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九月,沈墨尔神采奕奕地提着行李箱跨进了外国语大学的校门。三年前,去元成报道的情景历历在目,时光如梭,她高中毕业成了一名大学生。这几年,和陈皓从相识到分开,再重遇,而后相恋,也算是一波三折,彼此的感情有增无减。陈皓依然一无所有,依然为生活而奔波,可一点都不影响沈墨儿对他的爱,相反,正是他有骨气、自力更生的个性让沈墨儿由衷地倾慕他。
进了大学开始住宿生涯,父母对她根本无法管制了。不过沈墨儿自小家教甚严,也不会做出格的事情。同宿舍的几个女孩都是外地的,沈墨儿本来就不善于与人交往,她即便和别人同住一屋檐下,也不会显得太热情,之间的关系一如往昔淡如清水。
倒是有一个女孩一直默默关注着她,平时经常主动替沈墨儿打水、收衣服还有借笔记。她叫戴佳佳,长得白皙,干净、爱笑,对人总是客客气气的,在宿友眼中很得人心。其她人不喜欢沈墨儿高冷的性格对她避而远之,唯独戴佳佳总喜欢和她聊上几句。而且不管沈墨儿反应如何,她都是兴致高昂。时间久了,彼此倒建立起了一份友谊,沈墨儿也挺喜欢和戴佳佳说话,她从中学到大学几乎没有什么好朋友,别人以为她傲世轻物,其实她是不懂怎么与人相处。陈皓经常描述她,外人第一眼见到沈墨儿就觉得这女孩不好相处,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然而她真正的内心世界却很孤独,很渴望友情,只是她就是个很被动的女孩。
大学生活如沐春风,多姿多彩,沈墨儿恋爱、读书两不误。每天过的忙碌而充实,陈皓是个体贴入微的男友,隔三差五来学校看她。大学里时常出现两人手拉手,恩爱甜蜜的身影。
眼看着,沈墨儿二十岁生日到了,陈皓左思右想着送个像样点的礼物。那天碰巧是周三,父母提早给沈墨儿过了生日,一大早,第一个递上礼物的居然是戴佳佳。沈墨儿还是第一次收到同学送自己生日礼物。“谢谢啊!”她坐在书桌前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是一个复古的首饰盒,仿红木的,雕刻精美,做工考究一看就知道不便宜。
“寿星这可是我花了不少功夫才找到的”戴佳佳从对方的表情来看就知道她很喜欢这份礼物。
“等你生日,我照样送一份大礼。”
“不行,要感谢我就趁今天”
“今天?”沈墨儿犯难地看着戴佳佳,陈皓特意请假让她去家里吃饭,今天他会为女友做上一顿丰盛的生日餐。
“怎么?连生日蛋糕都不请我吃一块?那么小气?”戴佳佳板着脸,故作生气状。
“生日蛋糕我晚上带回来一起吃怎么样?”
“是不是约了男朋友一起共度生日呀?”
被戴佳佳一语识破,沈墨儿害羞地低头。
“你们是高中同学吗?都说看上去你们好了很久的样子!”沈墨儿在大学也算是系花,刚开始追求者踊跃,大学和高中不同,男生追求女生不用躲躲闪闪,光明正大。沈墨儿把陈皓带入校园也是为了让那些自以为是的男生退而求其次,不用再自己身上浪费时间和金钱了。也因此自从他们公开恋情后,的确少了一大批爱慕者,然而对于陈皓这个人的背景大家还是很好奇。
“佳佳,到时候我会介绍你认识他的,只是现在还未到时候。”沈墨儿不想让很多人了解陈皓,对于他的一切守口如瓶。
下午,结束课程之后,沈墨儿在寝室里打扮一番后,去了陈皓的家。刚迈入门口,就闻到一股股香味“做什么呀?那么香”
沈墨儿欢呼雀跃地躲在陈皓屁股后面,只见他系着围裙,在灶台边忙的不亦乐乎。桌上已摆了几盆色香俱全的菜“今天下血本了,买那么多菜?三个人都吃不完。”
“就我和你两人,吃不完你带回学校正好可以明天吃。”
“两个人?东子呢?”沈墨儿看看手表,都五点多了。
陈皓在背后抱住她,耳边轻声说“东子我让他在厂里宿舍将就一晚,今天就我和你二人世界。”
沈墨儿歪着脑袋地看着他“你这个木头也知道浪漫两字吗?”
