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回:张魁佛儿双献艺,青牛白猿乱桂林
话说三郎识破善恶因缘,救了柳公和尚与建文帝,离了地府,原来桂林会和倩倩三人,三个见三郎归来各自欢喜!倩倩问三郎道:“三郎如何去了许久,可见着你娘亲么?”三郎遂将黄泉见母并救柳公和尚与建文帝之事说了。佛儿听说欢喜,说道:“也还是师父才做得这些事业来,若是别个怎么能彀?”张魁问道:“师父见了师娘,明朗了目标,我们如今还望哪里去哩?”三郎道:“我等且北出广西,往贵州去罢!”
倩倩听说去贵州,就拍手欢喜道:“好耶!好耶!我们就去贵州。”张魁道:“倩姑娘,这去贵州有什么稀罕?你这般叫好。”倩倩道:“你们不知,本姑娘在贵州有一姐妹知己,名唤‘白娘子’。已经多年不曾相见,早间捎来书信,叫我贵州探望,如今正好顺路去那里,故此欢喜哩!”佛儿道:“我闻杭州也有个白娘子,乃是蛇妖,莫非倩姐姐所指;同一人乎?”倩倩道:“非也,非也,我那白娘子虽是白蛇妖,但不是杭州白娘子哩!”
三郎道:“物以类聚,怪道你与他做得相识!她若是个善士倒也罢了,还是奸恶之徒,定不饶她。”倩倩道:“你这三郎,什么嘴脸?你真道天下乌鸦一般黑,逢妖便恶。我那姐妹自修得人身,乃是大善之人,走路都怕踩着蚂蚁,怎么会是恶人?”张魁笑道:“师父,倩姑娘她说的是,眼见倩姑娘是个妖精;心肠这般好,人见人爱的,那个白娘子想来不差!”倩倩恼道:“你这魁哥怎么不会说话?替我出头便罢,如何骂我‘妖精’,我那里招惹你了?”
三郎却道:“你这张魁着然蠢货,人心隔肚皮,正所谓‘一娘生九子,连娘十条心。’都还善恶不一,似你这般未睹他人之面,怎地来分说他人之善恶?切莫再言。”张魁听说,不敢再言。几个原取官道往贵州而来。
正行间;只见一伙人家携老扶幼,举家匆匆行来。径至三郎面前,扑哧一交;跌翻个六七岁孩儿,坐在地上大哭!张魁扶持孩儿起来,孩儿便不哭了。倩倩她又多事;来问道:“你们是哪里人家,行止这般匆忙?跌了孩儿这交,却不可怜。”那家男人道:“我等是方家集人,只因逃难而去,故此匆忙了。你们是谁?来问我们怎地?”三郎道:“你等不必慌张,我等是外地人士,初来桂林,见你等行色匆忙,定有急事,随便问问,别无他意。”
方家人道:“你们还是外地人,故此不知这里,奉劝你们一句,再莫往前,那里来的回那里去,性命要紧。”张魁笑道:“你这人家,好心问你一句,如何就不准我们向前,要往回走?遮莫前方战乱,你去逃难?”方家人道:“前面没有战乱,叫你们返回;原来一番好意,你们切莫不知好歹。你们还听我说;前方五里名叫‘方家集’,久来太平,庄上居民。多是姓方,实实的庄稼良民。只因前阵庄外象鼻山上来了一个和尚与一个道士,白日里来我庄上化缘。庄民都是善心;各家各户也来施舍把他们。
不想自那以后,便出怪事,庄上的童男,如花的闺女,夜晚就不见了。试问何人不恐惧?直交早几日,庄上来了一个茅山道士,说此处妖气冲天,要替我们捉妖驱邪,他就大着胆只身去了象鼻山。不期回来时,止剩的半条命,心肝肠肚扒得一空。临死告我们说;那和尚道士乃是妖怪!和尚是个白猿成精,道士是头青牛成怪!又有一条青蛇,三妖聚拢上万小妖;占据水月洞做巢。白猿精是个淫贼,故此专门捉黄花闺女,那青牛怪却一味炼药,故此拿童男做药引。自得知这个消息,我庄上人无不恐慌,大都迁往他乡去了。只因我家有个女儿年芳十八,这个孩儿,方才六岁。若不走时,却不遭妖魔毒害了?我看你等之中,也有闺女,又有小孩,故才好心告知你等,快些逃命去罢,一时延误,追悔莫及!”
