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样高兴便怎样说吧。”
李济庥躺上来扳沈婳肩膀要她面对着他,沈婳闭着眼不去瞧他。李济庥笑道,“我只是随便提提你便这么对我了?真不得了啊小醋坛子,你先前还说我是醋坛子里泡出来的,依我瞧着,你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呀。”又道,“你安心吧,我去不过应个卯,家有悍妻,为夫在外头可不敢乱来。”
“什么‘悍妻’?我是怎么着你了?满嘴胡话,我才不管你呢,风流那可是你本性,人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愿意怎样便怎样好了。”
“这话怎么说的?好,你不是悍妻,你有德言工貌,小生有恭俭温良,咱们可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他捏着沈婳手,“对了,鹤飞说今年过年时回来,也要向你家里去提亲呢,明岁娆儿也都十六了。”
沈婳听了这个,便没再去计较适才的事,只问道,“真的么?五姐姐终于要嫁人了。”
“你怎的比听见你自家要嫁人了还兴奋?”
“我是替五姐姐高兴,白大哥是真的蛮好的。”
“什么意思你?我就不好了?”
“我不是这么说的,你可甭歪曲我的意思。”
“不是最好。”李济庥哼哼两声,“你也不是个令人省心的。”
沈婳一听这话不愿意了,拨开他搭在她腰间的手,“离我远点,我还没嫌弃你呢,你倒数叨起我来。”
“我没数叨你。”李济庥又将手搭上去,“睡吧咱们,再说下去便没完了。”
这天空一连晴朗了十余日,到这日傍晚,老天似乎觉着对于南方这样的地方来说不落些雨说不过去了,天色便阴沉下来,也渐渐起了风,四处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不过硬是憋到了夜半时分才电闪雷鸣,风狂雨急。
沈婳睡梦中猛地被一阵雷声惊醒,下意识的去寻李济庥的怀抱,可却扑了个空,枕畔无人,只有残留温度。
沈婳半撑起身,一道闪电划亮夜空,连带着屋子里也惨亮了一下。沈婳轻唤一声,“十一哥。”
竟无人答应。
她起来趿上鞋,见书斋里有些微的亮光,她走进去,只见书斋里也只有一豆灯光,衬得整个书斋都在一片昏黄中,而书斋里并无有人。
她想着李济庥该是有事出去了,正欲转回去,忽听见书斋外头风雨声中夹杂着有人说话的声音。她也不晓得自家哪来的好奇心作祟,轻手轻脚的走过去门口,蹲下来侧耳倾听外头人在说什么。
可由于风雨雷电的缘故,外头人的讲话声只断断续续的传进沈婳的耳朵里来。
“不仔细踩在……空了……也是……八个月了……倒是顺产,母子平安……木相……回去呢。”沈婳听出来了,这是慎之的声音。
“倒真是要去一趟呢,……木骋怀非同我翻脸不可。”这是李济庥的声音。
之后是白琎玄在说话,“少堂主,木骋怀……恼怒,您已……丹都,木骋怀又是个心疼闺女的,您再不……,……对您这个女婿……”
女婿!沈婳听见这个词心一惊,心念一转,似是明白了什么,心里头有某处在决堤,随即却又已平静下来,只继续附耳听他们的下文。
李济庥道,“我倒得了个儿子!解决着麻烦又出来麻烦,木骋怀那里……丹都……咱们快马加鞭……到丹都。”
慎之问,“打算何时启程?准备……”
“明日下午吧,此事不便耽搁。”
沈婳听到这,什么都明白了,她不再打算听下去,缓缓起身来,两腿都不像是自个的,木然的走回去躺在床榻上拿被子蒙住了眼。外头雷声依旧轰鸣,大雨倾盆。
她蜷起来拿被子紧紧裹住自个,滚滚的雷声一阵大过一阵,似是就在她脑顶上炸开,她害怕,便干脆用被子蒙住脑袋。
雷声依旧在她脑子里嘶吼,可她心里头却出奇的平静,好静好静,静的似一滩死水。她什么都不再想,只是觉着结束了,一切都该结束了。
她的意识,她的理智,都这么简简单单的告诉她,一切都要结束了。
原来,所谓的幸福,所谓的****,真真都只是烟花一瞬,这世间的一切都处在不断的变化中,从来不曾有绝对的静止不变,而人心亦是如此,尤其对于两个原本毫无干戈的人来说,爱情可以来便可以走。能信的,究竟是什么?
哀莫大于心死,沈婳的心原本便狠冷,再冷下来也并不是难事。
外头雷雨声渐消,这雷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沈婳心想,这雷雨来的可真是时候。
良久,李济庥回来了,他并不知晓沈婳是醒着的,他躺下来盖上被子,便开始思索着明日要编造个什么样的理由与沈婳说他要去趟丹都的事。
其实他完全可以囫囵的只说是有事,可他总觉着这么说沈婳会一猜便透,他怕沈婳知晓,真的怕。
木水痕因下楼梯时踩空早产,却是母子平安,给他添了个儿子,这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啊,但他却无有一点点初为人父的喜悦,真的一点也没有。而正相反,这会的他心里头沉重的令他喘不过气来,他想去抱沈婳,可又担心吵醒她。
同床共枕的两个人,却都在想着自家不可告人的心事。
外头,瓦檐上、枝叶上残留的雨水正在滴滴答答的往下落,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沈婳第二日醒来时,一切如常,她下半夜再未合过眼,幸得她即便是没有好眠眼睛下也不会发青,倒是不会惹人生疑。
李济庥天还未亮时便起身了,而她,依旧是等到她素常起身的时辰才起来。
她神情自若的,要翠茸给她梳飞仙髻。李济庥最喜欢她梳这个发式,说她这样最是娇俏。
她细细的描眉,双眉若蛾须一般弯弯纤长,红唇润泽,胭脂浅浅。
可是李济庥一直没有出现,早饭是沈婳独自一人用的,用完早饭便在窗前坐着,手里把玩着她那枚从不离身的莲花玉佩,支颐盯着外头琅玕千竹苍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