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应该说说路水水老房子的位置。她的家其实更像是一座荒山上的洞,四面不靠。
路水水的老屋坐落在老街东北角,一个最不显眼的地方。老街官名叫边门店蒙古族自治镇,因这个镇子最初是由一条远近闻名的皮贷交易古街衍生出来的,所以,只要是这里的人便自称他们的地方为——边门店老街。改革开放好几年了,很多新鲜的事物如雨后春笋及时冒出那么多尖尖,把原来的一些东西都挤在了身子下面,可我家乡人却不是,他们念旧,不想把老街的历史和用顺口的东西给丢弃了,于是就加上三个字解决了,决不嫌绕嘴。
老街有几处大的院落,最早是屠宰厂、皮革厂、毛品收购站等,如今都闲置起来。路水水的房子东面正是一处屠宰厂,一大片开阔的地荒芜了好些年。里面长满了榆树、杨树和杏树还有一米多高的蒿草,中间穿行的那条河正是原来排污水与血水的沟。如今水清了生出了无数蝌蚪与泥鳅,只因有水,这里一年四季都是孩子们的好去处。望天儿每日就是站在墙头上看着这个屠宰厂的河沟边发呆的。路水水的房子西边一连六间房子一直空着。院门口背阴儿地一块石头底部长了青苔。院子很大,地面都是早年的老青砖头铺就的,砖隙里钻出纤细的小草,都是长不大的样子,似乎也沾了霉味。院子里到处堆着被雨浇烂的煤坯。还有陈年的糟劈柴,风一吹就会飞起的样子。路水水想不明白,这样一个院子原来是做什么用的。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她也不知道问谁,也不想问,只是有时没什么事想一下而已。可以说路水水的老屋是一处与边门店老街几乎脱落的地方,如一只多足蜈蚣,不小心弄断了一只脚,一端吱吱的体液不断冒着热气,等待粘连,而另一端却只有一些不疼不痒的皮连接着,拖在后面。我家乡的人们并不是有意冷落这对从乡下来的母子。有些好心人甚至想从什么地方帮助一下她们,却找不到入口。连以邻居的借口接近都没有用。没有人能以邻居的距离与路水水隔着墙就说话。人们与她的距离都是用“眺望”这样的词来形容的。
路水水和儿子来了近五年才给人们留下了那一点点印象。这也是边门店老街上的一个事实。一个人想绕开些东西,总有自己的办法。
望天儿却喜欢那只多足的轰轰隆隆爬来爬去的大蜈蚣,喜欢它的体息,喜欢那些粘粘稠稠的东西,那种就要被一种力量吸进去的感觉,总令他身体发轻。
望天儿又一次背着路水水跑了出去,他开始慑手慑脚,后来开始快了,像才想起什么重要事情一样向着院东的开阔地,一直向他看了半个夏天的孩子中间跑去。他离他们越来越近,心猛然就“咚咚咚”快起来,他惊了,一下子停住,手捂了一下胸口,确认没有被撞开的洞洞,不会有东西掉下来,就再次跑向那里。象一只水鸟飞向他的精细美味的小鱼食,急切而欢愉。
等路水水找遍家里,发现儿子不在时,忙奔出院门,这时望天儿已一身泥哭着往回跑,脸成了一朵黑色的花。路水水忙跑过去问:怎么了?“呜——他们用泥扔我!”然后向身后开阔地上一群向这里遥望的孩子一指。路水水就厉声:不是告诉过你吗,外面都是坏人,你就是不听!