倩倩听说恼道:“岂有此理,何处妖魔这般横行霸道?你等休怕。”即扯过三郎道:“这位先生,向来擒得妖,捉得怪,颇有手段。既今撞着这档子事;叫他与你方家集做主,捉了这伙妖魔!”方家人打量三郎一番,‘噗嗤’一声笑道:“高便还高大,若是去种田,也还秀气了些,哪里捉得什么妖怪?莫害了他。”三郎呵呵的笑而不答;只从耳中掣出降魔杵,迎风一幌,定在地上。捻着决;喝声:“长!”那杵就几丈高下,斗来粗细。
方家人见了大惊道:“小哥哥原来这般手段!凭空就立棵柱子来,还是我等差了眼光,错认了你。莫怪莫怪!快收了罢,到了晚上也莫撞着人!”三郎收了铁杵问道:“我只这般手段可还捉得妖?”方家人连道:“捉得,捉得!好手段!”倩倩道:“你们还走不走了?”方家人道:“走走!到我家吃晚饭去!”即引三郎几个回方家集而来。
到了家里,吩咐婆娘做饭,三郎等人一一表明身份,方家人惊道:“原来向日洛阳除怪,太湖荡魔的便是你呀!造化造化!”即向门外一声吆喝,众人听说,纷纷都来礼貌三郎几个。是晚,就于方家安排下七八桌饭菜,合村的都与三郎同席吃饭,***喜不题。
次日,众庄民异口同声来请三郎降伏山上妖孽。三郎道:“承蒙列位乡亲们看重小子,你们不说请话,我也饶不得那伙妖魔!只是这些小妖之辈;还不必我亲自去拿,只交我两个徒弟去彀了。”张魁佛儿听说,唬得心头鹿撞,又不敢做声。众人说:“三郎本事,我们都晓得,那是好的!这一大一小俩个徒弟,没听见过名声,只恐本事不济,捉妖不成,返送了自家性命,可惜哩!”
三郎笑道:“魁哥,佛儿,你们听见了?人家说你们本事没有,拿不得妖精。你们不可失了自家志气,就去象鼻山拿来三个妖精,叫大家看看你们的手段!”张魁佛儿不敢违悖,当时应了,携了兵器,拜别师父说:“徒弟们去也!”径离庄园拿妖怪而来。倩倩问道:“三郎今日何以叫两个徒弟去捉妖?如遇意外,岂是当耍的?”三郎道:“丫头不知,这为人师者;应善于培养徒弟。反之为人徒者,则应善于自力更生。我今叫他二人前去拿妖;一来去了他们总是依赖着我,二来去了他们懒惰之心。再来交他们识得自家手段深浅。他二人此去虽说不能擒住妖精,足以自保,你也不须担忧。待他们今日探个明白,明日我去拿了妖精就是。”
且说张魁两个离了方家集就望象鼻山而来。不觉足下沉重,走三脚,退两步,从清早走至午时;方才到象鼻山下。两个立脚观看,果然好座象鼻山!但见:
江岸列山屏,林深翠意兴。欢鸟时催语,猿鹿觅闲情。
象鼻宁得似,云崖饮水清。朝阳奇景致,浪去月还明。
张魁二人不知高低,走上山来。行不多时,幽林深处;果见一处洞府。洞门上书‘象鼻山水月洞’。但看那洞前时;两个唬了个倒退!但见那洞口:
怎说山中秀,此处有邪氛。牛羊皆成怪,狐兔尽是精。
还见蛇生冠,蜈蚣一丈身。都在洞门外,魔窝一族群!
原来那水月洞前;三三两两,七七八八,都是一伙妖怪。在那里吆吆喝喝,顽顽耍耍。也有磨刀的,也见擦剑的,又有花拳绣腿的,还见那树上赤淋淋的吊着尸体没心没肺的叫人可怕!张魁看见这些;两只腿肚子发软,索落落的抖将起来。叫道:“师弟,想也走差了路,此处不是象鼻山,咱们走罢!”佛儿道:“师兄,你看那洞口分明写着;象鼻山水月洞,更无差哩,还望那里去寻象鼻山?”
