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白日的天色如何,到了酉末时分,天色总还是很晦暗的。曹端心情不错,好不容易老爹曹温也想明白了,不继续因为自己结交端王之事而喊打喊杀的,了结一番心事的感觉很是不错。当然,他也知道曹温并不是真正就赞成自己和端王的来往,只是形势比人强之下的无奈点头而已。但这对曹端来说,已经是了不起的胜利了,他原本就没有期望曹温能很爽快地接受自己和端王府的往来。事实上,就是他自己,如今也有些后悔当初上了段和誉的贼船,跑去传什么信,以至于如今骑虎难下。
他孤身来到端王府的北侧门外,嘴里骂了一声别人听来莫名其妙的话:“没有霓虹灯,至少有几盏路灯嘛,科技落后了,真是有钱也没有用啊!可惜,老子不是瓦特牛顿爱迪生之辈,不然,早不必开酒楼赚钱了——”
他伸出手去,正要敲门,那门竟然缓缓自动打开了。
曹端当然知道自己并没有武林高手能格空开门的绝世罡气,不由对刚刚才诅咒过的这时代的科技有些目瞪口呆。“奶奶的,这门还能识人?看不出来长得好像也没有那么帅的一扇门,竟然还是个卧底,居然隐藏着高出侪辈良多的智能识别功能。稀罕,真是稀罕!”
就在此时,门内探出一个头来,就像出洞的老鼠一般,四处张望一番,待看见黑暗中曹端一双炯炯有神,泛着蓝光的眼睛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不由吓了一跳,差点就翻身摔倒,好在曹端眼明手快,将他扶住,说道:“李内相这么晚了,出来做什么?我还以为这门——原来竟是李内相出巡啊!呵呵,有趣,当真有趣!”
李内相当然不知道曹端超越时代千年的脑袋里的什么高科技之类正在作祟,对于曹端这两个“有趣”他自然听得一头雾水。不过,他此时还有些惊魂未定,也不愿去想那么多了,一边拍了拍胸口,一边说道:“这门有什么趣?洒家倒没有看出来!你既然来了,就随我进去吧,洒家可是在此等你好久了。”
曹端大为感动:“原来内相入夜不睡,竟是为了等小人呐?罪过,罪过,惭愧,惭愧!”他的表情当真是要多恭谦有多恭谦,李内相这等早就习惯了卑躬屈膝的人见了,也不由为之叫好,暗道此人有和自己当同行的潜质,可惜就是年纪太大,已经不堪造就了。
李内相在前面鬼头鬼脑地带着路,走路的样子颇为滑稽,曹端见了,失笑道:“李内相,您可要可怜可怜小人啊。这端王府您轻车熟路,自然是没有问题,小人人生地不熟的,摸起黑来太吃力了,咱们何不点个灯,走着也方便些!”
李内相回过头来,做个个“噤声”的手势,神神秘秘地轻声说道:“嘘!不要喧闹,大王找你来,是有机密要事相商,不想让人知道,你这样高声说话,怕不全天下都知道了?”说着,他一个不留神,踢到路边一个石块上,顿时疼得闷哼一声。不过,他嘴上却不敢高声,只好蹲下来,忍痛抱着脚轻轻搓揉。
半晌,他才渐渐从阵痛中走出来,说声“走吧!”继续当先前行。经过几弯几绕,二人来到端王府的后花园。李内相脸上露出诡异地笑容,回头神秘地说道:“你就在这里侯着,待我去禀报大王!最近是非常时期,你可千万不要随便乱动,否则——”
他故意省略了“否则”二字之后的“大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之类的威胁之言,就是想借此增加听者内心的想象空间,从而使之更加敬畏。看起来,他的语言天赋很不错,至少从曹端诚惶诚恐的表情看来,是这样。他此时只是有些遗憾,这黑暗之下实在很难看清楚眼前之人的敬畏表情,这种损失以后恐怕是很难弥补了。
李内相转身离去之际,曹端也静静地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晚春的深夜,一轮峨眉皓月当空倒悬,微弱的月光让地上的物事都映照出一条长长的若有若无的影子。端王府的后花园和曹府的后花园不一样,这里不只花的品种繁多,而且占地也颇大。
不过,地方虽大,也颇有游趣,但曹端此时却却异常老实,没有丝毫异动,因为他知道因为最近的刺客事件,这看似平静如水的园中四处已经增添了不少暗哨,他可不愿稀里糊涂地成为阶下之囚。不过,他也知道,他所坐的这里是个角落地带,方圆倒是有很大的一片地方没有暗哨。这不是因为他有什么鬼神莫测的算计,或者有洞察微末的武艺,能觉察四周微细的动静,而是因为他知道今晚上将有一场好戏在这里上演,而这场好像上演的地方,应该就是自己如今所处的地方了。既然这里的戏场,主角们当然要把一些不受欢迎的观众先行清理出场的——曹端相信他们有这个能力。
曹端闭目养了半晌的神,忽地眼毛一动,睁开眼睛——他听见了一阵细柔的私语之声,大戏上演了。于是,他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隐入了石凳的后面。
这里虽然并不是一个舒服的所在,但经过他方才一番预先的观察,这里绝对是目前最合适的隐身所在。因为除了这里,就只剩下花丛之中能藏人了,而曹端一向自认为是一个惜花爱花之人,为了人类之间的纠葛而糟蹋花木的事情,自然的越少做越好了。而且,曹端躺下来之后发现,这里似乎真的不错,抬头就能看见满天的星斗,耳边是寒蛩和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子歌唱的声音,这画面,这声音,实在是一个剧目最好的前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