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公子行色匆匆,却又尽量避开偶尔出现的行人。
论起密州府最无所顾忌的存在,还得是马公子,通判不行,他老爹马知州也不行。马公子只是个秀才,没有官身,很多事情马知州不适合做,他就可以做。最妙的是,万一没做好搞砸了,还有密州府一把手给他擦屁股。
纨绔之所以被人憎恨加羡慕,正是因为如此。
因此鬼鬼祟祟的马公子,立刻引起了秦行之等人的兴趣。
秦寿说道:“那小子和吴大善人合伙操纵比赛,不是什么好鸟,这一定又是去害人!徒弟,我们跟上去看看,弄不好还能为民除害呢。”
熊六梅也赞成:“老娘早就看那小白脸不顺眼了。”
还为民除害呢,人家是货真价实的官二代,你们一个穷道士,一个山贼头子,怎么就这么牛,这么笑傲江湖?
一直沉默的沈怜儿说道:“还是别管了。”
身为沈半城的女儿,沈怜儿对官员的认识比三个混江湖的深刻多了,随便一个七品知县都不是沈半城能随便得罪的,何况是知州?别看马知州貌似和气,那是因为老太监对秦行之的袒护,若是没有老太监,秦行之早就被抓起来打个半死了。
秦行之笑道:“怜儿妹妹说不管,那咱们就不管,必须的。”
沈怜儿白了秦行之一眼。
“小道士你有点骨气好不好?你是怜儿妹妹的儿子啊?看你那嬉皮笑脸的样子……老娘开始有点讨厌你了。”熊六梅生气的看着秦行之。
沈怜儿脸一红,急道:“姐姐你说什么呢!”
“大晚上的,回去也是睡觉,多无聊啊。我不管你们去不去,反正我要去。”熊六梅挥手道。
秦行之不由得腹诽,您不是一向提倡早睡早起身体好吗?
话说回来了,不仅老道士心眼不大,秦行之也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马公子比赛时不断出幺蛾子,师徒两个又被混混们差点干掉,这事儿确实让人憋屈。如果没机会也就罢了,既然这么巧遇上马公子,秦行之也赞成跟过去看看有没有机会阴他一下。
大晚上的,连下人都不带,鬼鬼祟祟躲避行人……怎么看,马公子都不像是准备干好事的样子。
“那就跟着看看。”秦行之拍板。
沈怜儿幽怨的看了眼秦行之,只能接受。四个人肯定不能分开,沈怜儿虽然不愿多惹麻烦,也只能随大流了。
四人远远尾随马公子,一路向城南走去。
走了好一会儿,马公子来到一座不大的四合院门前,伸手拍门。
大门打开,冒出一个硕大的脑袋。
马公子叫了一声:“吴哥!”
脑袋四下望望,没发现早已藏好的秦行之等人,这才拉开门把马公子让进去,随即把大门紧紧关上。
“吴哥是谁?”秦行之问道。
秦寿沉吟道:“依道爷推断,这是城南,那大脑袋又姓吴,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吴大善人?”
“我觉得不像,吴大善人那么有钱,怎么可能住这样一个小院子?”
“有钱人的想法,咱们不懂,说不定他就喜欢小巧玲珑呢。”
秦行之一摊手:“跟了一路,结果人家进去了,干什么说什么咱们都听不到,白费工夫……要不,咱们这就回去吧?”
熊六梅忽然抬手搂住秦行之的腰。
秦行之愣住了,秦寿和沈怜儿也愣住了。
过了一会儿。
“咳咳,梅姐,贫道知道自己一表人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人见人爱……你忽然情不自禁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咱们这是在大街上,不太合适吧?”一边说着,秦行之也没打算客气,翻手将熊六梅的腰也搂住了。
你一个大姑娘都这么主动了,贫道当然不能输给你。
这么做显然会影响沈怜儿和自己的关系,可正所谓“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送上门的好处先拿着,凭自己这三寸不烂之舌,还能让沈怜儿跑了不成?
熊六梅低声道:“抓紧。”
“放心,这种事贫道怎么会放手……啊,你要干嘛!”
熊六梅往前紧走几步,速度越来越快,忽然用力往地上一踩,带着秦行之凌空而起,高高越过四合院的院墙,去势不减,居然直接落到了房顶上。
按说以这么高速的冲击力,房顶非得给两人踩烂了不可。但高手就是高手,快落到房顶的时候,熊六梅身形一收,居然轻飘飘落下去,连一片瓦都没踩碎。
秦寿和沈怜儿面面相觑。
想差了,原来咱们大当家的不是突然犯花痴,而是以武林高手的身份,带小道士去“听门子”呢。
沈怜儿心中泛起一股奇怪的滋味,微酸。
幸好秦行之的惊呼声不高,又是在院子外面叫出来的,没有惊动里面的人。
熊六梅满脸得意之色,低声说道:“我厉害吧?”
“厉害厉害……不过梅姐,我记得你不能动用内力的,难道你的伤全好了?”