张魁道:“既然不差,也晓得路了,且回去叫师父来。”佛儿道:“师父原是叫我们来捉妖,不是探路,回怎的?”张魁就编谎道:“好佛儿,师兄近日受了些风寒,身子不适,头痛,想也去不得,还是你去。”佛儿笑道:“这话儿,早在师父面前说是。这会才说头痛,蒙我哩?平日见你总是夸耀自家本事,打死过大虫,眼见是说谎,胆小鬼。”张魁听说才叫道:“师弟,你说俺打老虎是谎?又骂我胆小;今日我便来显现手段,捉个把妖精你看。”
说毕拽步往洞口来。佛儿一把扯住道:“且慢!不是你这般冒失,且听我来说!”佛儿向张魁附耳如此如此说了一通。张魁听完叫道:“什么?叫我妆变姑娘,只恐变得不好!”佛儿笑道:“你且变个我看!”张魁捻着决,摇身一变;果然变作好个丑女!正是:
谁家女儿丑?东施莫效颦。
娇小难相似,肥蛮一躯分。
三围还走漏,鞋小足难禁。
若要谈婚嫁,愁煞做媒人。
佛儿见了就笑得打跌道:“师兄啊!你要变姑娘,也不是这般,还要秀气哩!要西施般美貌,貂蝉般花容!那才叫;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似你这夜叉模样也出不得世,其实难看哩!”张魁听说;又摇身一变;似乎有那几分姿色,始终是不太秀气!张魁道:“只这般了,再变不出。还要秀气,我去叫师父来!”
佛儿一把扯住道:“罢了罢了,就是这般,撒溜怎的?”往手中呵一口气;变化出一只花篮,四处摘些花塞在里面,交张魁挎了篮。佛儿隐去佛家装扮,蓄上满脑青丝,各自隐藏兵器,;就摇摇摆摆往洞口而来。早有小妖喝道:“哪里来的,在这里乱走?”张魁挎着花篮,便娇滴滴的叫一声:“哎呀!想是走差路了!”领着佛儿,转身就走。小妖们一声吆喝,将他二人围了。
喝道:“你们两个当这里是什么去处,凭你来去乱走?”佛儿道:“列位好啊!我姐姐明天要嫁人了,所以来此采摘花儿去做装饰,不想误入贵地,还望你等通融通融,饶我们走路,再也不敢来了。”小妖遂问张魁道:“是你要嫁人么?”张魁羞答答的点点头。小妖道:“夫君可是我家大王么?”佛儿笑道:“我姐夫不叫你大王,叫做你爷爷!”小妖恼道:“这小子,敢来打趣我等,什么你爷爷我爷爷!我家大王要的就是姑娘童子,你等也是没得算计,敢来这里采花。走不得了!”
叫左右:“给我绑了!”众妖答应一声;把张魁佛儿两个捆翻了,拿进洞中。将两个各自关了。且说张魁被小妖关进一间石屋,不见天日。只见里面尽是些芳龄妙女,在那里哭哭啼啼,娇声一片。张魁心惊道:“好妖魔,私困这般多良家子女,饶你不得。”
晚上,石门开处;走进那个白猿怪,哈哈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么多牡丹,我又不用死,艳福不浅哩!”众女子见了白猿怪,早已吓得抖做一团,哪敢做声。只见张魁跳起来应声叫道:“大王,牡丹在此!”白猿怪见了张魁,笑嘻嘻问一声:“你叫什么牡丹?”张魁道:“大王,我叫做‘金牡丹’!”白猿怪哈哈笑道:“好个金牡丹,只是肥了一些,难得你有这份胆识,自家要跟我去。这些娇小的,我也不中意,禁不得熬。是你了。”
一把捉住张魁就来自家寝室;一把搂住张魁,就要做嘴。张魁一把托住那怪嘴脸;娇滴滴地道:“大王,你这是做什么?”白猿怪笑道:“好娘子,和你耍子哩!”张魁暗笑道:“羞答答的,不做那事!”白猿怪笑道:“做了姑娘,还怕什么羞?”不管好歹,又来做嘴,被张魁闪过身,脚下踢过一条凳子,挫着那怪膝盖,扑的向前一交。那怪爬将起来道:“好娘子,你这是哪里的规矩,行房还要我拜你?”