“开饭吧”陈皓快步进厨房端出最后两盘菜,和沈墨儿围坐在一起,举杯庆贺“墨儿,生日快乐。这也是我陪你过的第一个生日,希望每年都能像今天一样。”
沈墨儿喜极而泣,一种幸福感重重包围“陈皓,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对吗?”
“只要你愿意,我肯定会陪着你的。”说完,他从柜子上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丝绒盒递到沈墨儿面前“寿星,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不是很值钱,但我第一眼就觉得很配你”
沈墨儿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是一根银制项链,挂坠是一颗心形,心的中央镶着一颗仿钻。陈皓替她戴上,项链在沈墨儿细腻,修长脖子上垂着,褶褶生辉“我没有太多的钱给你买钻石和铂金,这根项链也只是在一般的饰品店看到的。”陈皓觉得沈墨儿有点歉疚。
“说什么呢?你才认识我呀,我是那种拜金女吗?只要你送的我都喜欢,以后天天戴着。”沈墨儿搂着男友的脖子吻了吻,陈皓顺势抱住她,两人紧贴在一起,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墨儿,我爱你!”
陈皓激情难挨,男性的本能无懈可击地被释放出来,他的手开始慢慢滑入沈墨儿的衣服,已经碰触到了她的皮肤。彼此越吻越激烈,栽倒在身后的床上,沈墨儿大脑一片空白,她只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陈皓如同一只四处觅食的“雄狮”,饥不择食。眼看着她的衣服将被“雄狮”退去,陈皓笨手笨脚在她文胸上摩挲,沈墨儿猛地一激灵用力推开他“不行!”她想把自己珍贵的节操留到新婚之夜,而不是现在。
陈皓被她的举动吓得一下子清醒,迅速起身“对不起,真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沈墨儿整理了一下衣服,抱歉地说“我希望自己的第一次保留到最重要的那一刻”
“是我太冲动了……”陈皓为自己的不妥举止而深感自责,他差点就侵犯到了女友。
一场小风波很快平息了,两人再一次坐到桌子前,吃饭聊天,全然忘了刚刚的插曲。
时光匆匆,转眼沈墨儿读大二了,她和陈皓相恋将近四年,感情稳中有升。虽然平时相处得如漆似胶、亲密无间,但双方内心都有点忐忑,谁都不知这段感情究竟能维持多久。
这天周五下午没课,陈皓上班去了,沈墨儿和戴佳佳逛完街各自回家。一进门,就看到笑逐颜开的妈妈正和爸爸商量着什么,看到女儿回来赶紧说“墨儿,快来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事?”一向严谨的妈妈难得有那么灿烂的笑容
“你爸爸有个同事的爱人是你们学校的系主任,她说大二下半年有一两个游学名额,只要你通过考核就能去英国游学一年,而且学费是全免的,我们只要付生活费。多好的机会,你爸爸和那同事关系不错,说他爱人可以替你争取一下”
“去一年?我不去,游学有什么好的?不等于出国旅游一次。我不喜欢出国,国内挺好的。”一想到要和陈皓分开那么长时间,沈墨儿说什么也不答应。
“傻孩子,人家巴不得有这个机会呢!再说你成绩一直不错,说不定根本不用别人帮忙自己就能拿到名额。”
“妈,我不想去!”沈墨儿大声地反驳,她鲜有这样违背父母的意愿。但是只要牵涉到她和陈皓的感情利益,说什么也不同意。
“你……”妈妈气的指着她“从小到大你不是一直很听话的吗?怎么现在进了大学那么固执?”