路水水想:我儿子的偷跑的决心一定和摔鸡蛋的势头一样的,这样的孩子,笨鸡都能看透!希望他能早意识到外面的不洁与疼痛,有一天知道红太阳是藏在壳里的。
最近一些日子,路水水总感觉迷迷糊糊的,越来越喜欢睡觉,头总在一些家务的空隙挨到枕头上,开始睡。以前她可不这样,以前她精神着呢,一夜一夜睁着眼睛,夜里所有的声息她都能辨别清楚。……门口白狗的呼噜声,几只蛐蛐争吵的声音,树叶沙沙沙的私语,露珠儿在草尖儿上缓慢凝成了滴。一颗流星划过夜幕,还有一些很固执的遥远,梦幻一般嘈杂的的响动——那是漂浮在另一个空间里牛马们的灵魂争吵与飘动的声息,它们要强于猪、鸡和鸭子微弱的响动,悬在近处。对于路水水来说,夜里要比白天生机勃勃得多。现在,她每时每刻都感觉累,困。想想这样也很好,可以什么都不用想,把自己抛进一个无知的世界中。偶尔做梦也是梦,再恶的梦也恶不过现实吧。这样一想,路水水就安心睡开了,甚至这种渴念睡眠的庸懒让她疏忽了对儿子的管束。临睡着,当困意没完全覆盖时,她便声音含混地对屋子或院里正在玩的儿子说:儿子,你好好玩!我眯一会儿。一听母亲这样的话,望天儿总是一口答应,事实无论什么事,望天儿总是一口答应。只是做事时不知要等到哪百年,比如扒墙头儿的事,母亲喊:下来!他答应着,可却不下,不单今天不下,明天也不下,半年多了还是下不来,有时气急了,路水水就把儿子从墙头上拉下来,狠狠照着屁股和肩头的位置掴几下。可转眼的功夫,他又含着泪水站在那遥望了。没办法就让他望个够。如今路水水已对儿子许多地方开始放任。现在,只要他安全地呆在身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可路水水又忘了锁门了,望天儿一脸笑地跑了出去,还不忘把院门回手轻轻带上。这些事有时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路水水太能睡了,有时一睡就是半天,当被那群孩子冷落着的望天儿在孩子们都散去时,歪斜地走回家,他看母亲还在睡,只是姿势换了一下。可终还是有不一样的时候,路水水早早醒来,发现儿子不在了,就去外面找,把他从草丛后面连拉带拽弄回家。边走边数落: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和他们玩!望天儿因被母亲的手掐疼了而流下泪水,他说:我稀罕他们,我想和他们玩!路水水大吼:他们不会和你玩的,你是象个……路水水还是把后面两个字咽下去了。她知道“傻子”两个字有多尖利,它早晚会扎到儿子身上的。“……外面没有好人!”她把那两个字换成了对外面的概述。
路水水有了一个新邻居,而这个邻居什么时来的,路水水竟然不知道。
一早,路水水起身,看见儿子望天儿,已跑到西边的墙边了,不用蹬什么东西也能把小脑袋露在墙上面。西边的墙与东面的墙高度竟相差了那么多。西边的院子里多了一个高大的男人,在院子里走动,把一些木条子堆在一起。路水水的心开始抖起来,这是她看到生人,特别是高大男人出现的症状,她的畏惧、厌恶与怨恨都在其中。当初那个高大男人在昏黄的傍晚让她没有一点力气动弹。