张魁暗暗笑道:“大王,奴家今日身子不便,也做不来,你急怎的?改日罢!”白猿怪道:“管你便也不便,进了我门,也顾不得你那些事!”急急跳起来又去捉张魁。张魁暗笑道:“好个淫贼!”抽身又闪。白猿怪见张魁只是不依,恼了他,一把展开双臂,捉住张魁,往床上一贯!那怪着实无礼,一把扯开张魁衣裳看时;哪里什么姑娘,分明一个彪形大汉!那怪唬得托地跳下床来。大喝道:“何方贼子敢来作弄我?”
张魁嘿嘿一声;跳下床笑道:“我的儿,真个来弄你爹爹哩!”白猿怪叫道:“你果是何人,报上名来,叫你死得明白!”张魁道:“你果是何怪,报上名来,叫你也死得明白!”白猿怪道:“我乃龙济山妙道白猿大王是也。”张魁道:“我乃河北伏虎郎张魁是也!”白猿怪笑道:“管你什么伏虎郎伏猫汉,敢来恼我,不要走,吃吾一刀!”划喇一声;凭空拽过一柄金丝大环刀,望张魁猛地劈来。
张魁侧身躲过,掣出降龙刀喝道:“我儿休无礼,弑亲怎地?”白猿怪道:“你这夯货,有什么本事,也来拿刀?”张魁道:“你这妖怪,拿的什么破刀,在此嚷凶?”白猿怪咄道:“你这厮无礼,小觑吾刀,我这刀:
神兵那堪比,生来名声高。八卦炉中炼,文武火中熬。
环环还相扣,纯钢点点描。三界随吾去,四海任逍遥。
你那凡间物,怎比大环刀?”
张魁喝道:“泼怪,你又怎敢小觑吾刀,我这刀;
纯阳祖师赠,名称降龙刀。女娲将石炼,三味真火熬。,
冷光侵日月,凝寒白练飘。干将那堪比,莫邪亦难描。
丰都能斩鬼,下海可除蛟。三界只一口,妖逢把命逃。”
说毕哈哈大笑!白猿怪听说大怒,举刀就砍,张魁奋力相迎。两个在那洞府深处这番恶斗;但见:
人妖各有异,宝刀别有殊。白猿施手段,张魁把妖除。
刀刀星光迸,刃刃论输赢。劈头将身侧,斫腰退步虚。
你来并我往,护躯自有余。
果然好斗,两个斗将三十余合,张魁虽说勇猛,毕竟学艺未精,渐渐不敌那怪。虚幌一刀,拽步望门口就跑。白猿怪哪里肯舍,背后赶上一脚,张魁屁股上着了一下;扑的一交跌了个狗吃屎。爬将起来,没头没脸的将刀向那怪乱搠,掀桌子扔凳子,满屋子乱跳。不表他两人相持。
且说佛儿被小妖关进石屋,里面尽是些童男哭成一片,寻爹觅娘!晚上,进来一个小妖,就要捉个童子炼丹。孩儿们哭哭啼啼,那个肯去?佛儿高声应道:“差官,我去我去!”小妖惊道:“这便奇怪了,往日里,打也不肯去,今日却来了个不怕死的,自家要去。也好,省的爷爷我麻烦,你随我来。”
佛儿随小妖出来石屋,转过一道长廊,直至一所丹房所在,开了门,里面空荡荡的。只中间一个八卦炉子,炭火正燃的通红,四周热气腾腾。小妖道:“你便在此相侯,大王片刻就来。”小妖去了。佛儿等不多时,果见那怪物推门进来。那怪见了佛儿道:“你是谁?”佛儿道:“告大王,我是来炼丹的。”青牛怪道:“炼丹也不用你,忒大了!你今年几岁?”佛儿道:“大王,我今年六岁!”
