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言坐在卧室的石凳上,倚着桌子擦了擦胳膊上的血迹,嘴角抽了抽。
离开云来镇,他本以为从此便不会再一次遭受到这种待遇。他探起头瞄了眼对面双手撑着桌面面无表情的霞现,黑眸暗了暗,他发觉自己的想法还是太幼稚了。
跟霞现打了个招呼,齐言不在乎地咧了咧嘴,走出了这间卧室。卧室外是一条径长的回廊,边缘散布着四五座石室,周围每隔几步远便有一座昏黄的灯盏点映着幽暗的回廊,行至尽头便是十几层石阶,通向出口。
一边迈步,齐言回头瞄了眼周围的几间石室,眸光暗了暗,昏昏沉沉的真是阴森。
顺着石阶向上行了几步,向上望去,头顶是一扇厚重的青铜门。青铜门上有斑驳纹路,中间有几道凸起,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根尺许长的铁棍,向左边第二道凸起的纹路按了下去,青铜门开始挪动,将铁棍插进两道环形凹槽,自己则顺势就着石阶爬了上去。
闭合了青铜门后,依然是一处石室。周围有点点烛火之光映照,齐言就近找了块蒲团坐了下来。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艳阳高照。在肩上挎着个简易的大布兜,低着头默默拉着齐焕的小手站在钟府门前,身边是影影绰绰的人群。
他低着头打量了一番,左侧是一堆人围着三个身着锦衣华服的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都约莫七八岁的样子。看出齐言有些疑惑,阿丽低头对着他道。
“这三位,便是府上今年入学青竹书院的公子小姐了。背对着我们那位健壮的小公子是五公子,他是家主的嫡孙,叫做钟秀屿,阿丽也曾是五公子的奶娘。旁边的小姐则是三长老的外孙女,姓李,唤为李鱼。”
阿丽想了想,瞄了一眼正对着几人的一位眉清目秀面色却有些苍白的黑衣小公子,斟酌了语气又道:“正对着我们的那位来头就更大了,钟家上上下下嫡系旁系算起来约莫有三百来口人呢,这位小公子的来头怕是能排进前十。”阿丽向那边看了一眼,加深了语气道。
“哦,怎么说?”齐言有点困惑。旁边的齐焕也把头靠了过来。暗暗犹豫了一小会儿,阿丽还是把右手置于嘴边,压低声音开口道:“奴婢也是听说的。”
阿里躬下身道:“这位小公子唤作钟楚原。而楚字这一辈,在钟府嫡系仅三人。”
阿丽四处瞄了瞄继续道:“都说楚原公子是当年一位太上长老的遗腹子,家主可是着紧得很。”
“他才多大年纪啊!也就比我高一点,跟我哥差不多!”齐焕无聊地看着齐豆豆在原地转了会儿圈说道。
“小公子来府上时日不长,有所不知。城西的世家中,钟家以封印之术见长。像是家主与两位长老一把年岁,都因封印之术驻颜有道。楚元公子应该也是这个原因才能得以封印数十年之久。其余地奴婢可就不知道了。”
齐焕跟着点了点头。
狐疑地看了看阿丽,齐言有些明白阿丽当面与他们兄弟两个说这些话的用意,“阿丽姑姑,跟我去书院吧。小焕,你去陪霞现。”向对面观望了几眼,齐言回头开口道。
齐焕抱着齐豆豆有些无奈地转身离去,他不够年纪入学,本来也是因为好奇跟着出来看看,今天门口聚了这么多人,他要回去了。
“汪汪汪,汪!”
“汪汪,汪汪?”
钟秀屿白白嫩嫩的小脸上写满了困惑,他低头顺着脚下小白的视线向远处一道瘦小的身影看去,接着投去了一道狐疑的目光。
“穿白衣服的小个子,你给我站住!”
齐焕直觉地感觉到貌似一股有形有质的气息从背后投射而来,他先是转头看向齐言,接着迎向在场众人的目光,有些疑惑地看向钟秀屿,接着双目一眯。
“小胖子,你叫我小个子?是想要打架吧!”
在场的钟家之人不少,此时皆是一愣,紧接着纷纷作低头状。
钟秀屿身旁一个灰衣小厮唉声叹气道:“五公子又开始了,不晓得这回又是谁家的孩子又惹了事,估计要绕着钟府跑上三圈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受得了,唉!”
另一人同样感叹道:“敢说五公子小胖子,只怕不是三圈就能解决的事了。”
左边的人喵了右边的一眼。
“你刚刚说了五公子小胖子!”
右边一人投去一道悲哀的视线:“你还不是也说了!”