路水水看到那男人粗壮的胳膊和长腿时,猛然意识到中间的墙简直就不是墙,仿佛这人一抬腿就会迈过来。原来没有人时,太阳西下,偶尔她会站在墙前,那墙正好到自己胸下,她便双手驻着腮,看日头一点点红下去,落下去。最后沉在远处大墙后面。忘记说了,那六间房之外并不是民居而是一户老宅的高墙,比房子还高的墙,没人知道造它的人砌那么高的墙干什么。就象现在她不知道这个身体高大的男人什么时候来的,从哪里来。路水水还发现,那个院子的地要比自家的要高很多,所以让人感觉一抬腿就能迈进来。以前她没有意识到这些,路水水忽略的事太多了。望天儿对这个人很感兴趣,他使劲扬着一脸笑看着人家,那人也时常对他笑一下,后来,想起什么似的,轰隆隆地走进屋子,出来时手里多了两个西红柿,他走到墙跟前,弯下腰隔着墙递给望天儿那两个柿子。望天儿一脸兴奋地伸过手接住。路水水突然从屋子里冲出来,厉声喝:儿子!谁让你要的!三步两步冲到那里,抢下儿子手里的西红柿,叭!放在墙头。然后扯着孩子向屋子拉去,望天儿哭起来回头看那两个柿子,路水水回头看孩子,这当儿,她也看到了那男人呆呆的表情,有一个柿子还红艳艳地摆在墙上,另一个已经不见了,不在路水水的院子里,一定是掉到了那边去了。
开始几天,路水水关了屋门不让望天儿出去,可后来一想,总不能不出屋吧,便叮嘱望天儿:不要同那人说话,不能要人家的东西。等望天儿一口答应了才肯放出去。
这以后,望天儿又开始趴在西边墙头观望了,这时,那个高大男人多数在院子里忙,好象有许多活儿要干。可看到望天儿站在墙边那么近的看一个男人,路水水自己感觉无比别扭、脸红,好象自己站在墙边眼巴巴看一样,一有这种的念头,路水水就在屋子里大声叫:儿子——回来!儿子到是答应,就是脚不动。这时路水水希望儿子像以前一样去另一边的墙头望一望。在一次晚饭后,路水水和儿子望天儿有了一次简单的对话:
路水水问:你老去那儿看什么?
望天儿说:我没和他说话!
路水水说:好孩子!我问你他有什么好看的!
望天儿说:我稀罕他!
路水水说:你怎么谁都稀罕?
望天儿说:不知道。
路水水说:唉,你什么也不明白还稀罕什么?外面的人心都坏了,以后离那人远点!我宁愿你看东边的小孩们!记住没?
望天儿说:噢!知道了。
原来路水水没事会在院子里转一转,站一会,坐一下,无聊的时间就过去了。自西院这个男人来了后,她基本就在屋子里呆着,无聊时就拼了命地睡,好象多少年没睡了或以后再也不能睡的架式。
总有出屋的时候,比如去茅房。路水水刚一出门,眼光放过去,看那男人正对着望天儿说话,声音很小,后来看到他,那人就喊:“哎!大姐!这孩子怎么……”然后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做了一个这样的动作。路水水突然涌起那种惯常的愤怒,又出现了那天歇斯底里的状态,她奔到望天儿面前,一下子把孩子抱起来,对那个人说:“你才是哑巴!你才有毛病!”转身便往屋子里走,望天儿在母亲这种蛮力的挟制下咧着嘴,想哭又不哭忍着哪里的疼,让心软的人看不得。后面传来那人忙不迭解释的声音:大姐,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我……咣!其余的什么话都被关在了门外。
这句简短的话是路水水对这个莫名邻居以及边门店老街无端的愤怒,把自己与外界之间儿再次狠狠地划了一道沟,虽然只有一个人听到,可对一群人,路水水也会这样的做的。
秋天近了,对于路水水来说似乎总有干不完的活!她从早市儿里买来各种便宜的菜,秋黄瓜、下秧子的辣椒、茄子连同父亲从乡下运来的萝卜腌了满满一缸的咸菜,再加上秋白菜与春土豆,这就是她们娘俩从老秋开始到来年春末大半年的菜了,这些事是一点也不能含糊的。路水水晚些时候还要趁着白菜最便宜最好时腌上一缸酸菜。她如一只忙碌的田鼠,屯积着过冬的吃食。
