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雁!”“小雁!”
“雁儿!”“宋榆雁!”
谁在喊她?宋榆雁趴在地上,脑袋里面已经成了一团浆糊。
她听到声音,迷茫地立起身子,就看到对面牢房中,何遇、宋延君、印溱屮三个男人急切的面容。
他们三个肯定是知道的。因为宋榆雁遥遥看去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表情有多震惊。单恋把自己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一旁,连她的殿下也不管了,脸色发白,显然是不知道的。祝融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坐着,向她投来淡漠的视线。
“雁儿?还好吗?”宋延君看她终于是有反应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那十二名何军又被彭山叫了回来,各自又站在自己的岗位上,依旧保持着视而不见的态度。
宋榆雁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近了他们,声音沙哑,脸色惨白,她看着宋延君,眼中满满的都是受伤:“哥,你早就知道,是吗?”
宋延君呼出一口气,只能如实地点头。
宋榆雁又问印溱屮,道:“你也知道,是吗?”
“是。我是无意中发现的。”提到这件事,印溱屮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你肯定也知道。”宋榆雁的眸色很暗,她问何遇。
“嗯。我之前给你……”何遇点完头,就欲开口辩解。
宋榆雁打断了他,问洛子烟:“洛姐姐也知道吧?”
洛子烟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从她的语气中听出她翻动不安的内心。
“知道。”
宋榆雁身上的力气突然间被抽空,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她是傻子吧?被骗了这么久……居然对一名女子念念不忘?嘴角苦涩地勾起,宋榆雁把身子靠在铁栏杆上,背对着何遇等人待的牢房。
她现在突然很希望时间回到她被红生推下水的那一天,希望自己就在那天死了。或者是回到刚刚认识沐帘的时候,在了解沐帘的惨境后怀着一颗对宋青芜的憎恨之心,远离宋国,做一个逍遥人,哪怕风餐露宿,也好过现在知道真相的自己。
印溱屮整个人看上去很不好,他死死地盯着宋青芜和彭山消失的方向,双手死死地握住铁杆,无法使用内力的他居然硬生生地在那上面留下了痕迹。呼吸急促,眉头紧缩,他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同何遇低声道:“快想想办法!宋青芜被带走了!”
何遇一脸颓然地靠在墙上,脸色很不好看,他叹息道:“我们现在都是阶下囚,没有人会施以援手。我能怎么办?难道我就不担心青芜吗?”
印溱屮一拳狠狠地锤在墙面上,何遇的眼中的赤红不可忽视,他又怎么不知道宋青芜在何遇心中的分量?可是,宋青芜怎么办?她现在武功尽失,面对彭山根本就是一只孱弱的稚鸟,而且彭山还看了她的身子,是个男人都会……
他又锤了一下墙壁,没有了以往清冷孤傲的气质,好不烦躁。
宋延君不似印溱屮一心只忧宋青芜,现在宋榆雁的状态很不好,他忧心两个妹妹,亦是不好受的,而且单恋受了惊吓也不来黏着他了,一时间很不习惯。
何遇沉默了片刻才对宋榆雁道:“小雁,你也看到了,在这种情况,她还是想着你。”
宋榆雁背对着他,身子僵硬。
“以前我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是假的,我只是把她是女儿身这一点隐瞒了。”
宋榆雁仰起头,看着牢房上方开的小窗。
“你也知道她的处境有多难。刚刚回来时候,腹背受敌,各家各派都不支持她当储君,所以她才放低身段去和别人争夺,为了在争夺储君的作战中拔得头筹,那段日子,太过黑暗。”何遇的声音很低,他提及的,亦是一段很不美好的回忆。
宋延君接着道:“当时我已经自动退出,青芜凭着她二皇子的身份完完全全可以正当继位。可她为了得民心,还是没有选择这种强硬的方式。”
宋榆雁张开嘴巴,唇皮干裂,已经渗出了血,声音沙哑:“那她为何偏要当这个太子?为何要隐藏她的是个……女子……”
宋延君眸色沉沉的,道:“雁儿,你可知十七年前,宋国在世界的地位?”
