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断理乱
秦奋带着余妈进城回到家,已是学生下午上学时分,到了院门口秦奋楞了下没敢进。余妈今天心情好,还开了句玩笑:“你不认得家了?”
“不是,余妈,想不到余伯他们干事这么厉害啊?才几天功夫,这门面房就平地起来了!全中国都这么干,咱早就到共产主义睡大觉享福了!嘿,还是五间,大气魄,大手笔!”秦奋进去看了又看,赞不绝口。
“盖五间,你不知道?把那么大的事交给余欣爸,放心?”余妈问。
“比我有能力,比我有远见,比我有魄力,有啥不放心?”秦奋说。
“妈!你咋来了呢?你咋来了?”正巧余欣出来泼刷锅水,见了余妈瞬间眼眶发红,连盆带水一齐扔了,深情的拽着余妈胳膊,摇个不停。
见了余欣与余妈小别之后的团聚情景,秦奋弯腰捡起地上的水盆,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余欣姐,见了妈啥都不要了?这才几天!”
余欣红着脸看了看秦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没说话。拉着余妈的手,朝院里去,边走边大声的喊着:“爸,我妈来了哎!爸,我妈来了!”
“听到了!我耳朵还没聋!”余仁也是应声走了出来,看着余妈笑。
“余欣姐,别直顾着亲热说话,我和余妈还没吃饭呐!”秦奋笑着说。
“看你,咋不早说?妈,我俩到厨房!”余欣娇嗔的笑笑,对秦奋说。
“余伯,你果然出手不凡,比我想象的要好要高明!怎么看怎么合理,怎么看都觉得满意!这段时间你和余欣姐,大元哥都辛苦了!晚上我请大家吃顿大餐!”秦奋显得十分的高兴,高兴劲不久就消失,话锋一转说:“余伯啊,我担心钱跟不上咋办?我们手头不就那几千块钱吗?到时工程结算,没钱给人家,我噘屁股让人家踢,也是踢不出钱来的啊!”
“这事是我决定的,你放心,噘屁股让人家踢,也是我噘屁股!我现在担心的不是钱,而是开业后生意不行!”余仁显得有点忧心忡忡的样子,“如果开业后,生意不好,资金流转不动,那时资金才是大问题!”
“余伯,那开业后你有什么具体想法和好的打算?我不仅担心开业后,现在就很担心,这么大的摊子,资金断了链,要债的讨债的不破门,那我们大家就没安泰日子过了!”听余仁这么一说,弄得秦奋心里也没底。
“我现在还没有一个成熟的想法和思路,就等你回来,我们再认真在一块好好议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把生意搞红火的路子!”接着余仁就把联系汪大海,汪师傅同意拖欠工资,大元出面赊欠原材料款等做法详细向秦奋作了介绍,秦奋听了也不得不由衷地佩服余仁老谋深算。
“余伯,你真是匠心独具的世外高人,这招都能想起来?”秦奋说。
“这也是受了人家赊欠你妈茶叶蛋的启发,被逼出来的办法!万里长征,我们已经开了个好头,爬雪山过草地那才真叫难哩?”余仁说。
“万事开头难,头开好了,就是成功的一大半!”秦奋喝了口水,心情仍有点兴奋。二人正聊着,余妈和余欣端着饭菜,一前一后的进来了。
“秦兄弟,你回来正好!你可得好好的请我爸和大元喝二杯,哪有你这样干事的,交待了几句就跑得帽子不见影了?”余欣笑着调侃秦奋。
“余欣,你说什么呢?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余仁大声训斥着余欣。
“余欣姐,这可是冤枉我了,我一进门就说要请余伯吃大餐的,不信你问余伯!你晚啊,饭店由余伯挑,菜由余妈点,钱由我来付,你就跟着白吃白喝得了!再提意见,让余伯余妈不带你去!”秦奋也笑着调侃。
“秦兄弟,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变卦噢!爸,今晚我们就到人民饭店一店去吃顿饭怎么样,听说那儿环境和菜味道满好!”余欣看着余仁说。
“好,我们就到一店去!这二天就抽空把全城的所有大小饭店都吃遍,认真作一比较,把人家的长处都学来,做到心中有数!”余仁笑着说。
“秦兄弟,那现在你可得少吃点,要不晚上大鱼大肉,有许多好吃的,吃不下去,那不亏得回来,半夜睡不着觉啊!”余欣看着秦奋笑着说。
“余欣姐,我怎么感觉你今天好像对我有意见似的,干吗老是开涮我啊?我做错了什么,你只管批评,不能老是冷嘲热讽的!”秦奋笑着说。
“哪有嘲讽啊?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吗!等会你到厨房来,我还有点小事要请你帮忙,你一定得答应帮我这个忙!”余欣有点莫名其妙的高兴。
“行,等我吃好饭,上刀山下火海,再所不辞!”秦奋大口吃着饭说。
“没那么严重啦,不需要上刀山,也不需要下火海!”余欣笑着说。
吃好饭,秦奋跟着余欣来到厨房,把手中的碗放进水盆里,说:“余欣姐,你说吧,要我帮什么忙,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今晚我们去吃饭的一店,过去是我家。在那工作的有个厨师是我同学,我们去吃饭时,你能不能…,”余欣说着话,眼睛眨也没眨的盯着秦奋看,犹豫了片刻,才说:“能不能假扮成我的朋友,我想要这个面子。”
“没问题,这有什么问题?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吗!”秦奋爽快的答应。
“不,不是那种朋友,是那种朋友啦!”余欣红着脸,也不敢看秦奋。
“喔!那也没问题!”秦奋想也没想就笑着点头答应了,以调侃的口吻说:“我们余欣姐啊,‘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那样也不输人,不就是家庭出身不好,那么一点点瑕疵吗?要不,绝对是女人中的极品!”
