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牢房的大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门板摩擦地面而造成的刺耳的声音让神情恍惚的众人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来了很多人。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位约莫二十岁的男子,他身着华服,衣冠楚楚,模样俊逸,他的脸上挂着笑容,很真诚。最为奇特的,他有一双和何遇相似度极高的水蓝色眼睛。
身后好几十人皆着蓝色铠甲,看样子全是何国军人。
守门的十二名何军见到来人,纷纷跪下行礼:“属下参见太子殿下。”
何国太子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径直走向关押何遇的牢房,何遇只是坐着,闭着眼睛,就像听不见似的。
“小遇,放弃吧。”何军给他开了门,他带着人走进去,控制住了印溱屮、宋延君、单恋以及祝融,走到何遇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何遇睁开眼睛,眼底一片血红:“你们真不是人。”
“不要闹了,父君母君很想你,跟本宫回去。”何国太子皱眉,心中很不满,但还是耐着性子道。
何遇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语气很冷:“我们已经断绝关系了。”
何国太子抿着嘴,好半晌才道:“那也是你单方面的断绝,在世人眼中,你还是何国六皇子。”
何遇又坐了下来,脸上挂着很冷的笑:“高攀不起。你真的不要再在我面前这般惺惺作态,你是什么人我还不了解吗?我今天和他们同生共死,你不要想耍什么坏心眼。”
何国太子面色稍稍难堪,语气加重:“何遇,本宫不是在拜托你,而是在命令你。木国的那个祁城主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或许是木国国主吩咐的,让我们必须把你平安无事地带回何国。父君现在很忙,你就不能乖乖地回去,少给父君添乱子吗?”
祁城主?祁子翦?
何遇偏过头去。
何国太子见不得他这副模样,又急于完成何明霜交代的任务,脸色彻底沉了下去,道:“把六皇子殿下给本宫捆了。”
“你们!”何遇无法使用内力,只能任由他们捆了自己,挣脱不得。
“带走!”
何遇不停地挣扎,愤怒地大吼:“放开我!”
“他们都是快死的人,你就乖乖回去做你的六皇子,为什么要去送死?”何国太子挥了挥手,语气嘲讽。
何遇挣扎着被抬着路过宋青芜的牢房,有一瞬间宋青芜站着的地方离他很近,宋青芜无声地飞快地朝他吐出几个字。
活下去,等我。
何遇眼眶一红,挣扎的力度逐渐减小。
他重重地点头。
带走了何遇,何国太子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他走出了牢房,吩咐道:“把他们全部带走。”
几人被套了枷锁,没有挣扎。
宋榆雁心中有着浓浓的不安,宋青芜轻轻用头挨了挨她的,无声地宽慰着她。
几人被带到了天牢外,一走出去,浓重的血腥味将他们包围,入目,台阶下,皆是一片血红。密密麻麻的尸体堆积如山,看样子皇宫中爆发过不止一场大战。
而宋国很明显地完败。
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反应最大的是宋榆雁,她对宋阎总有一种信任,是子民对国君的信任,也是女儿对父亲的信任。她一下子跪倒在地上,饱含眼泪地朝这些被小人坑杀的宋国军人们鞠了一躬。
然后心里开始慌乱,不是担忧的慌乱,而是一种即将要面对现实的慌乱。
宋榆雁一直相信宋阎不会出事,一定不会,他这么厉害,即使是内忧外患,即使是木何联军,即使摇摇欲坠,他也能化险为夷。
宋青芜抿着嘴,视线透过大片尸体,看向伫立在皇宫正中央的宫殿,看了也有几年,这是她第一次觉得那高耸入云、巍峨壮观的宫殿这般凄凉。
再是举世无双,无所不能,也比不过这措手不及。很多的宋军死得突然,还没有来得及回击就被皇宫内埋伏已久的木何联军碾杀。
“你、你早就知道了是吗?”宋榆雁哽咽着问宋青芜。
宋青芜看向她,脸色平静:“宋封给我说过。”
宋榆雁听罢,整个人的身子就往宋青芜身上撞,大叫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你为什么这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我、我一直以为,我们只是暂时被关,很快就会和爹爹娘亲见面的!”
宋青芜被她撞得没站稳,撞在身旁的印溱屮的身上,被他的身子一挡才没有摔倒。
她道:“雁,马上就有更多我们无法接受的,必须冷静下来,我们都不能死。”
宋榆雁心脏揪起,呼吸困难。
一路沉默,几人被带到法场。解了枷锁,用铁链拴住手腕、脚腕,给了他们还算自由的活动空间。
他们的上方,是巨大的观赏台,面前则是宽阔的行刑台。
观赏台已经坐满了人,多是已经投降的城主、权贵,还是不少何国重臣。
何明霜坐在视野最好的地方,身侧坐了一排美人,而何遇被捆得动弹不得,放在他的右边的座位上,隔了好几个才是脸色难看何国太子。
没有见到木又槐等人,众人这才注意到宫中早已没有木国人的踪迹,看样子是已经回去了。
可是这场阴谋主导者是木又槐,还没有收场,他就走了吗?