“妈,我不是三岁小孩了,很多事我自己能做主的。我都二十岁了,不可能一直对你们言听计从。”沈墨儿的话让妈妈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自己的女儿有一天会抗拒父母的安排,在她心里,女儿一直都是乖巧、听话的好孩子,父母说什么,她就做什么,而且事事完美,从未让他们操过心。
看到母女两人的导火线即将引燃,爸爸充当和事佬劝解道“还有一段时间呢!让女儿考虑一下,墨儿,出去看看走走、不是件坏事。游学也是种体验国外学习氛围的机会”
“我回房去了。”沈墨儿赌气地走进卧室留下客厅里不知云云的父母。
第二天爸妈又和颜悦色地提到了游学的事情,沈墨儿依然态度坚决,不容置疑,看着女儿执拗的背影,沈墨儿的妈妈心头闪过一丝疑云。
回到学校后,沈墨儿照旧边学习边恋爱,把游学的事情抛之脑后。她认为父母也只是一时兴起,自己那么坚定不移,应该不会太强迫。可谁知等待她的却是一场无形的抉择。
陈皓最近和沈墨儿苦练日常英语几个月,就为了能进一家四星级酒店做服务生。凭他的相貌,绰绰有余,唯独英语会话这一关对他而言比较困难。为此,女友做起了他的老师,几乎天天训练他,辅导他的口语。沈墨儿发现陈皓很聪明,记忆力强,学起来特别快。只是有些发音不是很准确。她给他买了口语磁带,让他晚上没事的时候跟着录音机反复练习,朗读。服务生的口语关毕竟简单,所以陈皓靠着自己的优势还是顺利被录取。这是他多年来从事职业中最体面收入最高的一份工作,他也是为了墨儿立定要找一份稳定、有前景的工作。
就在陈皓刚接到酒店的录取电话时,一个突如其来的人敲响了他的家门
“请问你是陈皓吗?”一个气质高贵的中年妇人站在门前,陈皓狐疑地看着她,自己身上还穿着破旧的睡衣,脸也未梳洗,邋里邋遢。
“我是,你是……”
“我是沈墨尔的母亲。”那人虽然脸带微笑,但还是透着股寒气。
“你是……伯母……”陈皓浑身不寒而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哥……哥……我要尿尿……”陈东不合时宜地在背后喊道,陈皓直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哦……来了……”陈皓转头对着沈墨尔母亲赔笑道“你先坐,我去去就来!”
陈皓以最快速替弟弟打理干净,送他出门“东子,快去上班。路上当心哦!”
沈墨尔母亲始终以一种凌然的神情静观兄弟俩,直到陈皓招呼她才稍稍缓和“伯母……不好意思我弟弟有点……”
“弱智”沈墨尔母亲接替他的话,口气轻蔑,却也不像是嘲讽
“是的!”陈皓沮丧地低着头。
“我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找到你,了解你,这一切墨尔一无所知。陈先生,你弟弟虽然智商不高,但你肯定不是,你必然聪明,应该知道我的来意。”陈皓额头微微冒汗,从对方的架势来看,来者不善而且把他和沈墨尔交往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伯母,我和墨尔是真心相爱的。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她,可是我在努力……努力……我明天就要去四星级……”
“陈先生,我对你没有太大兴趣,一个头脑愚钝的弟弟,一个坐牢的父亲,一个和人私奔的母亲,这就是你所有的家庭背景。我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和你这样一个人在一起。我申明,我并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一个人一片天,你的父母不是你能选择的,但是沈墨儿的未来我就可以选择,以我女儿的条件在众多优秀男孩中完全可以千挑万选,你凭什么来插一脚?”