“那说定了噢,不许反悔!下次在姐面前不准没大没小的!”余欣说着,拿着根筷子轻轻的敲了下秦奋的额头,说:“我那个同学也就是个厨师,混得又不怎么样,但他挺傲的挺瞧不起人的,你不要输给他就成!”
“余欣姐,你可不能再打我,再虐待我,要不我不帮你了!”秦奋装做很痛的样子,捂着额头,余欣见了,赶忙走上去,用手捧着秦奋的头,轻轻的呼着气,秦奋笑着说:“我最看不起没啥能耐,还自以为了不起的人!要不要我去帮你踢他二脚,替你解解气!唉,余欣姐,你刚才替我呼气的样子,好感动人哟!别人在远处看了,说不定认为我俩在亲嘴呢!”
“你瞎说什么哪?谁和你亲嘴了!我怎么能和小老弟…你亲嘴?怎么,真要和你亲嘴,你害怕了?”余欣绯红着脸,鼓起勇气低声问秦奋。
“余欣姐,你都不怕,我自然更不怕!你是金枝玉叶,如果不是你家遭了难,还不一定能和我这穷小子混在一起呢!能和你走在一起也是我有面子,能得到你的赏识,也是我的荣幸!”秦奋抬头温情的看着余欣。
“人生那有如果呢,有如果那就不叫人生!你这么高看我,我很感激你!在别人眼里,我是‘霜’,谁要是娶了我,就是‘雪上加霜’,我渴望幸福,但我只能目送幸福的班车离我远去,不是我没赶上,而是压根就挤不上去,车上没我的立脚的空!”余欣说着,鼻子发酸,二粒豆大的眼泪跳出了眼眶,秦奋赶忙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轻轻为余欣拭去泪珠。
“余欣姐,瞧你那么大的人了,咋说着说着就哭了呢?这些年来,在那么艰难绝望的处境里,你没有倒下去,你没有坠落,仍然冰清玉洁的活着,就足以让人钦佩了,你已经没什么可再失去的了,你会幸福的!”秦奋也象受到感染似的,鼻腔酸酸的,心里也是酸酸的,让人不好受。
晚上去饭店前,秦奋先去邀汪师傅,汪大海笑呵呵的说:“小子,谢了!这一大摊子人要干活,我走了等于是山中无老虎了,活也没人干了!”
秦奋再去邀大元,大元也笑着说:“你们五个人热乎得象一家人,我一个孤家寡人,也不想听那过去的事情,也不想当电灯泡!你要是请我,提前跟我说,我把何玲带上。我和汪师傅自由自在在这喝上一杯,挺好!”
到了饭店门口,余仁在前,秦奋妈和余妈在中,秦奋和余欣走在最后,余仁和余妈面上看似很平静,心内却似剜心般的难受。余家老家也象自己一样,经历了岁月变迁、世态炎凉。让人能感觉到宅院分量的门前巨大青石,变成水泥方块,风火墙木结构封闭式梁架被改造得面目全非,饰以雕花的梁柱壁门窗槛楣,全被红漆覆盖。余仁闷头穿过厅堂,向后院走去。“同志,前厅有座位,干嘛要坐后院?”年轻的男服务员伸手拦住余仁,不让进。秦奋三步并作二步,伸手一拨,男服务员踉跄后退了好几步靠在一个吃饭的顾客后背上。男服务员眼睛圆瞪想上来,吃饭的顾客一把拽住他:“别自讨没趣,知道他是谁吗?不知道是吧!打了比方,他是阎王,你连小鬼都算不上!没看见他今天气不顺吗!”
“掏钱吃饭,想坐哪就坐哪!后院安静,我图安静!”秦奋话带着气。
余仁一直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厢房推门进去坐下,抬眼环顾屋内四周后,双手捂脸一语不发,大家都默不作声。余欣明白,这间厢房典型的清代建筑风格,正好位于宅院的正中间,过去是爸的书房,梁窗的雕刻图画反映的是流传淮河两岸很广的“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民间故事。
秦奋出了屋,余欣也尾随着出来,快走二步,挽着秦奋的胳膊来到前厅。男服务员马上走到面前,低声说:“同志,先买菜票再去点菜!”
“我没点菜,知道买多少菜票!多了退少了补,脱了裤子放屁,我嫌麻烦!先点好菜摊多少钱,买多少菜票,省事!”秦奋大大咧咧说。
二人亲亲热热来到菜案前,张光畏畏缩缩的迎上来,其实从余欣他们一进饭店的门,张光就看见了。他没有勇气去打招呼,余欣的父母待他很好,他有愧于二位老人;他也没有勇气面对秦奋,秦奋的相貌、身材以用举手投足彰显的那股英气,让他感到自惭形秽。余欣此时倒是显得落落大方,“噢,秦奋,我来介绍,这位是我的同学张光,是这家饭店的厨师!张光,这是我男朋友秦奋,他现在还在农村插队!我父母还我婆婆都来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我爸和我妈偶尔还会念叨上你!”
“我正上班,改日我一定去瞧看二位老人家!你俩慢慢点菜,现在锅上还煮着菜,我得去看看!”张光悻悻说了句,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