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蓝拍拍红棉的手,道:“好了,不敢取笑红棉姐姐了,快去忙吧,今天可要好一番折腾了……”
阳光洒在皇宫的琉璃宝顶,闪耀着柔和的光,玉阶之上,场面病榻的皇帝终于勉强坐直自己的身体,维持着他最后的尊严和威仪。
没有打造不出的王座,也没有打造得出的帝王。
这句话说得太好,也太残酷,尤其是对于王座之下的血肉和枯骨。
被时间与慢性毒药剥夺了英姿的帝王,依旧抱有他的帝王之风,即使是颓然坐在王座之中,他依旧是那个一言不发都可以震慑群臣的王。他的眼睛时睁时闭,游弋着满殿。
而王的手边,是那枚一碎两瓣的玉玺。
三皇子依旧雄姿英发,稳步走上玉阶,每一步都按耐着惶急与激动,今天,此刻,他是真的在走向王座。成竹在胸的三皇子转身站定,睥睨群臣。
“如诸位所见,皇上疾病缠身,难以管理朝政。作为皇子,未能名正言顺为不为父皇分忧,是为不忠,未能使父皇安心颐养天年,是为不孝,每念及此,痛心疾首,恨不能日夜操劳为圭果尽心,为父亲尽孝……”
王座上的皇帝不动声色,依旧是那副神情涣散眼神迷离的样子。
“昨夜父皇急召我入宫,意欲将圭果大业托付与我,我实在是诚惶诚恐,今日上朝便恳求各位大臣力劝父皇收回成命。”
这两句话意思明明相反,你也有脸说得出来?大臣们心中各有各的打算,却只能一声附和。
“既是皇上旨意,还请皇子不要推辞!”
“国不可一日无君……”礼部侍郎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这话说得不对,皇帝还好好的坐在上面呢,他八成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给人家掐死了,还一味附和。
大半生都站在这王座之侧的公公此刻却是惶恐不安,他心里知道,无论这场博弈谁输谁赢,他都必死无疑,或许今晚,或许明晨,他就会“病死”在皇宫的某个处所,或是失足落水而亡,而他的家人,或许会得到这个国家最高统治者的抚恤银两,或者,干脆被遗忘。
但是他没有选择,命运便是如此,他三皇子有的选,皇上有的选,甚至伽蓝公主有的选,但是他没有。
空寂的朝堂之上想起他尖细的声音,这声音没有颤抖,因为是命运所归。
“皇上有旨,三皇子德才兼备,文治武功……”
就在这时,皇帝的手忽然动了,他的手臂在空中停住,这个手势公公再熟悉不过了——“止”。
公公的声音就此停下,像是被什么掐断。
慢点朝臣无一不是心中惊愕,但是有的人惶恐,有的人若有所思。
皇帝扶着王座的扶手,搭上了公公的胳膊,勉强站起来。目光扫过,众人皆是一颤。三皇子回身,看见自己下毒迷晕迷傻痴呆了将近一月的父皇竟然眼神清明,站在他的面前,登时一惊,倒退一步,与这震慑他一生的男人拉开距离。
皇帝却不看他,只是一个不漏地将群臣眼神尽收眼底,缓缓开口道:“执政数十载,朕知道你们当中有贤者,有愚者,有勇者,有怯懦者,但是竟没有想到,诸位竟是如此机变……很好,朕便是喜欢懂得审时度势的人,不想你们就是这样”识抬举“……除了流放的、软禁的、派遣出京的,诸位可有一个还有话说?”
三皇子顿时清醒过来,满殿满宫都是自己的人,一个中毒深入骨髓、行将就木的老人,我怕他什么!
“皇上得了失心疯,胡言乱语起来,这里满殿忠良,自然要为江山社稷着想。”回头怒视公公,沉声道:“快请圣旨!”
皇帝这才回过头来,看着自己这个愚蠢的儿子,“要么说你永远都胜不了她……连我,怕是都胜不了她……”
“皇上疯了,快请圣旨!”
皇帝死死地抓住公公的胳膊,半身的力道都在公公身上,却还是不放松一点颜色,“这道圣旨,你请不到了。”言罢手中扳指狠狠一摔,晶莹玉润的白玉扳指就在地上摔做两半。
玉碎。
就在那声脆响之后,身侧侍卫狠狠一掰王座龙头,随着龙头的偏转,王座也一起轧轧转动,就在那王座背面,赫然是一条黑洞洞的隧道,五十大内高手自隧道中冲出!
三皇子折身暴退,硬是就着身在高处的优势退到朝堂中央,那些大内高手也不言语,连个招呼都不打挥剑便刺。
三皇子未料到皇帝老子还有这手,上殿便没有带武器,如今见形势不利,转身仓惶逃跑。飘身退到殿外,挥手对殿外御林军急道:“内有刺客!杀无赦!”
有凤来仪的二楼天甲房间里,酒肉飘香,最不想姑娘的姑娘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肯猪蹄……对,就是猪蹄,一边啃还一边嘟囔,“你说,啥架能一打打一天?”
阮司弦斯斯文文吃菜,“群架。”
伽蓝歪着脑袋,很傻很天真地问,“要是还是打得完呢?”
“给弱的搭把手。”
伽蓝若有所悟的样子,“这样……我人手不够,要不,你来?”
天空中乌云滚滚袭来,沉沉压在这座帝都的头顶,真正是黑云压城!
低气压让人透不过起来,燕子低飞,剪刀般的尾巴在柳树梢头轻轻掠过,倦鸟早早归巢。
有凤来仪二楼客房里滴溜溜转的灯笼上,白亮翅膀的鸽子哒哒地啄着灯笼支架,伽蓝轻轻一纵,达到与灯笼相同的高度,顺手一捞,白亮的鸽子便到了她的手中。
伽蓝温柔地抚摸着鸽子灵活转动的小脑袋,哒哒地啄着她的晶莹玉润的手指,鸽子强忍着不要炸毛,对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实在是难以消受……
上会她这样抚摸自己的时候,也是一个山雨欲来的傍晚,然后,它就得飞过大半个圭果,不眠不休地打来回儿,真是想想都蛋疼……
伽蓝望着天机阴沉沉的乌云,目光没有焦点,出身半晌,叹了口气,“要变天了——”
阮司弦靠过来,“这样,天就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