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西楼
“那你忙!我随便点几个菜,反正都是家里人!”余欣笑着说了句。
“怎么能随便呢?爸妈他们都在,平时又难得聚在一块!要让他们吃得舒服,喝得愉快,哪能随便?”秦奋仍装作是那幅大里大气的样子。
“那就炒个肉丝,红烧条草鱼,韭菜炒鸡蛋,炒个嫩豆角,再小白菜蛋汤,四菜一汤挺好!”余欣仍难以摆脱这些年的困境,显得很小气。
“红烧草鱼去掉,换个红烧淮王鱼,这是妈喜欢吃的。再加个红烧蹄膀,这是爸喜欢吃的。再加个红烧老公鸡,这是你喜欢吃的。小白菜蛋汤换成麻辣虾仁汤。就这些,一共多少钱?我去买票!十三块五是吧!你站着多累啊,先回房等着,我交了钱就回去。”秦奋十分关心的口气。
秦奋和余欣的一举一动,躲在厨房的张光看得一清二楚,看着英气勃发的秦奋和青春貌美的余欣,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涩滋味,他鼓了鼓勇气,想出去再看看,可是他的腿不听自己的使唤,站在那动也没动!
“爸,你老心疼,老想这有啥用!又不是你吃喝嫖赌败掉的,这是谁也没办法左右的事!你和妈身体健健康康,大哥二哥家庭和睦,我现在快快乐乐,不是很好吗!”余欣看着余仁愁眉不展的样子,安慰着说。
“余欣,南塘后主李煜的那首‘相见欢’全词是咋说的?”余仁问。
“爸,全词是这样的,‘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余欣轻轻吟着。
“是啊,‘一般滋味在心头’!余仁痛苦的苦笑笑,自言自语的说。
菜端上来了,秦奋又要了饭店最好的蚌埠白酒,秦奋给每人倒了一小杯酒,说:“余伯,余妈还有余欣姐,今天这种场合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用什么语言劝慰你们都显得苍白无力,我只想说一句,是你的谁也抢不去,不是你的谁也留不住!社会走到这一步,谁也挡不住!对这段时间余伯的辛勤努力只能说声感谢,我们有余伯坐镇指挥,我们饭店就大有希望,俗话说‘走对路,才有出路!’只要把饭店搞好了,我们一样有好日子过!余伯、余妈、余欣姐,我和我妈敬你们全家一杯,干杯!”
余仁端起杯子,到了唇边又放回桌上,似乎他自己也觉得房间的气氛的太紧张了,声音凝重的说:“本来想回来看看,心里会好受点,没想到看了之后,心里更觉疼!其实房屋不管败坏得多严重,与我们已没有任何关系了,可心里仍然是那么痛!我刚才一直考虑着秦奋那句话,也许这房子本来就不是我们的!酒,先不喝,我们来认真品一下这菜味道!”
“余伯你能这么想就对了!你管不了的事情,心疼也没用!那年铲掉菩萨,砸烂牌坊是当做破四旧的伟大成绩宣传的,谁能抗得住!还那句话,是你的说不准还有失而复得的那一天!余伯,刚才我去看了,一店就这几个品种菜,大众品味。值钱一点的也就是肉鱼鸡,至于山珍海味,老百姓都没听过,更没人去吃!”秦奋细致的向余仁作着详细介绍。
“秦奋你端碗冷白开水来,品菜之前,先用白开水漱漱口,除掉嘴中的异味。你们二个老太婆烧了一辈子锅,最有发言权。余欣,我让你带的纸笔拿出来,我们说的,包括菜的价格,所用的原材料,佐料,味道口感,他的优点缺点全都记上,你吃过菜后的想法和看法也要写上,鸡、鱼和蹄膀带一半回去,让大元、汪师傅他们尝尝,吃过了让他们也发表点看法,余欣要认真记录,我们再详细分析!”余仁不慌不忙的说。
二家人在一块品菜喝酒吃饭聊天,随着话题的深入,气氛也变得极为融洽,他们聊的内容越来越广泛,从打牙祭的咸菜,讲到山东人的手工面条、水饺和大馍,余仁脑子不停的转,一个完整的方案在脑中形成了,渐渐也忘却了刚才的烦恼,心情慢慢好起来,也参予了聊天,都忘记了时间,很晚了也没有结束的迹象。饭店服务员有客人没走下不了班急得团团转,男服务员来回走到门口几回,但听说了秦奋的厉害,也不敢进门催人。只是秦奋提醒说:“余伯,余妈我们回家聊,天不早了!”
“好吧,我们回家聊,有的是时间!”余仁虽然年纪大些,但身板骨很好,眼神也挺好话音未落就出了门,大步走到了前厅,正碰上张光和他雀斑脸老婆在说悄悄话,张光也是心内有愧不敢面对余仁,侧着脸疾步走进厨房。他雀斑脸老婆不知内情,大声喊了句:“张光,你跑啥哩?”
张光也是一声没回,快步走进厨房里。余仁顺着声音看过去,的确是张光没错,那身段、那背影还有那走路的架式,都是自己熟悉的!所不同的是,大概是吃得好活动少,张光还不到三十岁年纪的人,就已经开始发福。出了饭店大门,余仁伫足在街道中心,回过头来还想看看柏省长手书的‘余家花园’那块匾,哪里还有踪影?正巧又遇上张光偷窥他的目光,心中漫过一道感慨,这世界真是什么人都有?还有这种人?”