宋封一出场,略微吵闹的法场瞬间安静了下来,他带了很多人,都是他培养的私人军队,他们压着好几个囚车。
驶到行刑台前,停了下来,然后他们就把囚车中的压了下来。
首先就是宋阎,他的脸上有一道狰狞恐怖的伤口,从右眼蔓延到下巴,血肉模糊的,右眼已经看不见。他身上的黑色龙袍已经破损多处,头发凌乱,金色大气的龙冠已经不知去向。他整个人都是被抬上去的,因为他的腹部有一个巨大的血洞,内丹亦是不知去向,每走一步都是血红。
然后是印紫茹,衣服凌乱,但还是穿得好好的,头发只是散开了些,黑色凤袍还有本来高贵华丽的模样,她看上去倒是没有很严重的外伤,但是她嘴角不停地溢出鲜血,看样子内伤严重。
看到二人,宋榆雁、宋延君都忍不住了,大步地往前跑,可以跑不了多远,皆狼狈地摔在地上。宋青芜双手捏在一起,眼中隐隐约约泛起一丝阴冷的墨绿色光芒。
“还能忍?”她微微张嘴,说出三个字,音色还是她独有的,但是语气不再清冷,而是古朴而深远的。
然后她就没有再说话了,而是看向行刑台那边,二城主宋宫、洛家家主洛枫还有洛夫人也是被抓来,作为宋阎最看重的心腹,他们亦是没有逃过灭顶之灾。
洛子烟快要疯了,大声地喊着“爹爹”“娘亲”!
洛夫人看过来,是个很美的女子,她轻轻笑着摇头,安抚着洛子烟暴躁的情绪。
洛子烟咬牙,没有再轻举妄动,美眸怒瞪。
宋青芜轻声道:“不要轻举妄动。”声音恢复正常,又是那个清冷的她。
“嘁。”说完她就自己冷讽一声,也不知道是对谁。
宋阎一行五人被压在了行刑台,宋封笑眯眯地走到了宋阎的面前。
没有人说话,因为很快就有几名侍女端着紫檀木箱上来,箱子很大,打开后,众人只被那耀眼夺目的金光闪昏。
宋阎冷冷地看着宋封,尽管嘴角留着血,他亦是那般镇静从容。
宋封笑眯眯地张开双臂,侍女们立马上前侍奉他穿好衣服,这套龙袍款式太过低俗,但宋封穿得却很开心。
然后他佩戴上了宋国传了几百年的龙冠,是低调奢华的黑金款,上面带着些血,戴在宋封的头上配着他那身衣服,显得到也有不伦不类了。
宋阎冷冷一笑,语气嘲讽:“这就是你想要的?”
“当然。”宋封高傲地扬起下巴,嘴角带笑地看着现在是属于他的万里河山。
宋阎脸上的那道伤疤斩瞎了他的右眼,留着一只左眼,带着怜悯之色看着宋封:“为了区区国君之位,你就害死了这么多宋国百姓和军人?你可知世界上的每一个人,生命都是极其宝贵的。”
宋封不屑地冷哼:“那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多年你亦是脚踏鲜血才能到现在,你又有多高尚?”
宋阎笑出了声:“因为孤做国君的目的和你不一样,孤做国君,是为了天下苍生黎民百姓,孤的子民,孤拼尽全力也要护他们周全。孤也是为了孤的爱人、孩子、朋友,为了他们能有一个好生活。而你,你就是那一点点可笑的自尊心,还有那不择手段的狠心。”
宋封听着他说话,看着他即使内丹被废,濒临死亡,也没有一丝狼狈,即使被尊严尽失地给人压在地上,也依旧挺直腰板,给站着的、坐着的所有人,莫大的威压。
宋榆雁隔得远远的,看着父亲和母亲的样子,绝望而痛苦地哭着。
宋青芜难道没有安慰她,而是站在原地,拳头紧握,阴冷的绿色光芒愈发闪耀。
“那又如何?”宋封一把扯起宋阎的衣领,“你现在已经败了,很快就会和你的爱妻一起被处死,你们的两个孩子、一双儿女,也很快就去陪你们了。”
宋阎眯起左眼,道:“孤不怕死,不过孤的家人,你一个也别想动。”
宋封松手让他摔在地上,转而拎起印紫茹,用力之大把她的脸都勒得涨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