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悬崖上的众人而言,时间是最沉重的负担——不仅是身体上的,也是心理上的。
攀在悬崖上即使不向上,众人的体力也在缓慢的消耗。随着时间的推移,失手坠落和选择放弃的新兵越来越多,每当有一个人消失在崖壁上,剩下的新兵心头就会多一层抹不去的阴云。然而即使最前面的人离悬崖的顶部也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薛遮抬头向上张望,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蓝典疲惫的攀在崖壁上喘着粗气,身后两人的状态也没有好到哪去。
“还能动吗?”蓝典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薛遮咬着牙,没有多余的气力回应蓝典。用尽全身力气,薛遮已经快要失去知觉的手臂又向上塞进一处岩石缝里,缓慢的挪动身子攀附上去。安牙跟在薛遮身后吃力的向上爬。
崖壁上的空间非常小,没有任何停留的地方。薛遮等人在崖壁上绷紧神经,这种时候哪怕是一阵山风也有可能将三人吹下去——一旦掉下去,意味前功尽弃。按照行风营的惯例,没有完成训练就没有饭吃。
“孙鼎绥,第一位。”崖顶上第一次传来士兵的汇报。意味着最前面的人已经登上悬崖。
薛遮之前有注意过排在第一的孙鼎绥——他有着和敏捷身手不符的体型和耐力,攀岩时,就像一坨肥肉在崖壁上蠕动。之前攀岩薛遮将这个疑惑对安牙说了,他有些近乎本能的觉得安牙会知道答案,果然安牙也没让薛遮失望。从安牙口中薛遮得知这位孙姓的胖公子来自渭水孙家,估计在参加新兵试炼前已经修炼过家族的秘法。虽然并不是凝聚杀气的秘法,不过至少改善过体质。
很多时候,你拼命努力的终点可能只不过是别人的起点。薛遮无奈的报之一笑,他不会为这种小事多费心思。
在崖壁上短暂的调整后,薛遮三人继续前进。趁着还没绝望,三人只能再努力一把。薛遮手上伤口的血腥气吸引着岩壁石缝间不知从哪里钻出的小虫子,叮咬的疼痛让人有些难以忍受。不过好在伤口的疼痛刺激着神经,薛遮还能感觉到手臂连同手掌在内,还是属于自己的。
“蓝典,第四……薛遮第五……”
薛遮终于爬到悬崖边时,看到了那个在崖上汇报情况的士兵。士兵看到薛遮时,薛遮的整张脸都是苍白的,士兵有些不忍。即使薛遮尚未登上悬崖,他还是报出了薛遮的名字,同时伸手拉了薛遮一把,小心的避开手上伤口。
“第六,安牙……”
三人瘫倒在悬崖上,任凭微凉的山风吹动发梢和衣角。薛遮感觉到自己的整个脑子都嗡嗡的在响,意识有些模糊,之知道在恍惚间,自己似乎和安牙、蓝典相互搀扶着往悬崖下走,虽然是还是下午,山道却越来越昏暗——他失去了意识。
薛遮醒来后,发现自己正躺在熟悉的军帐内。右手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干净的绷带,连贴身的衣物都被换还掉。薛遮试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头部以下完全使不上力气。他费劲的转过头,看到盘腿对坐的蓝典和安牙。
“呦,醒了?”蓝典咂着嘴道。看他的样子,薛遮知道刚才这货一定又喝酒了。
脑子有些痛,薛遮不想开口说话。
“你在山道上晕过去了,后备兵抬着担架把你送回这里。奥对了,你的医护术士来过了。”
薛遮眨了眨眼睛,示意听明白了,只是眨眼睛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别多想了,你的衣服是我和酒鬼帮你换的。”安牙没好气的说。他在自己的被子做自己的木雕,很能看的出来他的手还没缓过劲,捏着刻刀的手总会是不是的抖动。安牙对此并不懊恼。
“奥。”薛遮张着嘴,片刻后才从嘴里蹦出这么一个字。
薛遮尽力的把自己的脖子抬得高一点,他的眼睛透过鼻翼的两侧向胸口张望。
“我嘞个乖乖,我怎么被绑成这样了?”薛遮的眼睛瞪得比军营里的待宰前的肉牛还要大。
“额,是这样的……”安牙很明显的在组织语言。
“那姑娘想帮你治伤来着,处理完手上的伤口,……”蓝典补充安牙的话。
“你的医护术士想帮你舒缓肌肉来着,就给你身上多加了几道木行符。不过我也跟你解释过了,很多的医护术士本事不到家,就会出现一些意外。”
薛遮将两人的话拼接在一起,才明白过来再自己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蓝典和安牙下意识的避开了薛遮的目光。蓝典四处张望,最后拿起了酒袋子。安牙低头专注的盯着手中的木雕,趁着手不抖的片刻努力雕琢手中的艺术品。
“等会长灵带队的那位姑姑应该会过来的吧?”薛遮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军帐顶。
“嗯,总要让你明天能正常训练才行,刚才作为医治事故已经上报了。”蓝典急忙解释道。
“就是说不管怎么样我明天还是要参加训练?”薛遮听出了蓝典话里的意思。
“不然没饭吃。”
“那你少吃点。”对于蹭饭薛遮没有任何不好意思。
“看情况吧。”蓝典并不在意薛遮的理直气壮。
“等会她们的领队要过来,她岂不是要倒霉了?”薛遮说的“她”,自然是指燕楼。
“反正一顿责罚是免不了的。你自己的伤还没好,倒开始关心起人姑娘了……”蓝典和安牙对视一眼,贼溜溜的笑起来。
“我只是问一下。”对于两人海阔天空的脑补,薛遮无意争辩。
医护术士的领队很快就被丁字帐的长官带到薛遮所在的军帐,看到躺在床上起不来的薛遮,领队只能连胜道歉,并且第一时间解开施加在薛遮身上的符光。薛遮这才明白自己身体动不了是因为燕楼在自己身上下错符。木行符的种类有很多,木枯符也是其中之一,也是燕楼错下在薛遮身上的符——她原本是想用“木清符”的。
不管是丁字帐的军官还是长灵宗的领队,两人话语里都有意避开了给薛遮更换医护术士的话茬。看到安牙嘴角依然挂着的苦笑,薛遮明白自己头上有片乌云是散不去的了。然而治伤的从头至尾,薛遮连燕楼的人影都没看到,更不用说燕楼的道歉了,似乎在自己身上下错符之后,燕楼就人间蒸发一般——
薛遮的心里非常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