增走在回家的路上,秦奋妈和余妈还是有叙不完的事,边走边聊很是热乎。余仁特地叫住余欣,问道:“那个人是张光吗?那个厨师?”
“爸,你没有看错!那个人是张光,是他没错!是我那时候年少无知,辩不清好人坏人,彻底的看错人了!”余欣红着脸,愧疚而气愤的说。
“余欣,不是你看错人,我们大家都看错人了!枉对他那么好,管他吃管他喝,还帮他缴过几次学费!难道到今天了,到我们面前打了招呼,还怕我们玷污了他,耽误了他干厨师的前程?”余仁有点愤愤的说。
“爸,别说了!你不说我心里都很难过了,你再说,我的心会更不好受!”余欣挽着余仁的胳膊,她话语里,有愤怒,有哀怨,也有自责。
“余伯,余欣姐,你俩说啥呢?那么亲密,看了都让人眼热!”秦奋一个人落孤了,妈和余妈二人聊得热火朝天他插不嘴,余仁余欣父女俩勾肩搭背,边走边聊的样子,心里不免有点失落,硬着头皮上前去搭讪。
“我俩在说,咱中国树林子太大,啥鸟都有!”余仁余怒未消,语气有点冲着说:“有的人,你掏心掏肺对他再好,他也不会知恩图报!回头想想当初对他那么好,还不如用份心对条狗好,狗见你来了,至少还会到你面前摇摇尾巴,和你亲热一番,狗不还会嫌贫爱富。人心不古啊!”
“爸…,我知道错了吗!你干嘛才能说吗?”余欣撒娇的口气说。
“这咋会是你的错?我们不都错了吗!我是在说给秦奋听,让他也长点知性,让他知道识人难,识人心更难!孔子说‘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圣人都觉得识人难,何况我们!”余仁即安慰余欣又教育秦奋。
“余伯,你这话是真知灼见,谁也没慧眼有看透人心的本事!人心就象一潭深不可测的湖水,你得下水去,才知水深浅,水冷热!白居易不也说过,‘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吗?”秦奋也是笑着说。
“秦奋兄弟,你就光知道顺着我爸的意思说,为我爸说的原话作注解,拍我爸的马屁!”余欣瞧了余仁一眼,侧过脸娇柔的开着玩笑说秦奋。
“我哪有?我是拍马屁的人吗!余欣姐,你要再这样损我,我就十八天不理你!”秦奋了也是开着玩笑说。说话间,三人走到了十字街口。
“余伯,等会你告诉余妈和我妈一声,我现在到胡院长家去趟,来家了想起来就去下,要不下次还不知道啥时候!”秦奋说完,转过身,快步向北街医院方向走去,还没走二步,就听见余欣在后面大声的喊自己。
“秦奋兄弟,等等我!我也想到院长家去坐坐,这几天忙得抽不出来空,我好几天没见到刘阿姨了,我俩一道去!”余欣跑得气喘气喘吁吁。
“你早讲,我不就等你一道了,看把你累的!”秦奋痛惜的口气说。
“我也是看你到院长家,也才想起要去的!另外今晚的事,想跟你说声谢谢,我也想…单独和你…聊聊,还有些事,想请你帮忙!”余欣说。
“余欣姐,你又不是不了解我这人,对喜欢的人我挺喜欢助人为乐的哟!你的事,不管大小,只要我有能力能帮得上,一定帮你!”秦奋说。
到了胡院长家,院门紧锁,屋内漆黑,秦奋笑着说:“看样子,我们要扑空了,家里没人,刘阿姨上班去了!我俩现在怎么办?回家?”
“不回家还能去哪儿?不过今晚凉风习习,月明星稀,我们从城外沿着护城河的堤坝走回家,兜兜风,好不好?”余欣小心试探的问秦奋。
“行,反正家里的事有余伯和大元在,也用不上我插手!回去也没多大事,今晚我就带着漂亮大姐,去逛逛护城河!”秦奋调皮的大声喊着。
“哼,我们俩还不知道谁带着谁呢?”余欣也是笑着说了秦奋一句。
夏日护城河的夜晚,格外的幽静美丽,月游中天,漫天的群星闪烁,护城河水潺潺缓流,无语无声。月光从树隙里洒下清幽暗影,显得诡异魔幻,古怪神秘。时不时的还有对对情侣擦肩而过,欣赏这美景,感受这宁静,余欣伤感的说:“还真是个美丽的夜晚!可这份美丽不属于我!”
“余欣姐,瞧你说的,这份美丽不属于你,难道光属于我一个人不成?余欣姐,命运对有些人来说过的要顺当些,但你的命运却充满了波折。既然注定了要过这种波折的生活,那就好好体验,虽然经历的时候满是苦涩,但过后总有甘甜的时候!”秦奋边走边欣赏着美好的月色说。
“秦奋兄弟,我很钦佩你,你永远都这么豁达大度,乐观上进,富有同情心!不像有些人碰到灾难时,先顾着自己逃命,不管别人!”听了秦奋的话,余欣感觉到了甜蜜温暖,但眼前又出现了张光龌龊的影子。
“余欣姐,我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我可以提着刀为有些人去拚命,但这有个前提,那就是要对我好,你敬我一尺,我回敬你一丈!我蔑视那些小家子气的人,我最不能忍受的是硬想沾我便宜的人,我不想沾任何人的便宜,但任何人也休想沾我便宜,那我也会为一分钱的利益而和他争的面红耳赤,甚至大打出手,‘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我也不怕!”秦奋望着城内远处的万家灯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