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两人虽然也是儒衫纶巾,但显然和朱松这个正牌的翩翩儒生相去甚远。而就曹端的眼光看来,这两人应该都是易弁而钗的女子,原因有二:一则,二人虽然装出一副“豪情万状”的样子,但行步之间,仪态还是太过婉转扭捏了,尤其是跟在后边那位年纪稍小一些的;二则,二人眉目太过清秀,尤其是当先那位年纪稍大一点的,完美的瓜子脸蛋上一对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看上去甚是动人——如果这真是一个女子的话。
看见曹端笑,当先那人走了过来,说道:“兄台为何而乐呢?”
曹端这下终于确定了眼前此人定是女子无疑了,因为她虽然已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粗犷”一些,但不得不说,这样的黄莺之啼若是出自一个男子之口,就有些太说不过去了。在花木兰的故居见到一个易弁而钗的女子,感觉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啊。尤其这女子居然还主动过来搭讪,那感觉就更不一样了。只是这女子的口音有些别致,“为何而乐”四个字也有些别扭,虽也是“为何发笑”的意思,但一个“乐”字和一个“笑”字虽然意思一样,但听起来感觉却是大有不同。
曹端也装模作样地笑道:“夫乐者,真情流露也!兄台岂不闻‘乐天下可乐之人’乎?”
那女子显然学问一般,嘴里念叨了一遍“乐天下可乐之人”六字,还是有些不得要领,便说道:“兄台果然学识渊博,佩服!佩服!”
曹端和朱松听得大乐,本以为马富贵已经是这世上最没有学问的人了,没有想到这人更绝,“乐天下可乐之人”六字就把她给震住了,起码人家马富贵也就是成语用得马虎一点而已嘛!
曹端不由笑道:“兄台也是品德高尚,佩服!佩服!”
那女子哪里知道曹端的意思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说她品德高尚乃是拐着弯的说她没有才,还以为曹端就通过一两句话就透过现象看见了自己高尚的品德,不由暗暗欢喜,笑道:“兄台过奖了,你也是螽斯之德,烛照万里!”
这回,不仅曹端笑了,就是还没有发现她是女子的朱松也笑了。原来,这“螽斯之德”四字,乃是说的后妃女子之间相近相亲,和谐共处。这女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这个深奥晦涩的成语,竟然随口就用上了。
“这位别是一位傻公主吧?”曹端暗忖:“在宫里呆久了,‘螽斯之德’这四个字听多了,不明所以就乱用上了。”
不过,他还是很快就否认了这种可能,因为实现毕竟不像电影电视里那样公主满天飞。而且,就算公主想出来散散心,她背后跟着的那一大群丫鬟养娘们能让她就带着一个人到处跑吗?况且,这女子性格开放爽朗,陌生男子都能随便找个理由便上前搭讪,绝不像是承负过多年宫廷仪规训练的。
当然,曹端并没有太多好奇之心,见逗得她也差不多了,便拱手道:“小弟还有要务在身,这就告辞了!”
那女子显然有些不舍,但一时又找不到相留的借口,只好呆呆地拱拱手,任由曹朱二人扬长而去。曹端看见她的表情,顿时感觉良好起来:“太帅了真是麻烦啊,走到哪里都有水灵的小妹主动上来搭讪,今天若不是在路上,而旁边又有电灯泡在这照着,一定让她今晚就成了老子众‘螽斯’之一,让她以后好好发扬发扬她高尚的‘螽斯之德’!”
二人走出花宅,便见云东正在和一个身材矮小的汉子说话,看二人那兴高采烈的样子,显然是聊得十分投机了。不过,曹端见了那人,心下就升起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这家伙长得太有个性了:贼眉鼠目塌鼻子,乱发扁脸招风耳。若是到了后世,当个电影明星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只不过,是丑星。
见到曹朱二人走了过来,那人便向云东拱手告辞,云东见少爷回来了,也失去了谈兴,便也拱了拱手,算是作别。
待得那人走远,曹端便向云东道:“我说这位仁兄是谁啊,和你小子打得这么火热!”
云东道:“那人是个过路人,听说是蓟州人氏,是专程从老家来这里拜陈抟老祖的,好像是为了姻缘之事。”
朱松笑道:“就他这样貌,倒真是需要好好拜拜老祖,不然,他家的香火说不定真要在他这一代熄灭了。”
曹端道:“你懂什么?你以为人丑就没人要,人俊就有人要吗?错!大错特错。其实,婚姻不外钱财二字,若是没有大哥我这样的盖世才情,潘安之貌,一个无权无势的穷光蛋想找个媳妇本就很难!”
朱松遂于曹端的自吹自擂已经习以为常,毫无异色地向云东道:“他既是来拜陈抟老祖的,怎么又和你勾搭上了呢?”
云东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道:“谁勾搭了?我看你想勾搭他才是!他只不过是问个路而已。”
“问路?”曹端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问路能问得那么投机?还问了那许久?”
云东道:“我给他指了方向,他很感激,便说了不少感谢的话,然后,我们就这样聊了起来!”
曹端心下的不妥之感顿时更加强烈了,奇道:“不就是指了个路吗?用得着那么千恩万谢的,而且这路就在眼前——咦,他怎么是往那边去的呢,扶摇观不是在这边吗?”
这时,就连朱松也感觉出不对了,就是一时想不起原因。曹端忽地问道:“你的包袱呢?快拿出来看看!”
这一句出口,不仅朱松变色,云东的脸色也立时变得苍白,他哆哆嗦嗦地打开包袱,就摸出一锭银子和一张字条来。
曹端接过那张字条,就见上面写道:“纹银十两,留君川资,余者暂借,百年后还!鼓上蚤时迁敬上惠览!”
时迁?时迁!
曹端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