钟秀屿向着齐焕快步走去。场中众人皆是看向齐焕,想看看这个刚刚“豪言壮语”与五公子约架的小孩子会有什么应对之法。
钟秀屿眼含怒气,却慢慢腾腾地走了过来。
阿丽向前拦在气势汹汹的五公子面前,躬身道:“奴婢见过秀屿公子。”
“姑姑不必拦着他,我来问问他。”齐言淡淡道,目光却是看向面前健壮的小公子。
钟秀屿一呆,这不是奶娘么?
“你有什么事请和我说,我是他哥。”齐言嘴角一勾,似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平淡的道。
“看在奶娘的面子上,本公子不介意小个子对本公子的不敬,不过你们要把小黑还给我,就算是我不要了也不能给你们,更何况本公子只是弄丢了,你们只是侥幸捡到了而已。”
钟秀屿手指一伸,理直气壮地指向齐焕怀中的齐豆豆。
“哥...”齐焕向齐言投去询问的目光。
竟是这样。齐言面色一变,眸色深深地看向钟秀屿:“你既然不要他,所以它不是属于你的。”
“小焕,回去吧。”
“哎!”齐焕应了一声,转身打算走人。
“慢着!”钟秀屿被齐言拦着,目光开始不善,手指轻轻一甩,一柄小刀斜斜地插入了齐焕身前不远的青石砖上。
身后几人一惊,五公子要动粗了么!
“方才你不是说打架么,陪我比试,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虽然是我弄丢了,可你们只是捡到的而已,我才是失主,你们赢了,我就把它让给你们!”
齐焕微微低头,精致的小脸上,黑眸中闪出一抹明亮的光彩,如果二虎看见的话,一定会暗暗收敛行藏,免得被这小子盯上。
......
小半个时辰后,在钟家众人带着些许惊讶的目光中,齐焕收回小手默默地背过身去,细细看去竟有一副高手的气派模样。他精致的小脸上带着浅浅地淡笑,齐焕从地上抱起四处乱转的齐豆豆蹭了蹭,缓缓迈开小短腿向院中行去。
四周众人望向钟府大门前遭了殃的百年老树,老树下是一地的飞刀落叶与狼藉,还有几只毛虫在蠕动。
“怎么可能!”小五公子默默地蹲坐在地上,小脸上写满了不甘心。
“看什么看!”
“地上有虫子。”齐言斜瞄了一眼情绪低落的小五公子。
面色苍白的黑衣小公子在众人的拥簇下腼腆又貌似好奇地静静看着这一幕,目中闪过一抹笑意。他斜着头又抿唇看了眼李鱼的方向,小女孩只是低着头未有言语。
......
青竹书院是赵国南方有名的书院,盛泽城两大书院之一,近些年每年都以广纳平民子弟为人所称道。青竹书院位于城中偏西,盛泽城依山而建,青竹书院所在便是一座占地几里方圆的坡地,正门则矗立在北侧,南侧则是角斗场。
齐言看着眼前丈许高显得有些恢弘的书院大门,他和阿丽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大致排着队,周围多是十岁以下的孩童,各自背着一个小书兜,在这个修士与俗士当道的世界里,显得格格不入却生机勃勃。
青竹书院,一间宽敞阴凉的屋室内,十余个弟子恭谨地坐在蒲团上看着座上一位仿佛行将就木的青衣老者,青衣老者则是背对着他们看向窗外。
微风在窗外吹过。
”城西的几大世家维持了数十年的平静局面就要破裂了,弟子听家中长辈提及师尊与薛飞长老几日前去了钟氏府邸,弟子冒昧想请师尊指点一二?“下首一位中年长须男子抬头轻轻开口,似是怕干扰了此地沉凝的气氛缓缓放低声音道。
众人安静了一会儿,十余人中还是有两三人抬起了头看向老者。
青衣老者目光平静安然,他看向中年长须男子目光一顿又转向其余几人,口中缓缓道:”钟家之变不可阻止,变数已起便不是这几个世家之人就能抗衡的。云木,你是辛家之人,便替我奉劝辛无厉一二。我与他是多年老友,他是个明白人。“
“弟子会意。“长须中年男子起身抱拳竟毫无异议恭敬道。
......
齐言像周围的十多个年纪轻轻的孩子一样端坐在自己的铺垫上,睁大眼听着对面的中年男子拿捏着语气轻声讲述。
十几个孩子中男孩占据多数,此时一个个端坐着,其中一个生的虎头虎脑的可爱男孩有些好奇略带着点紧张的情绪打量着面前的众人与师长。看向某处时他的视线微微一凝。
”...“屋子里密不透风,闭着嘴微不可闻暗暗地打了个隐蔽的哈欠,有水渍顺着齐言眼角缓缓流下。他随手擦了擦,歪头扫视了一眼二虎,看着目中流露欣喜情绪的二虎。
“哈!”齐言嘴角勾起抹了把眼泪,悄悄地比了一个手势。
二虎目中流露出一抹智慧,轻轻打了个不同样的手势转过头去表示会意。此时十余个孩子抬头听着面前师长讲述,年少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