而这时,邻居的院子也眉清目楚地好看起来,整齐干净的院落更显宽敞。那个人进进出出,有时捕捉到路水水的影子,停下来看看,一脸若有所思。有时则谁也不看自顾做自己的活计。不久那个院里多了三口大锅,在西北边又垒起了三个大灶台,用车拉来了一些四面封闭的白铝帘子,那些东西一层层摞起来比人还要高很多。路水水在那人不在院子时认真地望过去,还是不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处。
每日里,望天儿看着这个新邻居与院子的种种变化,脸上便荡漾着无边幸福与期望。路水水很讨厌儿子这种神情,感觉象是只饿狗盯着一根肉骨头,张着嘴,流着涎水,眼皮一眨不眨,生怕跑来另一只狗。更奇怪的是自己家那只小白狗,竟然从见到这个陌生人开始连叫都没叫一声,一想到此,路水水就怒气十足,踢了卧在屋门口的狗一脚喊:儿子!进来!狗“吭叽吭叽”叫着跑到院子里。望天儿答应了,不动。路水水从屋子里冲出来,连掐带拧只两下子就令望天儿“啊啊啊……”地哭起来。这样又弄出那个人不尴不尬的表情来。
路水水每到秋天里就会感觉累,一个人要搬来弄去地倒腾很多东西,一次,她用那辆老得足能放进博物馆的旧自行车驮了一袋子芥菜头儿。由于感冒,她推着很吃力,勉强弄到家里,当把车子支好,想往下搬萝卜时,后架上的一根铁丝刮住了袋子,她使劲挣了几下也没能挣下来。这时,她正好面朝西,看那人正看着她,她急了,不想让他看笑话,又猛的一搬,还是没下一来,那人说:“别急,我帮你!”一句话才说完,一只脚已踏在墙头,另一只腿从墙上飞旋而下,“嘭——”双脚同时落进路水水的院子里。一声巨响,在路水水的心里炸开,忽倏一闪,一双满是泥的脚,踩烂了几株玉米,还把一件纯白的衣裳,裹进了绿汁与黑泥里。从远及近,从近及远。是不是这样一双脚又要落进她才收拾停当的院子,把那些早年落在角落里的尘土惊得到处都是?这样想时,她真感觉到了——灰,铺天盖地的,一些迷住了她的眼,另一些蒙上她的心,而更多地则堵在了她的嘴与鼻孔,让她不能顺畅地呼吸,憋得难受,难受不知道多少年了,她猛一用力,把车袋子与车子同时推倒在地,急切嘶哑地尖叫:啊——!走开——。袋子的口开了,滚出无数个大大小小的芥菜头,有几个小的一下子就滚到了那个站着不知道是进是退的高个子男人脚下。路水水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颓然地瘫在地上“呜呜呜”地悲鸣起来。
自看到这个人后,她就一直想哭一哭,今天终于可以了。
那个人开始躲着路水水的身影,只要路水水在院里出现,那人就会回到屋子里。这样也好,路水水想,她可以大大方的地出入院与屋子之间了,不必担心被人紧紧地盯着看。
可有时,路水水感觉那人还是在盯着她,却不是用眼睛。比如某个夜晚,外面的月亮很白时,两个人都在屋子里在自己灯光的照耀下,便有一种吸附在心尖上紧密的感觉随着一股突如而至灼热的气流散开来,散得屋里屋外到处都是。路水水平躺在炕上,四肢放开,那些寂静的夜息里便流出细密温热,这种热在最闷的夏天里也不燥,有一种适度柔软与凉滑,仿佛漂浮在水面,整个人都在随波荡漾。这些年,只有她一个人在一个隐蔽的空间里时才会有这种轻松感。这时,西边屋子里老式录音机隐约传来邓丽君的情歌。磁带受潮了,声音奇怪得很,这个时候路水水就会感觉屋子里西边的一面墙都在散发着一种光芒,很锐利,象是一道目光的原始出处,当这些光通过她身体时并不疼,只有都落到心头时,她才感觉是那么难受,从里向外的难受,仿佛有一种空,被抽去了一切的荒凉,不知用什么填到里面才没有那空旷。她便翻了一个身,试图挣扎这种感觉,可这种感觉很顽固,把她夜里所有的漂浮感都啄破,一部分倏然飞走,另一部分被一块密不透风的铁或者是石头压在上面,那真是一种轻重严重失调的感觉,时时刻刻让她生出不安。路水水希望有一个人把自己飘起的那部分狠狠地压住,把沉入水底的那部分打捞起来。那人如果能从墙壁里穿过就好了。这样的念头在路水水的脑海里一闪,一种悸动便由脚后跟儿一下子就蹿到了心头,身体便慢慢燃烧起来,最后,如火一样。
