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室里。
曹端歇斯底里地对着自己这边几名半死不活的圆社叫道:“怕什么,说他本来就臭的是他自己,咱们可是什么都没说,你们在这里摆什么死人脸?再说了,他要怎么样,也该朝我来,和你们有什么干系?”
“可是,他可是章相公啊!你难道不知道他的厉害,听说皇上都要让他三分的,当年得罪了他的人都去岭南开荒了,这次看来我们也是在劫难逃了!”方才主动提问的那名圆社此刻真是悔恨万分,眼中殊无生意,仿佛看见了自己一家子被如狼似虎的差役押着象赶牛一般赶往岭南的样子。
“去!”曹端冷笑一声:“正因为他是章相公,咱们才安全。你要知道,他一天到晚要对付的都是些什么人,大苏相公、小苏相公、范二相公(范纯仁)、文大相公(文彦博),这些人哪个不是大名鼎鼎,位高权重?咱们算是那根葱,也配他来对付?你回想一下,如今天下骂什么‘大惇小惇,殃及子孙’的那么多,你几曾见章相公将这些人发配岭南来着?”
那圆社被他一通说,忽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仿佛命运之神忽然又重新开始垂青他这个被抛弃的人一般,死鱼眼一般的眼睛居然忽溜地转了几下,重新恢复了生气。
曹端见自己的演说这么有说服力,不由大喜,决定继续发挥特长,“再说了,这次比赛不仅关系到我们‘齐云社’的声名,还是决定大宋蹴鞠命运的重要一役,咱们若是能在这场比赛里发挥出色,再赢得下一场对‘万众社’的比赛,那咱们可就有了和西北蛮族直接对敌的机会了。要是咱们再战而胜之,不就成了我大宋的民族英雄了吗?你们可以想象一下,你站在场中,聆听外面这万千的百姓齐声呼喊着你的名字,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啊!”
众人被他一阵忽悠,不由都心驰神往,眼中射出狼一般的热切光芒。
“好好好!”随着一阵拍手之声,赵佶缓缓地踱步进来,“没有想到你小子这张嘴还这么能吹啊,听你这么一说,就连孤也想亲自上阵了哩!”
曹端满脸无辜地说道:“大王怎么能这么说呢?什么叫吹,无中生有,指鹿为马那才叫吹,我方才那说的每一句可都是发自肺腑的,怎么能冠以一个‘吹’字呢?我可真是比窦——蒙恬还冤哪!”众圆社早就习惯了曹端和大王这样没上没下的乱开玩笑的样子,听他耍宝也不以为意。他们只是有些羡慕曹端的勇气,在大王面前竟然这么放得开,什么都敢说,他们却不知道,其实曹端和赵佶之间是有一层见不得人的关系的。
赵佶笑骂道:“你是不是还要说你呕心沥血,十年一字,才说出这段话来啊?不过,不管你是不是吹,如今还是给我赶快上场,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真没见过换个比赛服竟要花这么长时间的,又不是一群什么大美女,还要搽脂抹粉,画眉修甲的。”
众人一阵晕眩,连忙随着赵佶出了准备室。
那面正襟危坐的章惇见“齐云社”的一众圆社跟着赵佶鱼贯而出,赵佶竟和这些人嬉笑无忌,不由皱了一下眉头,嘴上轻轻念了一句:“轻浮!”
他本人虽非世家出生,但自幼受孔老夫子的影响,对于长幼尊卑是看得十分重的,他觉得作为一个上位者,就应该时刻表现出一个上位者的威严,而赵佶显然就不具备这样的素质。听说他喜好吟诗作赋,但他的词曲之中,多有淫邪之篇,而且还和手下的圆社们走得太近,时常没上没下的嬉闹。如今一见,传闻果然是空穴来风,并非无因。
旁边的御史中丞安惇以为章惇是在和他说话,但他却没有听清章惇在说什么,忙将头偏过去,谄笑道:“相公在说什么,享有些耳背,没有听清哩!”
安惇是章惇手下最得力的助手之一,在著名的“乌台诗案”等大事上一直给予章惇有力的支持。但是,,章惇打从心里还是很有些看不起他的,因为他过于谄媚,又过于无耻。因为他章惇同名,为了“避讳”,他在自己面前竟然从来都是自称“享”的。正因为太过谄媚,他在民间一向声名狼藉,他听了民间骂他的话后,非但不以为耻,反说:“骂由他们去骂,好官总是被我等做了!”
章惇一向以直言敢谏,为官清廉著称,对于安惇这样又饕餮又无耻的手下自然是无法喜欢的,但他也知道,安惇这样的人对于自己甚或陛下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因为就有那么一些事情需要这样的小人去做。因此,他只好装作不以为意,说道:“比赛就要开始了,安八丈以为此站谁胜谁负呢?”安惇行八,因此章惇称他作“安八丈”。
安惇笑道:“那还用说,以相公的识人之明,我想端王殿下是万万不及的,此次对战,自然是’白云社‘技高一筹了。”
章惇听得心下暗叹此人除了溜须拍马,真是没有什么真本事,连“齐云社”和“白云社”甄录圆社的截然不同状况竟都不知道。他只好喟然叹道:“这却不然,我倒听说这次‘齐云社’录得几名很是得力的圆社,来势汹汹,不比寻常呢。”
安惇听得差点晕倒在地,暗道:“不会吧,我可是押了你‘白云社’五千两纹银哩,怎么你到了此刻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只好咬牙说道:“相公心胸开阔,果然不同凡响!”
章惇正色道:“其实,说到底,这蹴鞠之事也是为了我大宋的荣光而进行的,我既然没有时间打理圆社,对于胜败也就不会放在心上。倒是端王殿下时间充裕,又精力充沛,由他来率队和西边诸狼比赛却是正得其人哩!”
安惇听了,脸色发白,眼睛发绿,一把跌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