“伯母……你什么意思?是想让我们就这么分手?”陈皓反而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一脸坦然
“当然,马上分手。我女儿准备出国,你和他没有未来的,还不如趁早结束。”
陈皓匪夷所思地看着对方,出国?沈墨儿要出国?为何自己一点都不知道?是她故意要瞒着还是怕他担心暂且不说?看来当初自己的担忧已经开始实现了。
“伯母,你一定知道我们从认识到现在都五年了,彼此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产生的,我和墨尔也是经过几番思想斗争之后才在一起。你为何不问问她的看法和想法呢?假如,她是个爱慕虚荣的女孩怎么可能选择我呢?而我,也不是你想象中那样,只看中墨尔的美貌和钱财。我是穷,可我还年轻,你不能一丁点的机会都不给我,至少我能保证,对天发誓,我对沈墨儿的感情是真心实意的。”
“感情不是全部。”沈墨儿母亲虽然有所缓和,但依然坚持己见“我和她爸爸都是高学历知识分子。交友方面比较传统,喜欢和自己文化层次,修养兴趣都类同的人做朋友。也许你有所不知,沈墨儿的爷爷现在是商人,其实他的父亲也就是墨儿的曾爷爷是清朝王宫里的阿哥,和溥仪年龄相仿,只是后来文化大革命之前,带着曾奶奶逃到香港,做起了药材生意。而我的父母都是大学讲师和教授,素质和文化涵养不言而喻。所以,我们家族的人在择偶时,尤为注重对方的家庭层次”
陈皓还是小觑了沈墨儿的身份,他以前只知道她家境殷实,却不知原来是皇室的后裔,也难怪人家父母那么容不下自己,天与地之别,不能相提并论。他觉得如今和沈墨儿的感情就像是刀俎上的肉任凭宰割。今天的一切不是偶然,也不是意外,就是预料之中的结果。沈墨儿的母亲迟早会横加阻拦。
“恕我直言,伯母,你凭什么决定墨尔的幸福和人生。王室血统又怎么了,早已是老黄历了,今非昔比,沈墨尔还不是凡人一个,她也有追求爱情的权利。”陈皓做最后的努力,尽管看似徒劳,但他还是竭尽一搏。
“你还真不知好歹,那好,我不和你浪费口舌。陈先生,我就不信自己养了二十年的女儿会为了一个男人和父母恩断义绝。我倒要看看,是亲情重要还是爱情重要,难不成墨儿会为了伟大的爱情抛弃父母?”沈墨儿母亲咬牙切齿,脸色阴沉得可怕。
“你这是在逼她!”陈皓痛心疾首,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他真不希望让心爱的女人做如此沉重、残忍的决策。
“我是在逼她,但也是你先来逼我的。”谈判在惨败中收场,沈墨儿母亲义愤填膺地离开了。陈皓低下头看到脚底下那张沈墨儿经常坐着的小板凳,愤怒地抬腿一脚踢出几米远,凳子一下子裂成两半,就像他此刻的心被撕成两半。他颓废地蹲在地上,眼眶润湿,痛不欲生。
沈墨尔母亲怀着复杂、焦灼的心情离开陈皓的家,直径去了女儿学校。一路上,她反复思忖着先前俩人的谈话,原以为只是两个年轻人不经大脑、单纯的恋爱关系,并没有到至死不渝的地步。然而从陈皓固执的神情看来,她们之间的感情绝非三言两语可以拆散的。如果不是女儿断然回绝游学的事,自己根本没有猜到二十岁的她已经谈恋爱了,而且还交往那么多年。沈墨儿的母亲难过的程度一点都不亚于陈皓,她为自己的疏忽大意,为自己的后知后觉而感到深深自责。为什么儿女所有的事情,做父母的都是最后一个知道,是孩子们隐藏得太深还是父母太过于信任?
