,和她无限地亲热!啊,多么聪明!谁会发现一个影子做了什么呢?”这样说着,他装作在看风景,让他的影子扑在尚浑然不觉的小女孩身上。他满足地仰起头,像个诗人一样。
红衣少年在广场上徘徊了片刻之后,人开始多了起来,他决定先回工作室为即将完成的作品修改最后的几笔,然后睡上几分钟,再去公共图书馆查阅某部记录着各种奇异生物的古书。走的时候,他抚摸着通天塔上的巨大砖块说:“终于又回到正常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