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府。
后院虽然是女眷的居处,但方腊身份特殊,偶尔走动一下也没有人说三道四,今天方腊又来到了东厢水榭,楼下的使女丫鬟见是舅老爷,也不阻拦,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他步上了楼内。
此时二楼方百花的房间内,方百花正在教李师师刺绣。李师师乃是青楼出身,自幼对琴棋书画都颇有涉猎,但对于女红刺绣这一类妇人的活计却并不擅长,好在新夫人性子好,有耐性,对她倾囊相授,并没有一点藏私之意,所以这短短时日之内,她的刺绣虽然比起方百花十几年的功力还颇有欠缺,但总算也已经拿得出手了。因为这个原因,李师师如今对这位比自己大了不到两岁的夫人十分感激,人前人后姐姐长姐姐短的喊得很是亲热,并不因为方百花的专房而有所嫉妒。
其实,方百花早已看出李师师对丈夫的情意,她也曾暗中劝过丈夫,既然已经收房,何不找个好日子宠幸了她算了,免得她心中没着没落的。要知道,对于优秀的男人,单是定下名分并不能使女人具有很大的安全感,尤其是这名分还只是侍妾,只有占据了她的身子,她才不至于产生一些胡思乱想。对于这一点,即使以李师师这般绝色也是难以避免。曹端悚然而惊,他忽然觉得方百花说的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李师师的年龄虽然在后世看起来太小了,但方百花不也不满十七岁吗?而且,如今家中危机四伏,若是出点异常,就福祸难言了。当然,这只是他心下的想法,却没有开口说出来。
“夫人,舅老爷来了!”二人正在尽兴,门口一个丫鬟忽然禀报道。
“哥!他怎么又来了,最近他怎么老往后院跑?他若是有事,大可叫我到前院相见啊!”这个念头在方百花的心中一闪而过,她最近也越来越觉得哥哥的行为太过反常了,像是有心事,但是如今的她已经成为了人妻,不好再像当初那样撒娇发泼硬逼着哥哥说出心事,在众人瞩目之下,新夫人的形象还是要保持的。
李师师站了起来,说道:“姐姐,你们兄妹聊着,我去自己房中继续绣!”说着,一声浅笑,娇小的身躯溜溜一转,便从屏风后面消失了。
“叫他进来吧!”方百花也整了整衣襟,自从嫁人之后,她原本过于消瘦的身子丰满了少许,脸上的蜡黄也没有那么明显了,取而代之的是谈谈的红晕。
方腊阴着脸走进了房内,立即就对着外面的那些使女人等做了一个手势,方百花只好无奈地对着门外喝道:“你们不必在这里伺候了,有事我会唤你们!”门外众女齐声答应,袅袅婷婷地次第下楼而去。
方百花指着对面的一个座位示意方腊坐下来,嘴上不悦地说道:“哥,你怎么总是这样,旁人见了我兄妹老是这样闭密谈,别人会怎么想?”
方腊并没有坐下,依旧是直挺挺地站在那里,脸上痛苦之色更烈了,缓缓地说道:“以后不会了,这是最后一次!”
方百花见方腊这幅神色,有些担心地走上前去,摇着他的臂膀说道:“哥,你这是怎么了?你有什么心事说出来,我和大哥都会帮你的!”
“帮我?”方腊脸上的痛苦之色愈烈了,他心下暗忖:“他会为了帮我加入摩尼教吗?或者,为了帮我,让我杀了他?”他有些痛苦地反手拉着曹端的臂膀说道:“你就别问了,现在就跟我走!”
“走?去哪里?”
“天涯海角,哪里有安宁,就去哪里!总之,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方腊激动地说道,拉着方百花就要往外走去。
方百花一把挣脱方腊的大手,说道:“我不会走的,这里是我的家,有我的丈夫,我的姐妹,还有这么多家人在,我为什么要走?我走了之后大哥怎么办?大哥,他会,他会找我,会想我的!”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面已经带了哭音,她已经看出来了,在她哥哥身上一定发生了一些大事,而这些大事也正好了她的丈夫有关。否则,以她哥哥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又岂会变得如此心事重重,说话行事颠三倒四,浑然没有了昔日的风范。
方腊也怒了,皱了皱眉头,阴着脸说道:“你今天必须跟我走!”
方百花异常坚决地说道:“不走!”在她看来,若是婚前,她自然是要听哥哥的,那时候哥哥要自己去哪里,不论如何她都会去。但如今既然已经结了婚,就必须听大哥的。况且,家中若是要出什么大事,又岂能不在大哥身边安慰他,为他出出主意呢?
方腊一双虎目对着方百花注视良久,见方百花毫无妥协的意思,这才颓然丧气,仰天轻叹:“罢了!罢了!你既然不走,那就别走吧,咱们谁也不走!”
方百花双眼中泪珠终于流下,从这句话中,她已经完全地听出了哥哥对自己的疼爱之情,他必然是知道了家中将有大变故,自己不愿意走,他也只好留下来相陪。
“哥,既然这样,有什么事情你难道就不能说出来吗?”
方腊摇摇头,强笑道:“傻丫头,哪里有什么事?我只是试试你而已,看看你和我妹夫的关系好不好,如今看来妹夫待你不错,不然的话,你也不会这么记挂着他,连我这个哥哥都不要了,不是吗?”他心下暗暗忖道:“既然我妹妹决意留下,那我就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到她,即使是手段通天的摩尼教主,也不行!”
矾楼。
马六娘静静地听着伏在地上那名衣衫褴褛的人说完,俏脸微微一变,说道:“乞儿,这么说,这个方腊最终还是选择了和曹端站在一边,对吗?”
乞儿颤巍巍地点头称是。
马六娘微微一哂,道:“有意思,曹端这个人果然魅力非凡,能够让女子深迷至斯,竟然不顾弥天大祸,宁可留下来陪着她同生共死,了不起啊。可惜这等人物,却不能为我所用,惜哉!惜哉!乞儿,你说如今该怎么办呢?”
乞儿听到马六娘“乞儿”这个称呼,脸色微微变了一下,连忙将头垂得更低一些,以免被马六娘觉察到。他想了一下,沉思道:“要不要手下亲自去,取他性命?以属下看,此人不是易于降服之辈,若不除之,恐怕后患无穷。
马六娘沉吟半晌,道:“还是让我亲自出手吧,你未必能动得了他!”
乞儿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轻声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