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骗子
何梅想明白了,在人生中,这人与人的相遇是偶然,相识更是偶然中的偶然,或者叫宿命。自己曾幻想通过相遇相识男友这途径改变自己的命运,也曾自寻其辱,也曾受过伤害,但那绝对是一次偶然,不是必然。这次生产队知青组又来了知青,而且如爸说得那样,英俊潇洒,诚实可信,特别是家境特别差,那一定是上天对这些年自己受到不公正待遇的特殊眷顾!对自己来说,这可能是最好也是最后的一次机遇。
如果再错过这次机遇,要么是自己象妈一样做一个农村家庭妇女,窝窝囊囊的过了这辈子;要么自己是洁身自好,立志不嫁,孤独终其一生。
“爸,今天队的上午活是干什么?我要下地干活。”放下饭碗,何梅就跟何队说。何队听到此言,兴奋得差点蹦了出来,连忙回应道:“今天活不累,运肥到地里。你要是去,就带枝笔,记记每家肥的车数就行!”
何队自然是高兴,有点象吃蜜粘糖,甜!老是吃了睡睡了吃窝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早晚会憋出病来。总不如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好。当然凭何队的那点智商,他不可能了解何梅的真实用意是什么。
何梅很失望。整个上午,秦奋没出工,自然没见到秦奋的面。
上午何队溜到大队部,就听到新鲜事。大队赤脚医生何大勇,被人大折面子了!何大勇那可是雁北大队的何衙内啊,他可是极象他喂的那条大黄狗一样,威风八面啊!在雁北大队,谁敢太岁头上动土,谁敢碰他,哪个敢惹他?可今天变天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大男人,跟着何书记,叔叔长叔叔短的请求大队何书记,处理秦奋。
“他送余仁来看病,有啥错?”何书记不耐烦的问。
“余仁,他是四类分子!送四类分子来看病不是错,还是对不成?”
“你******混蛋,毛主席说‘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有说四类分子不能看病,有病不给治吗?”何书记骂上了。
“他打了我的狗!”
“咋打的,你看见了!再说了狗不咬人,人家能打?”何书记说。
“他骂我了。他骂‘除了鸟人,还有******什么。’”
“你欠骂!”何书记说着,自己也禁不住笑了。
“他打我了!”何大勇说着卷起袖子,胳膊上果然青了一块。
“咋打的,你上去抓人家衣领,人家用手挡了一下,哪叫打!”何书记脸色一变:“注意点,在医疗室,只有病人,没有四类分子。以后对病人态度好点,不要自以为了不起,不知道自己多粗多大,你要是胡作非为,小心以后我撤了你,滚回生产队劳动去!”
何大勇又和他的那条大黄狗一样,蔫头耷脑了。
中午吃饭时,何队将上午在大队部的见闻一五一十的讲给全家人听时,全家人笑做一团,何队他有点幸灾乐祸,因为他早看不惯何大勇的骄横霸道,自己又不敢得罪他,秦奋帮他出了口气,心中畅快。
“该!整的好,也只有下放学生秦奋敢整他!啥人?算起来我还是他姑姑呢,可我那次去打针,他还故意在我屁股上拧一下!”何梅对没见过面的秦奋肃然起敬。
“******,连我的面子也不给!”何队接着说到秦奋,骂骂咧咧说开了,“我想中午请他到家里吃个便饭,没想到他一句话就拒绝了!”
“他咋说的?”何梅紧跟着就问,她对秦奋的事特别感兴趣。
“他说,集上同学刚请他吃过饭,肚子一点不饿,来了也吃不下!”
何梅笑了,他对秦奋的个性更加钦佩了。是啊,嗟来之食谁都不愿意吃,吃了那才叫小人所为,不是君子风范。
“爸,下午如果秦奋下地干活,你安排一下,我想见见他,和他说说话。”何队对女儿的话向来是言听计从,自然没多大问题。
但何队还是狠狠说了何梅二句:“你见他干什么,秦奋送四类分子到大队医疗室,又送到公社卫生院去看病,现在又打了大队赤脚医生何大勇的狗,得罪了何书记!现在人见人躲,避都来不及,你还要去见他?”
“我不管!”何梅没好气的说。
何梅第一眼看见秦奋时,她惊呆了,天哪,这芸芸众生中竟然会有这么英俊美貌的男人,那脸庞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唇甚称完美。以前的男朋友刘旭,在他面前一比,简直就是垃圾,他刘旭主动来给秦奋拔鞋,秦奋也未必肯要他!
“嘿,丫头片子,你怎么这么看人?”秦奋不住的摸自己的脸,误认为自己的脸没洗干净。
“怎么说话呢?什么叫丫头片子?”何梅没想到秦奋会这样称呼自己。不过有人称自己是丫头片子,这倒是第一次听到,感觉满新鲜的,并不怎么逆耳!