青牛怪惊道:“胡说,六岁怎么这般高大?不用你,走!”佛儿笑道:“实是六岁,只是我比别个长得快些,大王将就用了吧!”青牛怪笑道:“你这孩子到不怕死,自要来炼丹。好,就顺你之意,用了你罢。”解下一把匕首,将衣袖拭了拭,要来掏心挖肺。佛儿惊道:“大王做什么?”那怪笑道:“取你心肝炼丹哩,怎地怕了?”佛儿笑道:“不怕不怕,大王要心肝,不劳你动手,我自己来!”说毕剥开衣裳,望胸腔子里掏摸多时,果然血淋淋捧出一颗心来!
一把放到那怪手上,那怪捧着心,扎眉扎眼的惊呆了!佛儿道声:“哦!我晓得了,大王原要心肝,有心无肝。你稍等,我再取将出来把你!”又往胸腔子里摸。弄了多时;从里面抽出一柄长剑,不说二话,着那怪脑门便砍!那怪吓得;“嘿呀”一声!避开佛儿一剑,背后抽出一柄七星剑来;大喝道:“哪里的小畜生,这等无礼?”佛儿显出原身道:“泼怪,我是太原小阿弥,李佛儿是也,你这妖怪强占桂林仙府,惊扰良民百姓。实在该死,小和尚今日就要替天行道,诛你妖党。不要走,拿命来!”
提剑又砍。青牛怪退在一边笑道:“小畜生,奶牙还未退,这等猖狂!不要走,今日是个死了!”挥剑来斗佛儿!正是:
双剑施妙运,四手来相争。泼魔无情意,佛儿斗邪精。
你挥千斤力,我柔克刚能。翻身各在意,筋斗都小心。
莫幔三花顶,稳扎盘下根。刚柔来争竞,大小展才雄。
佛儿与那怪争斗多时,哪能敌他,便是十个佛儿,胜他不得。遂取腰带化长绳,跳上八卦炉,去那妖怪便丢;那怪从头到脚被绳缠住,好似蚕丝结茧一般裹得严严实实。佛儿又将绳尽力一扯,那怪就地上滴溜溜转将起来。转了多时,那怪方才住了脚。原是转昏了头,扑的一交;跌翻在地。佛儿跳起来,‘唿喇’一声,蹬倒那个炉子,不顾那跌倒魔王,笑呵呵的逃命去了。
刚出丹房,丢开架子,将那大小妖精,一顿乱砍。正杀得兴起,忽见张魁衣衫破烂,一路叫喊,跑将出来。佛儿问道:“师兄何以这等不堪?”张魁急道:“快走,快走,若迟了,性命不保!”说不了,只见白猿怪挺刀赶来,大喝道:“泼贼,哪里去。”两个见了妖怪,拔腿就跑。一路打出洞外,正撞着青蛇妖,两个虚斗几合,逃下山去了。
这一番,正是:鳌鱼脱却金钩钓,摆尾摇头逐浪游。
两个跑出那象鼻山,乘着月色回来庄上。众人见他两个十分狼狈,张魁更是衣服破烂不堪,连屁股都看见也!大伙忍不住笑将起来。张魁唔着屁股恼道:“笑,笑,有什么好笑!我们两个在那妖魔推子里,舍命与魔王周旋,差些就性命不保,你们这在家的不知宽慰便罢,还笑怎地?”庄上人笑道:“还亏得两个徒弟全的性命,逃离魔爪,实在不易,还请两位随我们去换了衣裳,将些酒食充饥,一切明日再说。”两个随庄民去了。
两个换了衣裳,吃了饭。三郎叫进房间问道:“你们今日降妖经过,细细说与我来。”张魁佛儿遂将两个降妖经过细细说了。三郎道:“有累你两个了,还早去休息,养养精神,明日再看师父手段。”两个应声而去。一夜无话。
次日,三郎四人辞出方家集,望象鼻山而来。众乡亲送出许远,不敢向前,径回庄来。四个前行,张魁忽然指道:“师父前面就是象鼻山了。”三郎放眼望去,但见象鼻山矗立漓江边上,云蒸雾缭。果然是:
象吸清波千万年,漓江滋味醉心田。人生专注能如此,纵是凡夫亦化仙。
三郎道:“好座象鼻山,叵奈妖魔无道,占巢为祸!着实可恨。”张魁寻上旧路,引三郎上山来。直至水月洞前,果见洞口小妖排列,张魁高声叫道:“那小妖,速去报知你等大王,说我师父来此,早些出来受死!”小妖闻讯,急急报上洞门;高叫道:“两位大王,昨日闹我洞府的一大一小,又在门外叫唤,说是请来他的师父来此,要捉大王们哩!”
