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知道?你是端王府的人?”这回轮到时迁错愕了,情急之下,他的答话无疑就相当于承认了曹端的疑问了。
“哈哈哈!”花和尚的笑声很是爽朗,他的插嘴也很是直接,“我说时迁哪,这位曹端曹小乙乃是端王府‘齐云社’的新一任的队正,你说他是不是端王府的?我说你偷谁家不好,偏偏去偷端王,你难道不知道,东京城的诸位亲王之中,现银最少的就是这位端王了,因为他家的银子多半都变成了名人字画之类的,而这些,你总不会有什么兴趣吧?”
“曹端?”时迁的脸色忽然变得怪异,“你就是曹端?”
这时候,一直装模作样学高僧入定的武植竟然“顽石点头”了,他忽地奇道:“小乙是我和花和尚的老朋友,你听说过他?”他对鲁智深没有什么敬意,径称他的诨号“花和尚”,但看起来,花和尚却没有丝毫不满。
“你们的朋友?怪不得方才要拿我,你竟然半点出手阻止的意思都没有。不过,我有点好奇,你这样沉稳的人怎么会交上他这样一个张扬的好朋友的呢?”时迁显然对刚才那令他大丢面子的一幕还是耿耿于怀,说话间带着刺,仿佛曹端欠他几十两纹银,还大言不惭地告诉他要“百年后还”一般。
“张扬?”武二郎脸色一沉,“你和曹大哥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如何知道他张扬不张扬的?你从别处听说过他吗?”
对于别人,时迁多少有些爱理不理的,就是对于看似凶神恶煞的花和尚他好似都并没有多少忌惮,但武二郎一问话,他立即就变得比猫儿还乖,他横了曹端一眼,答道:“若是他不张扬嚣张,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在背后谋划图他?”
“谁要图他?你不要再卖关子了,一次说清楚不好吗?”武二郎看起来性子和他哥哥并不是很像,他有些急,这点上倒是和花和尚颇为类似。只不过,武二郎的“急”却能给人一种雷厉风行的感觉,而花和尚给人的却是一种蛮不讲理的感觉。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武二郎是官身,而花和尚是“低僧”的原因了。
时迁赔笑道:“我昨日翻墙混进了端王府,看见一个宦官迎面而来,便躲在路边的假山旁,顺手取过了他的门牌,正要进入内院‘办事’的时候,就听见一个老宦官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你知道的,我这人自己武功不怎样,但遭遇的高手很多,见识还是有一些的,那个老宦官虽然看起来半死不活的样子,好像一阵风都能把他吹走,但我却感觉他脚步轻盈,气息稳沉,武功只能用‘深不可测‘四个字来形容。当下,我也不敢放肆,便躲了起来。本来以那个老家伙的本事,早该发现我的,但他好像心事很重,低头缓缓从我身边走过,竟是全然没有发觉。我当时也是出于好奇,就想跟过去看看,因为我这几年已经很少遇到这样的高手了,呃,当然,你除外——”
武二郎有些不耐烦,叱道:“别废话,我自己的武功自己知道,能让你如此夸赞的,我多半也是颇有不如的,你又何必多此一举,拍这个没有必要的马屁!”
