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朝中的形势,是日渐混乱,打算扳倒木骋怀的人一波接着一波,不惜媒孽其罪,君臣离心早已是板上钉钉之事,木骋怀的势力必定会被一点一点的侵蚀掉。
这么多年了,李济庥走过的一点一滴都不容易,每一步都艰险万分,因为他的身份,因为他身上肩负的使命,他身上牵系着多少对于前朝忠心依旧的人的身家性命哪?这里头的严重性无论如何都能想得到。所以李济庥自打晓得自家的身份后便再没轻松过一日,脑子里头的那根弦自始至终绷得死紧,仿佛一松便会造成不可弥补的错误,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因此他怎能不时时刻刻提醒自家要全神贯注,时时用如履薄冰的心态对待一切?
而沈婳是他现下唯一的心灵安慰,在他身心俱疲的时候还能令他感到一丝的安心,每每在见到她的静美的容颜时,他便会觉着一切都是值得的,就这样一辈子携手走过吧,他的努力,也是为了她。
每晚李济庥都习惯于拥着沈婳入睡,习惯已成自然,那便再也戒不掉,而这样的习惯,令他在乌云密布的日子里,也会保持着一份好心情,沈婳令他觉察到了这个人间的美妙,令他对这个人间无比的热爱跟留恋,看山山美,看水水美,这真真是一种无比奇妙的享受。
沈婳也在这段日子里加深了对李济庥的感情,她也彻底想通了,既然李济庥眼下是足够爱她的,那么她便该珍惜当下,往后的日子遥不可及,只有过到跟前了才会晓得究竟如何,杞人忧天只是自寻烦恼而已,因此她也是全情回报李济庥对她的那一种狂热痴恋,两人真真是如火如荼,难舍难分。李济庥每每一会瞧不见沈婳,便要人去寻,弄得沈婳有时候真有哭笑不得的感觉。
这会沈婳站在李济庥书案前为他研墨,李济庥瞧着手中的文书问她,“你觉着当朝丞相木骋怀他怎样?”
沈婳微微摇头,“我怎么晓得?我一点不了解他的。”
“你就随便说说。”
沈婳想想,道,“无论是站在哪方的立场上,我都觉着他担得起一国丞相之重任。只是啊,有时候事必躬亲并不是一个好法子,知人善任鸣琴而治才是正道,要想上情下通又必须任人唯贤,权为己用,恩自上出,雷霆雨露,收纵自如,大家都同他是一心的,这其中自然也要包括皇帝了,那样他才好办事嘛。”
李济庥听了笑道,“我瞧着,你可为女相了。”
沈婳道,“我只能纸上谈兵而已。”
李济庥将手中文书给她瞧,“你瞧瞧这上头,是木骋怀的死对头给他罗织的罪状,还说了皇帝见了那份奏章后的反应。”
沈婳没接,“我不瞧,我对你这些官场倾轧不感兴趣。”
李济庥笑道,“不感兴趣?不感兴趣你倒说得句句在理。”
“这些皆是书里有的啊,谁瞧上几本书都会晓得这些理。”
“那可不一定,这还要悟呢。”李济庥又道,“我想见白先生,慎之。”
慎之推门进来,“少堂主有何吩咐?”
“去将白先生请来。”
沈婳见慎之去了,便道,“你既是要见白先生,我便先去瞧瞧小七去。”
“你就一丁点不愿听?”
“不愿听,我脑袋里头装不下这样多的东西,我可没你能耐,要操心这般多的事,惦记来惦记去的,筹谋个没完,衰老得快。”
“那回头我两鬓星星了,你还黄花闺女似的,人家当我老牛吃嫩草呢。”
沈婳忍不住笑,道,“那才好。”
正说着,白先生叩门了,慎之可告诉他沈婳在里头呢。
沈婳忙向后头走,“你忙着吧。”
“你早些回来。”
“再说吧。”
李济庥还想叮嘱什么,沈婳已经进了里间去,沈婳打这间屋子出去,瞧见翠藤正在替廊檐下的一盆六月雪浇水,便问,“翠茸呢?”
翠藤道,“适才还在这呢,该是出恭去了吧,小姐要出去么?”
“我瞧瞧小七去。今日天气晴好,你待会将我的衣物都叨登出来翻晒翻晒吧。”
“好,奴婢前头还跟翠茸说道呢。”
“那我瞧小七去了。”
“是,小姐仔细着。”
翠藤压根没提要同沈婳一道去的话,她打小便在沈婳跟前伺候,沈婳的脾性她是摸得一清二楚。沈婳是个独行侠,没什么事轻易都不叫人跟着的。
沈婳一路上都没遇见什么人,往后园去,倒是碰见絮娘了,“柳姐姐好啊,好几日没瞧见柳姐姐,柳姐姐的气韵是越发好了。”
“六小姐嘴真甜,话说的怎么听怎么舒坦。六小姐这是往哪去?”絮娘见到沈婳其实心里头极复杂的,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什么味都有。
“去瞧瞧小七去。”
“七公子不在后园呢,怕是又同明歌两个出去了。”又道,“六小姐怎的独自出来了呢?也不叫人跟着,有个事也好吩咐啊。”
“我能有什么事?也就是想自家待着。”又仿佛在自言自语的道,“小七这家伙,有了明歌便忘了姐姐,他可是逍遥自在了,真真是忘恩负义的。”
“六姐,我哪有忘恩负义?”
沈婳闻声转过去瞧,便瞧见沈梓郁跟明歌两个走这边过来,手背在后头,“六姐,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是什么?”
“猜猜啊。”
“莫要卖关子了,我猜不到。”
沈梓郁将两手伸出来,沈婳一瞧,竟是一串菩提的佛珠,沈婳问道,“哪里来的?是要给我的么?”
沈梓郁道,“自然是了。”却并没有说是哪里来的。
沈婳接过来往手腕上一套,大了,“街上买的?怎的想起来买这个东西,还买的这样大,我又不念佛的,你带回去给祖母好了。”
“六姐你收着吧,权当做个念想。”
“我念想什么?念想你?莫不是你打算出远门去?”
“我哪也不去,六姐你收着便是了,怎的送你东西你还不乐意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