“我叫秦奋,是新来的下放学生,怎么第一天干活,就碰到你这个漂亮的丫头片子,真是荣幸啊!”秦奋即象是极其认真又象是开玩笑。
“我叫何梅,何队是我爸。”
“那我今天替我的四分工谢谢你!”秦奋说着,一屁股坐在何梅旁边的田埂上。“说吧,我干什么?”
“你就坐在这里,帮忙点点车数就行!”
“唉哟,这四分工挣得轻松,象检来的,真要谢谢丫头片子!”
“什么啊,丫头片子,多难听!”何梅偷眼看着秦奋,秦奋旁若无人。
“不难听,不是骗子的‘骗’,是一片二片的‘片’,难听什么?”。
“那你的意思我是丫头‘骗’子啦!”何梅侧着脸反问秦奋。
“那是你承认的,我没说!”秦奋嘴角挂着笑意看着何梅说。
何梅上学时是被同学们公认的能言善辩,与人斗嘴从不落下风的,今天和秦奋第一次见面才说上几句话,就被秦奋不露声色的摆了一道。
“你打算在农村干多长时间?”何梅一直以来自认为自己头脑反应快,可在这当口,脑袋空空的竟不知道该问秦奋什么话题了。
“我今晚收了工就回城不干了,行吗?我打算不作数!”秦奋说。
“回城后准备干什么?”何梅明知这话题不对,也想不出其他话题。
“我想干县长,得有人让我干才行啊!说白了,象我这种人,没钱没势没后台,能找个象样的工作,讨个象样的老婆,孝敬妈,疼老婆,爱子女,一家人美美乐乐的过生活,就算烧高香,佛显灵了!至于还想其它的,那等于是做白日梦,全是不靠谱的事!”秦奋平静的说着。
“你对反击右倾翻案风怎么看?”何梅问秦奋。
“反击右倾翻案风取得了历史性的、决定性的伟大胜利,我不吃晚饭照样要饿一夜肚子!我不是杞人,我不担忧右倾翻案风怎样,我只担心我尊重的人以及我亲近的人,他们的生活得好不好。”
“我们都是年青人,你咋不关心国家大事?”何梅问。
“国家也没关心我的大事啊!”秦奋说。
“你没考虑过去参军入伍,到部队混几年,转业退伍回来后,能安置了工作吗?”何梅问秦奋。
“丫头,不懂了吧!当兵入伍,保卫祖国要有后门!我没有后门,保卫不了祖国。祖国自然也不需要我去保卫!”
“你倒是很现实吗,那你有对象吗?”
“不是我现实,是我活在现实里!对象?有我看上的,可人家看不上我!准确的说,没有哪个女孩子会看上我,喜欢我这个又穷又没有背景的穷小子!唉,丫头,你要是不嫌贫爱富,能相中看上我,作我老婆愿不愿意?”秦奋笑呵呵的说。
“这……”一向伶牙俐齿的何梅,没想到秦奋会这样问自己,被秦奋弄得面红耳赤,一时语塞,她知道了这秦奋不是等闲之辈。
“小丫头,对不起了,大哥跟你开玩笑的,不要较真,不要往心里去,就当是春风从你耳边刮过。不过,今天和你一块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特放松,没任何戒备,信口开河!见谅一点!”秦奋这才仔细看了何梅一眼,跟着补充说,“不过丫头,我可一点都没有不尊重,更没有轻薄你的意思。如果你介意了,下次我一定注意,不说了!”
“我不介意,这样说话无拘无束,反而轻松!”何梅只到这时还是没有缓过神来,“我也是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让你很难回答。要不今晚到我家吃个便饭行不行,是我请你,不是我爸请你!我们好好聊聊,我毕业来家一年多,跟朋友同学大多失去了联系,很久都没跟同学朋友聊天了!”
“唉,丫头,‘人生遇一知己足矣’,谢谢你能把我当你的朋友!没事时候聊聊天,打发无聊的时间当然好,不过,男女之间做朋友,‘度’是很难把握的。我的口味重,你家的饭菜我会吃不习惯!你爸那人和我也不是同一个类型的人,我瞧不上!”秦奋继续说。
“你不怕我跟我爸说!”何梅问秦奋。
“我既然敢说,自然就不怕你传话。即使你传话了,也没我什么事。我又没说你爸的坏话,我瞧不上他,他不一样瞧不上我,而且是他先瞧不上我的!再说,你也不是一个鸡肠狗肚的女人,说好听点,你是一个有抱负的女人,说难听点,你是一个有野心的女人,至少是一个不甘心窝在这二亩三分地上的丫头片子!”秦奋淡淡的说着。
“这……”何梅惊异的说不话来,一切都瞒不过秦奋的眼睛。
“你需要一个平台,或者说需要一个机遇,可惜你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我也没有能力给你。将来会不会有这个机遇,我们谁都不知道!”
“你是从哪看出我有野心的?”何梅疑惑的问秦奋。
“你的眼神,你那要看穿我的眼神,你那搜寻机遇的眼神,你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犀利。可惜我身上没有你所需要的东西,所以,你不会嫁给我,我也不会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