青牛怪闻讯跳下座来,道:“来得好,来得好,那小畜生昨日捉弄了我,正没寻处,不想他们今日赶来送死!”叫声:“贤弟,且与我出去看看;是哪路毛神敢来太岁头上动土?”两个魔王拿了兵器,青蛇引着小妖,吆吆喝喝,齐齐出洞来。
三郎听见吆喝,举眼看那二怪时;但见:
身披甲胄光灿烂,头戴银盔嵌红缨。腰结宝带随风荡,脚踏黄靴缕缕金。
狰狞恶相人寰少。刀剑相随煞气浓,胜似太岁临凡世,天界降下活瘟神。
又定睛看那一洞妖兵时:但见:
魔洞一支兵,凶顽列阵营。分围列三面,旗开映日红。
狐兔刀光闪,獐猿舞剑明。妖妖张弩箭,怪怪挎弯弓。
大小齐齐摆,规模密似林。
三郎见了心下赞叹;“好队妖兵!”白猿怪走出洞门高叫道:“是什么师父在我门口吵闹?”三郎高声应道:“泼怪,认不得你爷爷么?”白猿怪喝道:“你等无礼,什么名号,叫我认得?”张魁骂道:“我的儿,你眼瞎了怎地,不认得吾师陶三郎么?”白猿怪骂道:“夯货,什么陶三郎李四郎,你爷爷不认得!”倩倩哈哈大笑道:“贤郎,你不认得我三郎,是你低了造化,故此不认得。又有什么本事敢来强占桂林之地,识相早早滚出桂林,全的狗命!”
那怪见了倩倩,就有些把持不住,忍不住口角流涎,那敢做声。却被青蛇喝道:“什么贱人,敢来羞辱我家大王?”倩倩骂道:“你是什么贱货,敢来和姑奶奶答话?”青蛇笑道:“小贱人嘴舌好不厉害!”倩倩骂道:“呸!把你个不要脸的,一口一个贱人乱叫,小心我撕烂你的臭嘴!姑奶奶有名有姓,欧阳倩女是也!你等是什么角色,都报上名来,好打!”青牛怪打个哈哈笑道:“陶三郎,闻你本事高强,这位倩姑娘更是巾帼不让须眉,单是这张嘴,更不饶人。”
倩倩笑道:“承你之言,便是如来眼下,本姑娘说出几番话来;还讨得他笑脸。你们几个算什么东西?”青牛怪恼道:“丫头住口,好男不与女斗,休得在此出口伤人!你且靠一边去,等我问陶三郎。”即问三郎道:“陶三郎,我来问你;天大地大,你东不去,西不去;偏偏来我桂林与我难堪怎地?”三郎道:“泼怪,想我自皈依佛门,把持正义慈悲;如今纵横四海,发扬善教。闻你等妖孽在此祸民,播乱桂林之地,故而兴师前来讨伐。若你等早早归降,万事皆休,饶你等一条狗命,速速退出桂林去,日后好生行善。执意与我敌对,不好说,只恐我棍头没眼,你禁不得这一下打!”
青牛怪嘿嘿冷笑道:“陶三郎,这吹牛不要脸之人,我可见得多了,不想你也是一个。你便说了话,我还记在心。你不仁,我不义,你就有三头六臂,我有何惧哉?若说较量,只恐你学艺不精,一时败下我手,要请你师父观音下山哩!”三郎闻言恼道:“妖怪,不想你也是叫花子逢生,专练这张嘴的!休要多舌,仔细看打!”
三郎挺杵打来。青牛怪仗剑喝道:“好小子,试试你爷爷的手段!”仗剑砍来。张魁佛儿各仗兵器来打白猿怪,青蛇被倩倩羞辱几句,早也按耐不住,只要打她。当时跳下洞口。挺剑喝道:“贱人吃我一剑!”两个接住便打。一时间混战起来,好杀!
