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伟光见谈的差不多了,便说:“今天不说选举的事好吗?大家还有什么要求只管说。”
李石忙挤过来说:“何县长,我有个请求。我们山庄是今日农村的新型企业,是我们农民的致富门路,我想把山庄办好办大。”
“这好啊!你们就得这么干,带领大家致富,我第一个支持。”何伟光很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石受到了鼓舞,便嘿儿嘿儿地搓着双手道:“就是希望政府能帮扶我们一点钱,山庄投资很大,还欠了账……”
“这好办,”何伟光打断他的话说:“需要多少,你先打个报告来。”
鲁平看了何伟光一眼,又转脸朝大家说:“大家看到了吧,何县长这可是现场办公啊,有问题当面解决,这样的领导,我们还能不选吗?”
大家便纷纷表态:“我们就选何县长!”
何伟光又一摆手说:“我说过了,今天不谈选举。大家平时都忙,难得进城里来。这样吧,今天我请客,大家都去唱唱歌,放松放松一下。老鲁,你 安排一下,你看去哪个歌厅好。”
鲁平说:“那我们先得感谢何县长的盛情。”说着便带头鼓起了掌。
大家就都跟着鼓掌。
鲁平说:“今天就去甲壳虫歌厅。大家都到宾馆门口上车,何县长为我们准备好了一台中巴。”
“啊———啊———”邓志雄欢叫一声,领先奔出了房间。
鲁平与何伟光满脸内容地相视一笑,便和大家一同走了出去。
六十七
甲壳虫歌厅是县城一家最为豪华的歌厅,还隔老远就能看到门口霓虹灯不断地变换,音响震耳地喧嚣着。
歌厅内,从地板到四壁,全部是红漆飞金,到处墙上都贴着坦胸露乳的大美人的广告画,令人有些心惊肉跳,又有些亢奋的感觉。
他们包了一个较大一点的包厢。
一个着一件粉红色半透明的紧身纱裙的领班小组笑容可掬地走了进来,朝大家说了句“大家好,欢迎各位光临”的话,便勾下腰与何伟光悄声地说了几句什么,一会便领进来20来位也是身着粉红色半透明紧身纱裙的小姐,一字儿排在他们面前。领班小姐朝他们鞠了一躬说:“请大家各自挑选一位陪唱的小姐,祝大家今晚玩得愉快。”
小姐们都显得青春靓丽,紧身纱裙勾勒出她们动人的充满魅力的曲线,纤细的腰肢,微微起伏的胸脯,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楚楚动人,撩人心神。
李石、邓志雄、陈鑫几个是老代表,早就乐开了,其他的一些新代表,在乡下哪见过这般阵仗,一时手足无措,竟不知往哪儿摆放好。几位女代表便抿着嘴格格地笑。
何伟光便说:“这没有什么,大家就尽兴唱唱歌。”
鲁平也说:“尽管挑吧,你喜欢哪个就挑哪个。她们都会唱,而且服务也周到。”
李石、邓志雄、陈鑫几个便一人挑了一位小姐,小姐们便小鸟依人般挨紧他们坐下。李石尤为大胆,居然把小姐揽进自己怀里,小姐温热的面孔一下便粘在他的脸腮,他便清晰地感觉到了她的呼吸声。她充满活力的身子变得很柔软,丰满的胸部使他体验到了一个年轻女孩的青春气息。他看她时,眼睛就有些欹斜了。
那些新代表也就都一个挑了一位。女代表不好意思挑,就由鲁平代劳,每人安排了一个。
领班小姐一按键,音乐就响了起来。何伟光带个头,点了支《大江东去》的歌,他拿起话筒,那位陪唱小姐也随即拿起话筒,便一同声情并茂地唱了起来。
大家争着拼命鼓掌,屋内的气氛便变得很热烈。
一曲完后,鲁平便说:“何县长唱得这么好,大家欢迎他再来一个。”
何伟光笑着说:“我这有什么好,我只是带个头,应该让大家尽兴唱嘛!”领班小姐与鲁平交换了一下眼色,便又按键,电视荧屏上便现出一行字:《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
鲁平站起来说:“我不会唱现在时兴的流行歌曲,我就唱一首老歌吧,这是我为何县长点的歌。何县长一直很关心、扶持我们长岭乡的工作,我就唱这首歌,代表我们长岭乡人民向何县长表示由衷的感激吧。”说罢,就拿过话筒唱了起来。
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
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
大家便一起跟着唱:
千好万好不如社会主义好,
河深海深不如阶级友爱深……
鲁平的嗓子很宏亮,陪唱小姐的嗓子很甜脆,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何伟光一直微笑着看着大家,这时站起来说:“鲁平乡长对我们党是蛮有感情的嘛!这样的领导,依我看,前程一定无可限量。”
鲁平忙说:“我是我们党一手培养起来的,我们大家都是党一手培养起来的,大家说说对不对?”
“对,对!”大家争相说。
鲁平说:“所以,我们就得紧跟上级领导,行使代表民主权利,履行代表职责,一定要把这 次代表大会开好,千万别辜负了何县长对我们的信任和期望啊!”
何伟光接住说:“不对,应该说别辜负了党对我们的信任和期望。”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下手机,便对大家说:“大家唱吧,我去接个电话。”说着便走出了包厢。
他在走廊上,忙抓起手机放到耳边。是李小艳打来的电话,她在电话里说:“伟光,你好忙啊,你自己算算,有几个礼拜没来我这里了?”
