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尤其是在爷爷死后。
十年前,在我从昏迷中醒过来时,听到的就是他和一个警察的谈话。知道了,我跳车时,车子正驶在一段横穿山谷的高速通道桥,因为我突然之举,司机立刻就踩下了刹车,而后面的一连串车子看到前面的车上跳下人来,也立刻一辆接一辆刹车,然而高速路上的车速太快,后面大量的车撞上来,将他们两硬是两人带车撞破桥上的铁丝网推了下去。
而我因为滚到了路边,并没有遭到后来车辆的碾压,侥幸活了下来。
我的母亲,就像我哥说的那样,接到通知就立刻赶来医院,然而听到我引起连环车祸,怕承担责任怕赔偿,就离开了再也联系不上。我没有恨过她,从来没有,我只是觉得,上帝安排我们做母女,是一个错误的巧合,不怨我也怨不得她。
但因为我是受害者,并没有承担多少责任,除了那两个死掉的人,其它的事主都没有大碍,也同情我不愿再责怪于我。这些事也就不了了之。
其实,我应该是被拐卖的。他从接近我的一开始,就是这个目的。因为妻子生产需要大笔前,他也正好处在最艰难的阶段,便动了歪心思。从地下打听到贩卖孩子的事,终于狠下心来决定干一票。然而他再决定把我带走之前,才听说那些人收买孩子并不是为了卖给人家养,而是为了给那些有恋童癖的人,他便有些后悔了,才对我做了那样的事。
这些都是警察从那个司机身上调查,再结合我提供的线索整理出来的。那司机是刚入团伙的新人,于心不忍,也经验不足,这才让我有了活下来的希望。
只是那个人的身份始终没有调查出来,也没有任何人来认领他的尸体,有很多爱人又有什么用,死了都不能得到安宁的离别。我想他的妻子一定是厌恶透顶了,根本没有打算来收拾这个烂摊子,而正在为他生孩子的女人,也许没有想到他是会做这种可怕事情的人,更没想到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这十年来,我总是想起那个人出现救我于危难的英勇气概,然而我恨毒了他,并不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打算对我下手,而是他让我爱上他了,又在一瞬间把爱变成伤害。让我那样惶恐,那样措手不及,永远都怀疑着爱的真实性。
身为我的主治医师的周少区就在这个时候收养了我,我本想过要跟着他姓周,然而他怎么也不肯,说既然知道了我的名字,那就不能改了。我并没有为这件事僵持,毕竟这名字里,也有我爸爸的用心,我说得当然是已经死去的我的亲生父亲,而不是什么只会花我妈钱总是洗脑她让她丢掉我的名义上的继父。而周少区也就从这一天开始,成为了我最尊敬的可以依靠的哥哥。
照顾我康复的是哥哥的爷爷,后来也就是我的爷爷了。一开始我十分抵触我见到的所有男人,但是爷爷慈祥的安抚让我无法拒绝,我哭闹,打翻饭碗,抓伤爷爷的手臂,然而我醒来的时候,总是他在给我擦脸,检查我的点滴瓶。我哥找来心理医生来开导我,拜托护士来替我洗澡擦身子,直到我康复不能再住在医院里了,我才意识到我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那天的阳光十分温暖,被橘色的光线完全包裹着,只让人呢觉得昏昏欲睡。然而我却无比的清醒,在这个我不熟悉的城市,都我不认识的人,然而就算我知道回家的路,我也不能回去了,我的妈妈不愿意要我了,我还有什么脸再去麻烦她打扰她的生活呢。也许我只有一个办法了,就是接受周少区成为我哥。
两个月的时间,已经让我完全接受也放心了周少区的为人,还有爷爷,能够依靠的,那时的我,大概就只有他们了。
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依然不停地回头张望我哥有没有跟来。后来我想,他是不是今天又要值班,这才没有回来。
家里一个人也没有,破旧的出租房里,朱红漆的桌子颜色被蚀得发黑,我看着桌上爷爷的照片,又涌出一大股的眼泪来。
我从来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只是越危险的时候,我会越兴奋,这种兴奋让我不会表现出任何悲哀。然而偶尔一个感动的瞬间,却会让我在猝不及防中泪眼朦胧。
爷爷在我当年出院后没多久就过世了,他患的是肺癌,到后期意识都不清楚了。但他认得我,清楚记得我的名字。而我细细地照顾爷爷,帮我哥分忧不少。就好像我生来和爷爷的相遇,就是为了照顾彼此,然后死去。
爷爷在临走之前,还一直拉着我哥的手,在他的手心不断地写着我的名字。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我彻底卸下了对我哥的所有防备,我知道我哥对爷爷的尊敬,也知道了,就算有一天我会虐待自己,我哥也绝不会违背爷爷的意思对我有任何伤害。我不知道,我认识他们半年的时光里,带给他们麻烦不断,他们却为我倾注了多少浓浓的爱意。
我抽出三根香来点上,又鞠了三个躬把他们插进香炉里。我想爷爷是爱我的,他死前都忘记了叮嘱我哥早早成家立业,却记得吩咐他照顾刚进家门的我。
“年—紫—树……”我突然听见有人扯着嗓子喊我的名字,不用想也知道是乔淮来找我了。她比我略矮一点,或许这矮也是因为她营养不良太过瘦弱,但是她的成绩极好,每天写完作业都会主动送过来让我抄,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能长久地忍受她的神经质和花痴频频同时发作的原因。
“你哥回来了吗?”她还没进门来就吆喝道。
迎了出去回她:“没有,他今天似乎要加班。”
“是嘛,”她的脸色有些着急,“我妈要打针了,我爸还没回来,我不敢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