寒光荡荡,朔风飘飘。寒光荡荡惊山野,朔风飘飘卷愁云。三三六六丢解数,人妖赌斗论输赢。高与低,浅与深。三郎青牛只战平。杵扫雷电将剑挡,善恶各异巧运兵。扬沙石,小妖惊。张魁刀来猛,佛儿剑更凶。刀劈三花顶,剑搠着下根。怪虽狠,我英雄。白猿难抵挡,夹尾四处奔。急煞煞,乱轰轰。倩女柔流战蛇精。左攻右刺不放松。双刃乒乓娇声起,巾帼相逢把命拼。人与魔,不相容。三郎着实好神通。杵杵棍棍照命门。堪笑妖魔不济事,枉排阵势密层层。
这一阵打得青牛怪气喘吁吁,白猿怪奔跑山林。青蛇妖不能抵挡,众小妖眼巴巴的望着,不敢动手!白猿怪见三郎师徒十分本事,不能得胜,喝一声,跳回洞门;高叫道:“好汉不知眼前亏,哥哥且住了,明日再来相会!”青牛怪听得呼唤,心下惊慌,急欲抽身。无奈三郎这杆杵,上三路下三路只管打来。怎脱得身?急把剑一横;叫道:“三郎且慢!”三郎道:“住怎地?”
青牛怪战呵呵的道:“青蛙跳三下,还得歇口气。我不比你少年,等我歇口儿气!”说毕转身就走!三郎随即赶上,背后着头上一下,把个青牛怪打做一跌,滚在地下不能言语,被小妖们拽拽扯扯,救回洞去了。青蛇亦丢下倩倩,跳回洞营。‘乒乓’一声锣响;白猿怪叫道:“孩儿们,仔细都撤了!”一时洞门紧闭,再也不敢出。三郎胜利这阵,心下欢喜!说道:“妖魔无甚本事,只那青牛怪还看得过。我们今日且回,养养精神。明日再来,料他逃脱不得。”几个回方家集去了。
且说青牛怪背后吃了一杵,十分沉重;几乎丧身!亏得自家炼丹救济,保全一条性命。一时却下不来床,昏昏地只是要睡。白猿怪恨道:“叵奈陶三郎这厮无礼,伤我兄长。此仇不报,怨气难消!”青蛇道:“大王,他们师徒这身本事,大哥又身受重伤,明日等他打上山来,如之奈何?不如弃了此处走罢!”白猿道:“妹妹你说的什么话?想我们来此安身立命,岂得容易?怎么轻言放弃?”
青蛇道:“你要不走,那陶三郎不得干罢,迟早是个死也!”白猿道:“你且莫慌!哥哥随身带有法宝,本尊师尊之命,未肯轻用,如今陶三郎欺负我太甚,还顾他娘师尊之命,明日会战,待我将宝贝取胜,拿了那厮狗命,往后无忧!”说完一把搂住青蛇道:“你且和我耍子去来。”两个进房去了。
且说三郎几个回来庄上,,庄民接住问道:“先生今日荡魔何如?”三郎一一告之大众道:“明日会战,就可拿下桂林了!”众听说欢喜道:“你们辛苦了,先生恩惠,我们永世不忘也!”即安排席面招待几个。今日无话。
次日,四个离了庄上,来至妖穴。早有小妖报上洞门;白猿怪急掀幔帐道:“娘子,不好哩,一宿欢娱,忘了时辰也,那厮打来了!”两个即忙起身披挂,引众小妖出洞迎战。倩倩不见了青牛怪;哈哈笑道:“妖怪,你家大王不见出来,想是遭瘟死了!你等如何还来送死?降了罢!”白猿笑道:“丫头休要说嘴,今日就要捉了你做我夫人!”三郎喝道:“泼怪死到临头,怎敢说此无耻大话?”白猿怪笑道:“小儿曹,你若知了女子好处,也就无耻了,骂我怎地?”
倩倩按耐不下,拔剑就欲打他。却被三郎止住。白猿怪道:“陶三郎,你的本事,我也甘拜下风。这时我也不与你叫阵,你有本事胜得我的宝贝,再来说话!”三郎道:“你自知本事不济,就该归降,又有什么宝贝,我惧怎地?”白猿怪拿出那盏琉璃灯来,道:“要我归降,先胜了我宝贝再说。”张魁笑道:“我儿,天也未黑,你拿灯怎地?收了罢!现什么世?”白猿怪一心试宝,也不搭理,托着灯,口念咒语;只见那灯浓烟滚滚,片刻就喷出火来!