路水水的越冬准备接近尾声,心开始熨贴起来。一天中午,她从外面回来,刚“哗哗啦啦”地开锁时,听到院子里有响动,就顺着门缝看过去,院子西边一双大手把儿子从墙那边抱到墙这边,稳稳地放在地上,等路水水完全开了门,走进院子时,那个人已开始正正经经地向屋子走去,只是儿子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个人总让路水水心里升腾起一丝说不清的感觉,与不安相近,却不是。
路水水依然不喜欢走在老街的人前,她总是等到非去不可了的时候才选择人少时出发。比如夏天最热或下小雨的时候;冬天最冷的时候;春天有风的时候。这个秋天她趁中午边门店老街的饭时,去商店买些盐、酱油,准备放在酸菜缸、咸菜坛里,这得需要很多,所以她推了自行车去,省得拎着累。这是一个秋天正午,干热笼罩着边门店老街的青石板与两边的房脊。石板反射着一股股的热气,周围几棵才开始见黄的杨树叶子几乎卷了起来。这样的天气里是没人喜欢出来挨晒的。路水水付了钱出了门,用绳子往车子后架上仔细绑着东西。身边是一溜瓦房中间的门洞,路水水曾路过那个门洞,扫过两眼知道那里很宽阔,去年儿子就曾跑到这里来,被她捉了回去。路水水记得门洞向里有好几幢气派的老宅,也就是说外面这一溜还只是门房。
最让路水水惊讶的是门洞在说话。
那是自路水水来到边门店老街后听到最令她震惊的声音——一种洞穴瓮声瓮气的特有音质在回旋,有无数怪异的回音在跑动。
门洞说:……国良!你小子他妈的放着胜家大少爷清闲日子不过,跑那个旮旯地方受罪去,图什么呢。租个房子说干什么事业,我看你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不是看上那个小傻望天儿他妈了吧,那女人有什么好?胸那么小,屁股那么窄!。
门洞又说“……你们是怎么想的?我可不喜欢做什么大少爷,自已做点事,踏实。再说,我就是喜欢她了,怎么啦!又没犯什么法,不行吗?
门洞再次说:“缺他妈心眼啊你,想女人想疯了,你年纪再大也是个小伙儿,和一个有孩子的女人扯,你真有病,小心以后给你生一个傻儿子……。
路水水转过去墙,来到门洞的正前方,她第一次把自己放置在老街的路中央,放在如刀锋一般闪烁的太阳光下,放在一个门,一个洞的面前,她要看看所有躲在暗处的人。那一刻她看到两个男人坐在小板凳上吸着烟,而她的邻居正穿着宽大的背心、裤头,在一把躺椅上就那么一仰一仰地摇着。路水水注意到那个躺椅很精致,是上好的竹蔑编的,细密的花纹,每一根竹片被时光打磨得油光可鉴。
路水水第一次用如此犀利目光看边门店老街的人。那一时刻的感觉是那么美好,不用隐忍,不用畏惧,不用担忧,简直就是一块不可撼动与入侵的石头。她的邻居抬身向院子里逃去,另两个男人转过头不看她。
路水水那天正午以一种坚毅的表情“嗒嗒嗒嗒”地走在街道的正中央,不偏左也不偏右。她的小影子在脚底下紧紧跟随。可当回到自己的屋子,关上门,她还是逶迤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