沈墨尔母亲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外景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和自己母亲用种种方式合力拆散妹妹的感情,导致她刚生下不足月的孩子就得了抑郁症自杀身亡。妹妹死后,沈墨尔母亲一度奔溃,觉得是自己间接害死了亲妹妹,后来和母亲痛定思痛,商量决定由她来抚养这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尽管这个决定对新婚丈夫来说很不公平,但是好心的父亲看在死去可怜的小姨子面子上点头答应了。这个孩子就是沈墨儿,他们待她视如己出,精心培养,为了她,沈墨儿母亲毅然做了节育手术。如今女儿再一次走了亲生母亲的老路,这让她痛不欲生。为何命运如此不公平?墨尔是她的希望,是她的骄傲、也是她的唯一,她不能让自己含辛茹苦抚养大的女儿嫁给一个粗陋寡闻、贫困潦倒还拖着个傻子弟弟的穷小子。女儿从小到大衣食无忧、不知人间疾苦,被众人呵护在手掌心怎么能最终为了爱情去过着捉襟见肘、粗茶淡饭的贫民生活。此时此刻,沈墨尔母亲极其深刻地体会自己母亲当初为何誓死也要阻拦妹妹与那个建筑工人的爱情。每个母亲的眼里,女儿都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最出类拔萃的天之娇女,不是一介草夫可以匹配的。
正想着,出租车驶到了外国语大学的正门口,沈墨尔母亲下了车,定了定神进了学校。可以理解,女儿看到妈妈意外到来的惊讶程度,不知是喜还是悲,她清晰看到了妈妈眼里的严肃与冷峻。
“妈……你怎么来了?……”沈墨尔怯怯地问,近距离愈发地感觉到妈妈的威慑力
“墨尔,早上有课吗?”
“没有,下午一点才有。”
“和妈找个地方坐坐吧”妈妈不等她回答,拉着她往校门外走。沈墨尔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也只能顺从地跟随着。
学校不远处,有个上岛咖啡厅,妈妈挑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随意地点了两杯咖啡。待服务生离开之后,她努力使自己心平气和“我已经知道你和一个叫陈皓的人恋爱,而且令我不可思议的是居然很多年了。墨儿,妈一直以你为自豪,在外人眼里你是那么的出类拔萃,那么的优秀,可是我竟然没想到你会和一个没有固定工作,还带着个傻子弟弟的人在一起。你是不是疯了?”
“你怎么知道的?”沈墨尔惊讶地看着妈妈。
“我怎么知道的,你不用清楚。你只管清楚我的态度”
“那你什么态度”沈墨尔小心翼翼地询问
“沈墨尔你必须和他一刀两断。”妈妈命令道
“那我要是不呢?”
“没有不,墨尔,你自己的身世很清楚。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是名门人士,我们家不可能接受这样一个人的。”
“身世怎么了?我不过是个普通女孩,你干嘛非要标新立异。”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沈墨尔脸上,引起了周围几个服务生的驻足。
这是妈妈生平第一次动手打她,从小至今,别说打,连一句狠话都不曾有过的妈妈,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她,沈墨尔捂着发烫的脸又羞又恨“妈……你……”
沈墨尔妈妈似乎有点悔意,悔不该那么冲动,口气稍微缓和“对不起,墨尔。我不该打你,但是请你体谅一下妈妈,我不能接受你这样一个男朋友,他不但会拖累你,而且会毁了你的”妈妈近乎哀求的口吻让沈墨尔心碎万分。
“妈,你就不能答应我一次,从小到大,什么事都是你和爸替我作主,上什么舞蹈课,念什么新概念英语,读什么重点小学。我每一件事都恪守你们的旨意去完成,唯独,唯独我的感情问题就不能随我自己的意愿。”
“那是因为我们对你期望高,你出生名门,我们家的人向来都是平步青云、高高在上的成功人士,我的女儿也不例外。墨尔,妈不想再和你无谓的讨论爱与不爱的问题。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和他一刀两断,我安排你出国读大学。第二,你如果坚持选择和他在一起,我和你断绝母女关系。你今后所有的一切都和我无关。不过,我先提醒你,你才念大二,没有经济来源怎么求学?难不成辍学去打工还是让你的陈皓供着你?想想清楚吧!”
“妈……”她知道妈妈说的话不会当儿戏,可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逼到绝路呢?