“不能轻易用内力,偶尔用一下无妨。”
“就为了偷听人家说话动用内力,这未免有些浪费……”
熊六梅懒得理会秦行之,俯下身将脚下的瓦片揭开,又掏出一个小洞,屋内的亮光就透了出来。熊六梅朝秦行之招招手,秦行之凑过去,两人脑袋顶着脑袋,撅着屁股趴在屋顶上,姿态相当不雅观,幸好他们在高处,又是晚上,秦寿和沈怜儿看不太清楚。
屋里只有俩人。大脑袋吴哥老神在在的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里端着茶杯,正好整以暇的喝茶。马公子站在他面前不远处,脸上的表情很怪异,有焦急,有气愤,还有点患得患失。秦行之和熊六梅等了一会儿,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秦行之用力吸了口气,低声说道:“好香呀。梅姐,你平时用什么脂粉?”
熊六梅愣了愣,说道:“我没用过脂粉。”
“不用脂粉?不能吧,明明是脂粉香气,还想骗我。”
“老娘又打算不嫁人,才不会浪费时间涂脂抹粉呢……少废话,小心被底下的人听见!”
秦行之哦了一声,继续偷窥马公子和吴哥。
马公子终于开口了,他咳嗽一声,说道:“吴哥,为了你的计划,小弟可得罪了不少人,这两天我父亲对我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如今帮你赚到了银子,小弟诚意如何,你总该没疑问了吧?”
吴哥放下茶杯,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马公子:“还好意思说帮我赚到银子?咱们说好的,你全力捧醉春风的夭夭成为魁首,你做到了吗?是,绿依没机会成为魁首,可夭夭第一天就被淘汰了,我的损失大了。而且今天的比赛,你根本就没起作用。”
“吴哥你摸着良心说,今天裁判本来就是摆设,小弟怎么可能起到作用?”
“我也没打算让你起作用啊,但如果夭夭不被淘汰,我这投出去的白银还能赚回来,如今可都便宜群芳阁了!我马大善人的银子,那也是辛辛苦苦赚来的,换做是你,你心疼不心疼,有没有怨气?”
房顶上的秦行之确定了,大脑袋就是吴大善人。
马公子陪笑道:“马哥您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英雄人物,这点银子算什么?不是小弟不尽力,主要是那个小杂毛太混蛋了。马哥,要不你派人干掉他得了。”
“你以为老子没试过?”
“这么说,昨夜的事儿,真的是马哥……”
“不用刺探,老子也不怕告诉你,那就是我派人下的手,其实也没打算杀人,只想打残他们而已。可惜啊,也不知怎么回事,八个好手被人家放倒了不说,我好不容易招揽的一个高手,自昨夜之后就再也没露面。小子,招揽一个高手不容易,我的损失你根本就想不到。”
房顶的秦行之恨得牙痒痒,果然没错,派人刺杀自己的,真是这个大脑袋。
熊六梅低声说道:“我下去拧断他的脖子。”
秦行之连忙制止熊六梅:“先别急,这是密州府,不是云门山。杀吴大头我没意见,可下面还有个马公子呢。”
“那还不简单?一块儿干掉不就得了。”熊六梅的解决方案总是那么简单明快。
“不成,人家是知州的公子,你杀了他,马知州指定要发疯。要是我们杀了人就走还好,明天还有比赛呢,万一被人给堵到城里,咱们可就惨了。先等等再说,马公子总不能在这里待一晚上吧。”
熊六梅撇嘴:“随便,反正是给你报仇。”
两人重新看向房内的马公子和吴大善人。
马公子走近吴大善人,伸手推了他一把,脸上忽然露出“妩媚”的笑容:“求求你了马哥,不要跟小弟一般见识,好不好嘛?”
吴大善人打了个哆嗦,房顶上的秦行之也汗毛一紧。
“小道士,老娘怎么忽然觉得脖子后面发凉……”
“据贫道观察,你那应该是恶心的。”
马公子的表现,跟百花阁的八姑有异曲同工之妙,就差手上拿个手绢了。这风格转换的太快,在秦行之印象中一直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官二代,忽然摇身一变,竟然玩起了撒娇,正常人都受不了。
吴大善人是不是正常人不清楚,但显然也有点吃不消:“你别靠过来!”
马公子幽怨的看着吴大善人:“马哥别这么绝情嘛,小弟的心意,难道你还不明白?”
“我明白什么了?我不明白!”吴大善人毫不客气的推开马公子,“知州大人的公子,密州府著名才子,每月大半时间留宿青楼的风流人物,谁能料到你居然好这个调调?也不知你爹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样一个家伙。”
熊六梅问秦行之:“他说什么呢?老娘完全听不懂。”
“这个嘛……梅姐,按说这种事跟女孩子说不合适,不过你求知欲这么强烈,贫道倒是不好一点儿都不说。简单讲,这位马公子啊,他喜欢的是男人。”
熊六梅想了想,恍然大悟:“我说他怎么忽然学女人呢。喜欢男人也没什么啊,那家伙至于那么紧张吗?”
“简单,他有病,人家正常呗。”
底下的马公子提高声音:“姓吴的,你别太过分!”
“我说的是事实,有什么过分的?”吴大善人笑道。
“本公子一片痴心,你却如此羞辱我!惹恼了我,我……我让我爹把你关入大牢,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