时迁有些尴尬,但也不敢反驳,只好继续说道:“好在我身子灵便,他也没有发现。过了一阵子,他来到一处林子前的一颗大树前站定,那边两个男子正在谈话。说起来,那个老寺人倒也了得,他根本没有隐身,只是这么直挺挺地站着,那两个人说了半天话,竟然没有丝毫察觉。也许你们会说那两个人迟钝,但依我的观察,那两人身上还是有一点功夫的,至少比起我来,大概都要强上那么一丁点。我见他们三人都对我毫无察觉,便悄悄地爬上了一棵树,也仔细听了起来。原来,那两人中有一个便是那蹴鞠队的队正高球,另外一个是谁就不知道了,他们所正是谈的怎么陷害这个曹端——”
曹端脸色不变,心下却很明了了,另外的那个人不用说,自然是马大了。他偷偷瞥了一眼听得津津有味的花和尚,也不点明,他觉得若是让花和尚知道了自己的徒弟正在千方百计地陷害自己的朋友,真难想象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可不愿因此成为东京城的焦点人物。
这时候,时迁若有深意地转向曹端,换了个语气说道:“也就是陷害你。哎呀,我听说,看一个人的为人,就看他有多少敌人,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你这个人好像——”
他方才被曹端剥下上衣,虽知他乃是自己的最为敬重的武二郎的哥哥武大哥的好友,心下还是有些难平愤懑。不过,他忽然想到自己“借”了他的几十两纹银,心中的怒气也就平抑了一些,因为他至今所“借”的银子还没有过归还的——不管这“债主”是谁。他忽地转念一想,我把这些消息告诉你,说不定便是救了你一命了,我这人心肠好,救命不求银钱回报,以后你若是再向我要银子,我就有理由推脱了。
想到这里,他精神一振,继续说道:“他们二人想了个办法,就是以你的名义写了一封情书投入球场旁边那个小阁间之内,听说那个阁间乃是端王妃顺国夫人所居!”
“啊?!”众人不由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奸计若是不被发现,端的是无比歹毒啊!一旦事发,不论情书本身是真是假,端王断然难容曹端——若是真,就不用说了,曹端对顺国夫人心怀不轨,意图勾搭,会死得很惨;即使情书是假,端王也断然无法公开调查这种有碍他本人的清誉以及他皇家的面子的事情的,唯有牺牲曹端以维护自己保护声誉的决心的。
“哦!”曹端本人倒是并不怎么焦急,因为他至少知道,昨天下午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之内,他们家并没有任何异常发生,而赵佶若是知道了情书之事,一定会第一时间出手对付自己的——最低限度,也该找人先将自己囚禁起来,免得自己泄露了对顺国夫人的“爱慕”之情,致令皇家蒙羞。“这个高球还真是有那么点头脑,竟会用这等借刀杀人的法子,我倒是小觑了他了。”
朱松和云东就没有他这般从容了,脸上惶急之色甚浓,说不出话来,倒是花和尚气愤难平,骂道:“这姓高的住什么地方,待洒家去一铲子铲下他的鸟头,看他还敢不敢害人?!”
说着,他提起方便铲就要往外而去,却被武植面无表情地拉住,武二郎也说道:“和尚你急什么,先听完再决定何去何从是正理,你这样莽莽撞撞的,能了却上面事?”他忽又转向时迁道:“你继续说!”
花和尚对武二郎也是十分信服,因为他这人向来信奉以力慑人的“暴力美学”。这个武二郎虽然年纪比他小上一大截,但武功实在比他高上不少,就是在他最自信的力量方面,他也不落丝毫下风。方才两个人在场中比试,虽然看似互有攻守,势均力敌,但他却知道武二郎根本没有使出全力,最后的时刻,他想停下来就停下来,完全可以说得上收发自如。
时迁成了众人的焦点,不由有些兴奋,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样的职业,也能在大白天让这么多人乖乖“受教”的,他心中的表演***开始燃烧。于是,他声情并茂地继续说道:“说时迟,那时快。忽听得一声‘哈哈‘大笑,一个中气充沛的声音响起:‘笨蛋,这等低劣的手法也亏你们使得出!’两人回过头来,终于发现了大树下一直挺立的老宦官。”
曹端听他说得不尽不实,有些苦笑。他知道,杨戬既然喜欢扮猪吃老虎,万万不会玩这样高调的出场仪式的。
“和高俅一起的那个圆社大惊,二话不说,立时便是一招攻向那宦官,那宦官‘哈哈’大笑,不退反进,须臾之间,居然伸出他那只干枯的右手一把将那圆社拿住,又出一手,将他的双手尽数反剪在背后。他一击成功,整个过程如水泻银池,一气呵成,端的是无比干净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