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津园是大宋的皇家园林,也是皇子皇孙们练习弓马骑射之所,但由于大宋朝廷不修武备,对于骑射之事远没有大唐热心,所以大多数的天子骄子都忙于斗鸡跑马,却忘记了祖上还给自己留下了这么个锻炼身体,修身养性的地方,这园林大多数时候居然都是空着的。好在,一直以来,大宋都保持着在这里和北辽使者进行比射的活动,称作“宴射”,这倒是都在玉津园进行的,到了如今,这仿佛就成了玉津园证明自己存在的唯一方式了。不过,大宋在骑射方面的人才确实大大逊色于北辽,以至于连续多年铩羽。这样的结果自然使得每年的“宴射”再也提不起民众的兴趣。
今年就不一样了,随着“宴射”的寿终正寝,蹴鞠赛的粉墨登场,那些早被风吹雨打,冷却了一颗热心的人们心中的火焰忽又死灰复燃了:蹴鞠?那不正是咱大宋人的特长吗?辽国的皇帝该不是年老昏聩,脑袋进水了吧?居然和咱们比蹴鞠,这不是拿鸡蛋来碰石头吗?
想想这个确实很有可能,如今辽国的皇帝耶律洪基已经年近七十了,听说口齿早就不清,耳朵也聋了,朝廷一应诸事都决于皇太孙耶律延禧。
而这耶律延禧也不是什么好鸟,虽然谁也没有见过他,但关于他的传闻早就漫天乱飞了。听说他有两个毛病:第一就是喜欢围猎,这一点倒是和大宋的这些皇子皇孙们截然相反。喜欢打猎本身没有错,因为打猎实在是一项很好的运动,既可锻炼人的体力,又可锻炼人的耐性和威仪。问题是,耶律延禧对于围猎的喜欢已经到了让他“不务正业”的地步,朝廷的要事反而被他抛在了脑后。他的东宫之内据说养了无数的“海冬青”,经常有寺人宫娥被这种凶猛的猛禽抓伤,但他显然觉得“海冬青”比起身边这些卑贱的奴婢们要重要多了,每有人被抓伤,非但得不到救治,反而轻则被谩骂,重则被杖责。
耶律延禧的第二个毛病就是好色,听说他每夜无女不欢,不仅身边的宫娥侍婢一个也不放过,还特别喜爱熟女,大臣的妻妾艳名稍著的,多被其以各种借口召入宫中*。他还经常带领少数侍卫微服出宫,在街上随便逛走,见到姿色绝丽的,立即就抓入宫中享用。时间长了,燕京城内稍有姿色的女子谈虎色变,都不敢上街了。
想想有这样的皇太孙,辽人老寿星上吊——活腻了,和大宋比拼蹴鞠也就顺理成章了。
曹端来到玉津园的时候,被园外是人山人海吓了一跳。他前世作为一名球星,这样的场面本是司空见惯的,但如今习惯了沉寂之后,再见到这场面,还是十分震撼的。但见大道之上,各色服饰人等一群群地聚在一起或手舞足蹈,或齐声吆喝着口号,或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这一大群热情的球迷早把街道堵得水泄不通,若不是玉津园门口有官兵把守,说不定早就冲进去了。曹端老远看得有些头皮发麻,暗道就这阵仗,怎么杀出重围啊?心下正在犯愁之际,忽见前面一阵骚乱,原来有一群人正不要命地往前挤,浑然不顾旁边汹涌的骂声。曹端心下大喜,连忙跟在这群人杀出来的血路后面冲了过去。
在众人对自己八辈祖宗的关心问候声中,曹端艰难地挤到了玉津园的正门前。赶紧掏出腰牌走上前去,却见方才在前面帮他开路的家伙也正在验牌,几个人回头看见曹端,顿时大喜,脱口喝道:“队正!”
曹端爆出一句粗口,道:“原来是你们这群牲口啊!”可是正是自己英名领导之下的那群家伙吗!
那守卫听到叫“队正”,眼中射出热切的光芒,压低声音向曹端道:“请问,您就是‘齐云社’的队正吗?”
“是啊!请问兄台有何贵干?”
“啊!”面对偶像,幸福来得太突然,那守卫一瞬间有些失神,好在马上就恢复了过来,“一定要好好踢啊,我还有我儿子女儿,我三大姑,四大姨,七叔公可都是‘齐云社’的忠实支持者啊!我父亲可押了你们‘齐云社’五十两银子哩!”
曹端目瞪口呆,“兄弟啊,多谢支持,不过,你也不该给我们压力啊,这‘白云社’也是汴京的四大圆社之一,其实力定然也非同小可,你就不再考虑考虑?”
那守卫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偶像这般没有信心,暗道自己好几十两纹银可都押在他身上了,绝不能让他泄气了,再说,现在考虑,也来不及了。于是,他只好很虚伪地笑道:“别怕,好好踢,不论输赢,我们都支持你们。‘白云社’虽然强,但没有人支持,一定发挥不出水平的。你们看看,外边这么多百姓,绝大多数可都是为了你们‘齐云社’来的,你们有什么好怕的?”
说着,那守卫象征性地拿起曹端的腰牌看了看,便交还给了曹端,并将曹端手下的一众牲口也都放了进去。
曹端身边一名高壮的圆社一边追上曹端,一边奇怪地问道:“队正,你说那些百姓都是来为我们助威的吗?怎么方才我们过来的时候,一个个都像骂街的泼妇一般厉害呢?”
曹端有些无语:“你面上有写着‘齐云社‘三个字吗?被骂有什么奇怪的?至于外面的百姓是来为我们助威还是为‘白云社’助威,这还用问吗?你也不想想,你们的队正是谁?玉树临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诗意盎然,如风似雾,有一种朦胧美感的曹大官人!而他们的队正是谁,名号有这么拉风吗?没有吧!再说了,我们老板是谁?端王千岁,他们老板呢,是老章,这能比吗?”
那圆社虽然不知道什么是“老板”,但也大概猜出了意思,忙一本正经地说道:“这章相公虽然不是什么王爷,但可是当今首辅相公,论权势——”
“真是笨死了,百姓会因为你的权势就支持你吗?你想想,如今谁最恨你那位权倾天下的章相公?”
那圆社仔细想了想,才认真地说道:“应该是读书人了,因为大苏相公——”
“对了!”曹端觉得这孺子还是比较可教的,不免就生出了谆谆教导之心:“你说天下谁的嘴巴最厉害?不就是读书人吗?得罪了读书人,你就是香的,他也能把你说成臭的!何况——”
“何况,老夫本来就是臭的,对不对啊!”一个苍老而又威严的声音传来。
曹端心下一沉,回过头来,就看见一名头戴乌纱,身着紫色官袍,年龄大约六十来岁的老人正一脸怒色地瞪着自己。他目光极为锐利,射在曹端身上,令他顿感浑身难受。
还没等曹端反应过来,那老者“哼”了一声,已经迈开大步,越过曹端等人,消失在转角处。
曹端有些恍惚地回过头来,却见几名圆社也正傻傻地看着自己,大家嘴里几乎同时发出一声轻轻的哀嚎:“章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