“沈墨尔,我再次警告你,二个选择。给你三天时间好好考虑一下,三天后,假使你仍然一意孤行选择他,那么我会登报申明脱离干系。除了这件事,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妈妈不留情面地丢下两难的抉择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趴伏在桌子上嘤嘤地哭的沈墨儿。妈妈决裂的态度比想象中还要可怕,看来自己和陈皓的担忧都一一实现了。她很想知道此时陈皓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她也迫切的渴望对方能在自己最脆弱无助的时候安抚一下被撕裂的心灵。
陈皓远远看见面色苍白的沈墨儿垂头丧气地往宿舍大楼走,他并没有急着上前拦住她,而是保持距离跟随其后,看着那个熟悉、纤瘦的背影,也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来这所大学,也许这也是他最后一次看着那个爱恋的背影。
直到沈墨儿快要进宿舍的时候,陈皓才喊住了她,一双悲悯、水汪汪的眸子回身寻望,当目光锁定到他身上时,沈墨儿的眼里立即飘过一些喜悦,可很快就被伤心所替代。她飞奔到陈皓身边,两人随即走入宿舍旁边一片林荫丛中。
沈墨尔哽咽地叙述了妈妈刚才所有的话,陈皓沉默不语,尽管他和墨尔一样痛心疾首,但是此刻他不得不作出决定,尽管这个决定是那么的心酸。
“墨尔,我们还是分手吧。就算不为了你妈也算是为了我。”陈皓沉痛地说。
“不行,我绝不和你分开。”沈墨尔拼命摇头。
“你妈吃定我供不起你上学,正如她所说的,你现在才念大二,说不定还能保研,哪儿来的经济源泉?”
“我可以勤工俭学呀”沈墨尔信心满满,反而让陈皓更为难堪。
“别傻了!你二十年来连碗都没洗过、十指不沾洋葱水的女孩怎么受得了边读书边打工的日子?听我的,不管怎样书还是要念完的。”
“难道你真的就这么放弃我?放弃我们五年的感情?你就真的愿意让我妈把我带出国,分道扬镳?”沈墨尔大声叱问,怒气已让她失去理智。
“墨尔,你面对现实,我们的感情其实没有到你死我活,海枯石烂的地步。如果让我在你和陈东两者中选一,我肯定立刻选他。亲情是割不断的。”陈皓清楚沈墨儿的个性,有时候她固执起来不通情理,事到如今,只得用激将法。
“陈皓,你都没有努力过,就全盘否定了?”果然不出预料,她上了当。
“老实说,早上你妈把至高无上的家谱一一罗列出来的时候,我就打退堂鼓了。以前我不是不知道你家庭富裕,但是我未曾预料的是你居然还是皇室血统,我自叹不配。”
“陈皓,为什么你每次遇到事情总是那么轻易放弃?你口口声声地说爱我,永远不会和我分开,原来都是骗人的?一旦遇到事情你就像个缩头乌龟似得能躲则躲。”沈墨儿句句责怪的话像针一样扎在陈皓的心里,密密匝匝,不见血但很伤人。不论她怎么骂,陈皓仍然缄默,他已经没法再面对这个深爱的女孩。
看到他不答腔,沈墨儿愈加的万念俱灰,她既不相信陈皓会那么的无情,又认为他不作任何解释,也就等于默认了。
“既然这样,如你所愿那就分手吧!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大家好自为之吧”沈墨儿是怎么离开的,陈皓没有看清,耳边却真实地传来她抽抽噎噎地哭声,渐行渐远。
他一个人驻足在林荫中喃喃自语道“墨儿,我爱你!”