一霎时;只见红光艳艳,大火彤彤,就把水月洞前尽皆燎发!好火!但见:
火势随风滚,风催烈火熊。老君开炉鼎,祝融斗共工。
非凡添气焰,四野一片红。萌芽何处发,斩草尽除根。
有诗曰:
星星一点燎原尽,烟火飞舞遍长空。不是燧人将木钻,宝贝琉璃三昧真。
说甚金木生花旺,但见催林四野红。好似武侯烧博望,周郎赤壁借东风。
四个见白猿放火,心下大惊。张魁叫道:“师父呵!这魔王本事不济,斗将不过,来了个火烧新野哩!如今莫想得命了。”三郎道:“慌什么!”捻着诀,喝声:“雨师等神。好将些雨来,助我三郎一阵!”一时间,彤云密布,雷声滚滚,闪电灼灼!果然大雨滂沱。好雨!
天河如倒泄,沧海似倾盆。平地涌三尺,河渠水流洪。
溪涧看看满,瀑飞万条银。雨师今借力,瓢泼降甘霖。
这一场雨,潇潇洒洒,密密层层。三郎四个大喜!看那火时;咦!些儿莫想灭它,浑如干柴添火,火上浇油,一发焰高千丈,不可收拾!原来此妖之火,不同于凡火,乃唤‘天火’‘阴火’又唤作‘三昧真火’。凡雨也灭它不得。一时风助气焰,雨添火势,把三郎几个困在核心,只因真火难熬,无可奈何,捻着诀纵身出火海,纷纷跳下漓江逃命去了。白猿怪见三郎败阵,遂收了火,引兵归洞去了。
且说三郎几个逃离火海跳下漓江,虽全得性命,却把衣物都烧焦了。几张脸烧得关公也似,你看我,我看你,不觉都笑了!回到庄上换了衣裳,庄人都道:“三郎替我桂林出头,受此苦楚,难为你等了,似妖魔这等,怎生结束?”三郎道:“列位无须忧心,俗语云;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量他妖魔再狠,也要治了他!”众人听说大喜,即安排饭食不题。
次日,三郎唤佛儿道:“佛儿,师父有话吩咐!”佛儿道:“师父有甚吩咐?”三郎道:“佛儿可会射箭?”佛儿道:“师父,佛儿自幼生于太原,时常出城狩猎,故而射得一手好箭!”三郎道:“如此甚好,你过来。”即如此这般吩咐一通,“可破那琉璃灯!”佛儿领命。几个离了庄园,再来荡魔。
水月洞前;小妖报上白猿怪,那怪即同青蛇携宝出洞。笑道:“陶三郎,你也诚然胆大,昨日不曾烧死你等,十分造化,今日怎敢又来?”猛然见三郎之中少却佛儿。哈哈大笑道:“可怜可怜,你那小徒弟同是我佛门中人,可惜低了造化,随你荡什么魔,今朝身丧火海!你身为他之师,可有罪哩!”三郎喝道:“妖怪,少妆慈悲,量你小小破灯,能奈我何?早早伸过头来,着我打上两杵,也免你一概遭诛!”
白猿怪喝道:“你这厮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这番绝不容你!”托起灯来,就要放火。三郎见妖王放火,急叫道:“佛儿安在?”只见树上应声:“佛儿在此!”那怪念咒已毕,依旧浓烟滚滚,忽‘嗖’的一箭,将那盏灯射得粉碎!白猿怪大惊,张魁赶上一刀;将白猿怪剁下头颅来。只见一道青气冲天而起,那怪复又长出头来,安得端正了,摇一摇,见了张魁,转身就跑,躲进洞去了。
青蛇见破了琉璃灯,心慌无主,战兢兢的就欲逃命,却被佛儿树上跳下,头顶一剑,直插入腹中去了。当时化做一条青蛇,一命呜呼!众小妖各自慌张,四面鼠窜而逃。几个抖擞精神,将那大小妖精杵打剑斫,打死无数!三郎胜了这阵;离了水月洞,望方家集回来。
毕竟后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