宋榆雁迟疑地点头:“似乎不太好。”
宋延君道:“是很不好。那我年才四岁,父亲继位也才第五个年头。当时父亲为了母亲,顶着压力废除封妃制,后宫仅安置母亲一人,引起了各城主各权贵的不满,再加上不久前宋国刚刚受了一次打击,元气大伤,另外三大帝国亦是蠢蠢欲动的。当时甚至有人逼着父亲立储退位,打算推我上位当一个傀儡国君。最难熬的时候连印国的国君舅舅也无法施以援手。内忧外患的时候,你出生了,我们谁都没有想到你居然会被调包。”
宋榆雁抿紧双唇,眼中充斥着对宋阎的心疼。
“青芜是个女孩,父亲、母亲和我都很高兴,但是很快就一个问题向我们袭来。追溯历史,各国公主的生活,虽是锦衣玉食,但若其出生在一个弱小国家,几乎都逃脱不了联姻的枷锁。排除有血缘关系的印国,当时木国和何国都有好几个皇子。父亲母亲担心日后青芜会被那些人强迫外嫁联姻,为了她日后能拥有一个幸福美好的人生,就对外宣称青芜是一个男孩,打消了所有人的念头。”
宋榆雁把头埋进膝盖中,心中竟一点一点地生出些同情来。
宋延君咽了咽口水,继续道:“六岁以前,青芜一直以为自己是男孩,打小她就喜欢你,后面知道自己应该是女孩后,她还是喜欢你。我曾经劝过她,两个女子能有什么爱?可她一直很固执。”
何遇接着道:“是的,她心中有你但世俗却容不下你们两个之间的感情,能在黑门中撑过来的她面对这个事实,几乎快要熬不过,她唯一的一次自杀就是惊恐于自己的身份。但是她还是撑住了,以朋友的身份待你,不透露她的身份和爱,就是为了能和你多待一会,她把你放在心中,当作禁忌和底线,默默地付出。”
宋榆雁沉默了。
“你当时同她坦白,她高兴了很久很久。十一年不食、不治,就靠你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摆平了,可想而知你对她的重要性。”何遇说。
“所以,小雁……”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恳求,眼中亦是泪光闪闪,“她现在替你去……这一点已经足够证明她有多喜欢你,有多爱你。我真的求你好好想想她对你的好,好好想想你要不要或者该不该放弃她。世人的话不足为惧,哪怕与全世界为敌,只要你们是相爱的,同性又如何?如果她能回来,把你的答案告诉她,好吗?不管是什么,都得做一个了断……”
宋榆雁语气沉沉的:“如果她回不来呢?”
何遇一下子瘫软下去,嘴唇发乌:“不、不可能的,她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身后没了声音,宋榆雁也没有那个力气去看他。她现在感觉很疲惫。
狠她么?狠。
喜欢她么?不喜欢,是爱。
在知道宋青芜是一个女子后,她的第一反应的确是难以接受,短暂的痛苦和自我怀疑后,她心中的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已经烟消云散了……
何遇和宋延君的她又怎会不明白?
她想起了很多事。
小的时候,大街上,她正义凛然的样子;两仪阁内,她胆小又吝啬的样子;病房中,她昏睡不醒的样子;觉醒塔内,她正义救人的样子;还有皇宫大殿,她眨眼约她出去玩的样子。
长大了,蛮荒城外,她如天神般降临,救她于水火之中的样子;何遇描述的,冰窖中,她毫不犹豫贯穿自己的腹部的样子;马车内,她看了她换了一身衣裳,沉迷的样子;皇宫大殿外,她不顾旁人的眼光,脱了她崴脚的她的鞋,怕她疼着,怕她凉着,体贴地为她施法暖脚的样子;她被红生推下水后那一声声惊恐而担忧的呼唤;灏城中她把她护在身后,以命救她的样子;还有刚刚,她在一个陌生男人的面前脱光自己,暴露身份,就为了救她而无畏的样子……
危险来临之际,她的眼中只有她,宋青芜的眼中只有她宋榆雁!管他什么同性,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宋青芜这般待她,就算是女子又怎么样?
她爱她,她也爱她呀……
眼泪肆意地滑下,宋榆雁就这么大声痛哭。
你会回来的,等你回来,等我们安全了,我们就成亲。这辈子,你我互不相负。
整个天牢都安静了下来,只有宋榆雁的哭声。不用言语,几人已经听懂了宋榆雁的意愿。
何遇仰头,嘴角勾起一抹如释负重的笑容。青芜,你终于成功了。
宋延君眼眶泛红,铁血男子亦是忍不住冒眼泪。这一天,青芜等了十一年了。
单恋一直没止住哭声,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趁宋延君不备就抱住了他,轻声涕泣,用哭声表达她的震动与祝福。
印溱屮苦涩一笑,在心中默默地祝福着二人。
洛子烟亦是笑了,只是这笑容不夹杂其它,只是真诚的祝愿。
祝融反应不是很大,只是她紧握的拳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