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酝章道,“好好的,怎的又提起这些来?甭将这事总放在嘴边,听的我都堵得慌。”
沈梓郁笑笑,他原也不想提这事的,可提起这事来那不是因为想岔开他方才那令人尴尬的话头么。
后来木酝章不在跟前的时候,沈梓郁便问沈婳,“六姐,你觉着木大哥这人怎样?”
“挺好的。”
“挺好的?我也晓得挺好的,可我想听听在你心里头他是怎么个好法。”
沈婳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便道,“你不提这事我还没想起来同你算这帐呢,十五晚上你那话什么意思呀是?你再这么瞎闹腾,我可跟你没完。”
“我哪是瞎闹腾?木大哥对你有意思你没瞧出来么六姐?”
“那也与你没什么关碍。”
“怎的与我没关碍了?你是我姐!再且了,六姐你没想过么?你若是跟木大哥成了,让十一哥瞧见,十一哥肯定能被气个半死,这不是报了你心头之恨么?”
“甭瞎出主意,尽不学好的。”
“我说的都是真话。”
“我没想着报复什么的,我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么?”
“是,我晓得六姐你宰相肚里能撑船,但其实这也说不上是报复啊,万一六姐你真跟木大哥成了,那是你的好事,旁的人随他怎么想去,到那样的时候,十一哥可也就是旁的人了。”
沈婳笑一下,“你想的倒是多,只是缘分这事不能强求的,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各人有个人的缘法,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那倒也是,不知木大哥是不是六姐你的有缘人。”
“我说,你能不提这事了么?瞧你上回弄得人家不间不界的。”
“好,我不说了,不说还不成么?横竖这事都是前定的。”
沈婳晚间躺在床榻上的时候便在回忆木酝章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说实话,木酝章真真是待她极好地,他这种细致入微跟李济庥那种细致入微是完全不同的。李济庥那种是虽说他也是真心的,但里头多多少少都带着一股子是他纡尊降贵的味道,所以他更要你对他还以十倍百倍的报偿,可木酝章的这种不同,沈婳虽然不太好意思接受他的关心,但他总令沈婳觉着他们两个人是平起平坐的,因为木酝章不霸道,不会按着他的想法去要求她这个该做,那个不该做。不过反过来想想,兴许是木酝章同她并不是李济庥同她那种关系的缘故吧,再且,相交也没深到那种程度。
沈婳又想起沈梓郁说的话,说李济庥若是瞧见她跟木酝章成了,还不得气个半死。李济庥会气个半死么?这事沈婳还真不确定,说不准李济庥是觉着是少了个麻烦呢?
唉,沈婳叹气翻个身,将棉被捂严实。屋外头这会正寒风呼啸呢,吹得“呜呜”的。
将进入四月的时候,这里的气候才初初入暖。木酝章这日也并没有入军营,三人就在书房里头叙话。
木酝章品着沈婳煮的茶水。这里虽说没有庐山云雾茶,也没有李济庥那里那种御供的茶,可沈婳依旧是极知足的,她跟沈梓郁两个现下能过上如此安稳的小日子,可多亏了木酝章。
她听木酝章说,现下越王不老实了呢,蠢蠢欲动的,朝廷已知他在暗中积蓄兵马,这事闹腾了许久,在朝中弄得是沸沸扬扬的,可没多久后,这事竟然就被压了下去。而木骋怀现今真是有些腹背受敌的意味了,不但是今上不待见他,连远在塞外的胡羌竟也上奏章在皇帝跟前数叨木骋怀的不是来,说木骋怀权大压主,连他们那样的小国寡民都瞧不下去了,说是如若皇帝陛下您打算清理清理吏治,他们胡羌定会一表忠心。
木酝章说着都是满面愁容,双眉紧耸。沈婳也不知该劝什么,她晓得这些都是李济庥在背后推波助澜的,这李木原就是对头,可她沈婳却两面都识得,真真是天意作人,这一面是关系着她全家安危的人,而另一面是于她有救命之恩的人,她这么被夹在中间,便只好保持缄默了。
想到这,她突然想到,李济庥这么着急的逼木骋怀是何意?他这分明是不打算给他留后路呀,他李济庥不是木骋怀女婿么?怎的这般对待他的岳父?沈婳想想都觉着可怖。而后又想到,那将来木酝章会怎样?
沈婳微抬眼来瞧瞧木酝章的忧虑神色,不禁为他担忧起来,李济庥连待木骋怀都能这般翻脸不认人的,非要致之死地而后快报他家国大仇,更莫说待木酝章了。
沈婳绞着手指,若是李济庥真的不留他木家活口,那可如何是好?沈婳可不想木酝章有事。再且,再大的仇恨,那也是上辈子人的事,跟木酝章有何关碍?
可是,依着李济庥的性子,他是绝不会给自家留有后患的,这可怎生是好?沈婳想着便着急起来。
沈梓郁见她面色不安,还只当她是被吓着了,便问道,“六姐,你无碍吧?”
沈婳被这般一问才恢复过来,忙又在面上浮上浅笑,“无碍。”又问木酝章道,“那么,丞相大人可有法子应对了?”
木酝章微微摇头,“皇室发难,众人离心,我父亲还能有什么好法子脱身,不过是腆着脸求皇帝瞧在以往他对这天下做出的贡献上从轻发落罢了。”
“什么?”沈婳听他如此说极是惊讶,这木家一门还当真是一片赤诚忠心哪,皇帝都这般不信任木骋怀了,木家竟还做如是想,是真打算将一生都献给皇帝家呢。沈婳便又问,“那你呢?你是如何打算的?”
“我?我是木家人,木家怎样我便怎样。”
沈婳一时语结,片刻又问,“是何意思?你是打算以身殉国以表忠心呢?”
“那要瞧皇帝是何意思了,横竖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沈婳气了,“什么死不死的?为何非要死?再且了,这些朝廷里的乌七八糟干你何事?你瞧瞧你现下,怎的一点气节没有呢?可不能破罐子破摔的,你合该想着要如何助你父亲逃过此难,而不是在这想着横竖是一死,你不会是一丁点的求生欲望都没有了吧?你家里那么多人呢,你就忍心瞧着他们都没了命?我觉着你现下该赶紧回丹都去,给你父亲出出主意什么的,你可是家中嫡子,这种时候就是你出面挑大梁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