沈墨儿哭着回到宿舍,她为自己草率提出分手而感到后悔。五年的感情不是一朝就能吹毁的,她依然坚信陈皓是爱自己的。也许彼此冷静几天,对方会主动来找她破镜重圆呢?也许陈皓会做出种种努力来说服妈妈呢?也许……沈墨儿还是带着很多的也许和可能来开解自己,给自己一个等待的理由。
一天过去,二天过去了,等待就是一种折磨人的煎熬,沈墨儿翘了课,在宿舍昏天黑地躺了两天半时间。还有十几个小时就是妈妈赦令的期限,陈皓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渺无音讯。沈墨儿原本还满怀憧憬这下彻底被击败了,败得烟飞灰灭。她不顾一切地从学校奔出来打了车直奔陈皓的家。她一定要让他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很意外,陈皓居然在家,沈墨儿一声不吭地走进去看着他。
“你来干嘛?”陈皓没有正眼看她,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明明知道我妈给了我三天时间,明天就是期限了。陈皓,你到底在做些什么?”沈墨儿气急败坏地嚷道,她的矜持和淡定早就被抛到云霄了。
“沈墨儿,我除了和你谈情说爱之外有很多事情要做,要赚钱,要照顾弟弟,要料理家务,要拼命工作……现实对我而言很残酷,很紧迫。你不用在我身上做无谓的牺牲和等待。你可以衣食无忧,成天幻想着白马王子和白雪公主的浪漫爱情,而我呢,有没有爱情不重要,吃不吃饱饭才是天大的事情。你妈看不起我,也不愿意给我机会去实现远大目标,其实说实话,我也不愿意为了你们家人的超高要求而苦苦挣扎,也许我找一个平凡无奇,吃苦耐劳女孩更适合。”这是沈墨儿二十几年来听过的最冷酷最无情无义的话,她不曾料到这些冰冷的话语是从陈皓的口里说出来的。她往后退了几步,手无力扶着门框,
“陈皓,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是的”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她几乎快要倒下了,脸色煞白。陈皓很想上去搀扶她,可忍住了,因为他清楚晚痛不如早痛,他不愿意为了自己让沈墨儿和家人争锋相对,一个妈妈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可能什么事情都会做得出来,如果那样的话必然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走出虹卫街,沈墨儿掏出手机拨通了妈妈的号码,她说明自己已经和陈皓如她所愿分了手。但是她有一个条件就是不出国,沈墨儿一意孤行要在国内完成学业。妈妈在电话那头想了片刻,答应她的要求,她心里知道逼得太紧反而不好,就算他们暗中来往,自己也会查的水落石出。
“什么都不要去想了。好好读书,人生总有些不如意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妈妈听似在劝解女儿,语气尽显柔和,可沈墨尔仍旧清晰地听出她的喜悦和胜利感。
她回头无不留恋地看了看身后那条熟悉、一如往昔肮脏、嘈杂的小巷子,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这里找陈皓的情景。原来世界上有些事可以改变、而有些事却是永固的,她以为和陈皓的感情会像虹卫街一样始终如一,多年不变。其实现在看来,爱情是最不牢靠的东西。
没有了陈皓的日子,沈墨儿除了上课就是泡图书馆,不少校友对她突然独来独往的行迹产生了各种的猜疑,就连戴佳佳也旁敲侧击地问过几回,但她始终不作回应。
她开始变得沉默,经常会莫名其妙地发呆走神,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也没有人可以走入她那扇紧闭的心门。其实沈墨儿是在一个人慢慢的疗伤,****自己被感情灼伤的痛处,她像一只被猛兽攻击的小鹿,伤横累累,赶紧躲到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安全地方,静静地等待伤口恢复。
妈妈也察觉女儿的异样,她清楚现在是敏感时期,太过关怀,太过疏远都会增添女儿对自己的恨意,所以她和沈墨儿一样也在翘首以待,等待痊愈的那一刻。
自那天沈墨儿走了之后,陈皓彻底被掏空了,他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整整两天,弟弟回来喊饿,他也不管不理,随便泡碗方便面给他充饥,要是陈东再缠着他,陈皓就会心烦意乱的发火。他觉得即便以前妈妈离家出走,爸爸判刑入狱他都没像现在那么颓废委顿过。浑浑噩噩过了几日,酒店几次三番打电话来问他什么时候上班?再不去连工作都没了,陈皓不得不打起精神准备上班。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几天后陈皓在单位意外接到陈东领导的电话说:弟弟和人打架进了医院急救让他火速赶去。
陈皓连制服都来不及脱就打了车去,一路上他设想种种可怕的后果,内心焦灼得如同在火烧。他不信命,但却偏偏厄运连连不得不向命运低头祈求。当赶到急救室门口时看到陈东福利厂几个领导正愁眉不展地窃窃私语,看到狂奔而至的陈皓立即定了定神相互使使眼色
“吴厂长到底怎么回事儿?”陈皓拉着一个中年男人问道
“这几天来了个新的员工,也是智商低下,原本我们觉得他要比你弟弟那些人情况还要严重一点,似乎有暴力倾向,不愿意收取。但是家属有关系硬要加塞进来,其实我们心底都明白,把这样一个人放在我们这里无非是找个看护的地方。总比关在家里,或者放养在外面惹事的好。碍于上面的情面我们只能勉强收纳。没想到那人可能到了新环境不适应,来了三五天,几乎天天闹情绪,不是摔东西就是骂人打人。我们立即通知家属领回去,可还是防不及防,早上他又在走廊大闹,碰巧你弟弟路过,拉了他一把,那人一甩手把他从三楼阳台推下去直接摔到地面。我们可是第一时间打120的。”
“******混蛋!”陈皓怒红双眼,一把拽起吴厂长的领子,誓不罢休的样子“你们既然知道那人有暴力倾向为什么还要接受,你们这样做不是害人吗?”
看到他如此狂怒不止,几个人蜂拥而上拉的拉,扯的扯场面一派混乱。一位护士铁青着脸斥责道“吵什么吵?这是医院!”
大家这才安静片刻,眼睛盯着手术室门上方的红灯,过了许久一位医生才从里面缓缓走出来。陈皓急忙上前询问“医生,我弟弟……”
医生无奈地看着他,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头颅出血大面积出血,送来的时候已经休克了。”
“陈东……”陈皓哀嚎,身子慢慢往下沉,瘫软在地上。众人试图扶起他,可他木讷地坐着一动不动。
陈东走了,福利厂和肇事家属赔了六万元给陈皓。因为对方属于特殊人群没有行为自主能力,所以无法起诉判刑。原本一贫如洗的家更显得冷清孤寒,夜深人静,四周一片漆黑,陈皓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透过窗外折射进来的月光看着墙壁上弟弟的遗像,心如刀绞,短短时间他一下子失去两个最爱的人。就在前不久,他还和沈墨儿牵着陈东坐在屋门前,数着天上的星星,憧憬着未来的美好。他甚至看到了一副和谐、融洽、幸福的画面,而现在一切的一切不但成了泡沫还雪上加霜,磨难接踵而来。地上到处都是丢弃的烟头,房间里弥漫着烟雾,空气中散着一股股冷意,此刻要是沈墨儿在,也许他会好受一点至少有一个支柱和依靠,可惜人走茶凉,这里连人的影子都寻觅不到。
陈皓呆呆地坐到清晨,房间里开始有了一丝的光线,他看了看空烟盒,一个晚上自己不知不觉抽了两包烟,嗓子疼的发不出音。他倒在床上伴着眼泪、就着疼痛慢慢沉睡。
这段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是怎么度过的,陈皓不知道,可是当他重新看到阳光时,心里枯萎的杂草又渐渐开始复苏,生的欲望再一次燃起,他不能就这么倒下,看着弟弟的照片对自己说“死的人不能复活,活的人不能去死。我不能就这么轻易地认输了,今后无牵无挂我要为自己而活。”
有人常说“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还是会给你留下一扇窗”
处理完弟弟后事之后,陈皓返回酒店上班,一个比他大十几岁的女人走入他的生活中。要说沈墨儿是他最爱的女人,那么周家梅就是他最重要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