何伟光忙说:“对不起,这一向我真的是太忙了。”
“是忙于玩吧,”李小艳冷哼一声说,“你手机里现在还有音乐声,蛮吵闹的,是泡在哪家歌厅舞厅分不开身吧?”
“是……是在歌厅,我在陪长岭乡的人大代表。”
“我早就知道,我在你眼里其实是算不了什么。”
“呃,小艳,别这样说。”
“怎么,难道说错了吗?”
“你……你误会我了。”何伟光额头上居然渗出一排细密的 汗,他用手揩抹了一下。
“你忙你的吧,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你别……别这样,我马上就过来。”
“你不是在忙吗?”
“哎呀,你的指令我敢不听吗?”他故意用戏噱的口气说,想让气氛变得轻松一些。
“我哪能对你大县长发号施令呢,”李小艳的话里显然还有些怨气,“女人就是天生的贱命,怨不了谁的。”
“小艳,你听着,我马上就到。”何伟光返身进屋,朝大家说了声:“对不起,我有事要先走一步。鲁平,今晚这里就交给你了,你一 定要让大家唱好玩好。”
鲁平说:“何县长,您去忙吧,我会遵照您的指示让大家玩得尽兴的。”
何伟光从甲壳虫歌厅跑了出来,那安然自若的神情忽然变得紧张起来。他好像一个被人捕捉的逃犯那样,朝左边看一眼,又朝右边看一眼,而后才迈开腿朝前面走去。
想着李小艳,头皮就止不住炸炸地发疼。虽然她不是他老婆,但对他看管的也是蛮严,他到哪里都有电话追着,就像有根无形的绳索拴着他,他就缺少了一种自由感。有几次,他甚至想到与她断了,可他做不到。这李小艳年轻美丽,会不时地跑到他脑子里来。尤其是她进了农行宾馆,见闻也多了,眼界也开阔了,知道该如何妆扮自己展示自己的魅力。这是一个深悉人意的小女人,她浑身透出一股令男人无法抗拒的青春媚力,她的每一个狐媚和娇笑,都能冲垮男人的自制力。他知道女人是一种资源,越年轻越美丽,这种资源也就越具有稀缺性。
要命的是自己的老婆刘琴。她似乎已发现了自己什么。那天晚上,他刚从农行宾馆出来,就瞧见了刘琴,幸而他躲闪得快,要不然让她撞着,还不知会闹出个什么来。莫非刘琴是来跟踪他的么?他一想到这里,就有些愤怒,又有些无奈。再想一想,心里就有了几分得意。女人这个样子,不就是吃醋么!女人愿意为你吃醋,当然是在乎你嘛!你若在她心里没轻没重的,人家还会在乎你吗?既然人家这么在乎你,这就说明你身上有一种女人割舍不开的东西。是什么呢?显然这与权力有关,也与金钱有关。男人一旦拥有了这两种东西,就有一些豪气,也有一些霸气了。想着想着,心里就很是得意起来,满脸矜持的神态。
就想象着,下次再撞见了刘琴,自己该是个什么样子。一定不会再躲着她,干吗要躲呢?要两手插入衣袋里,跨着鹅步,故意给对方摆出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态。如果刘琴要闹,就由她去闹吧,只要说出一句“分手吧”,她还能不被惊吓得个半死?等她再来乞求他原谅的时候,他就可以开出种种的条件来。但又一想,这对女人不是不公平吗?不是一种伤害吗?万一刘琴忍受不了这种伤害,张着嘴喘着气,发出风的呼啸,暴怒得像一头母狮,狠不得把你撕裂开来,撕裂成碎片。刘琴在单位是有名的泼悍,他相信她是能够这么做的,心里便不禁一阵阵发毛。他一会这么想,又一会那么想,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他看了看街上的行人,没人理会他,更没人能帮助他,他这才感到一种莫名的空旷和孤单,也随即带来了忐忑。
六十八
何伟光急匆匆地赶去了农行宾馆。
李小艳今天是经过刻意打扮的,脸上画过眉,涂了口红,身上洒了名贵的香水,赤裸的手臂和旗袍下摆叉缝里透出的白皙的肌肤,令人幻起一股撩心的旖旎。她在等他,脸上却像蒙着一层阴云,露出一种愁苦惆怅的神色。
她见他来了,便把他让进一间包房。
他一走进房,便随手关了门,双目中立时升腾起一股火焰,心里便奔涌起一种原始的躁动。他伸出手去想把她搂进怀里,她却一扭身挣脱开来:“你们男人就这德性,需要人家时就猴急火急,腻了时就十天半月不理人家。”
他便叫起屈来:“你这不是冤枉死人了吗?”
“我冤枉你了吗?你今天这个歌厅,明天那个歌厅,谁知道你身边有多少女人?”
“没有,绝对没有,今天是特殊情况嘛!”他窘急得满头大汗,只是一个劲的搓手,“今晚我哪儿都不去,在这儿陪着,就是天塌下来也不离开你。”
李小艳这才“噗嗤”一声笑了,却又问道:“长岭乡来了些什么人呢?”
“鲁平、李石、陈鑫、邓志雄他们都来了,都是你的熟人。”
“你少和这些人来往,我总觉得他们不是好人,一肚子坏水。”
何伟光也笑了,说:“他们可都是人大代表,你可别凭印象看人。”
李小艳一撇嘴说:“你别忘了,我也是长岭乡人,他们肚子里有几根歪歪肠子我都清楚。尤其这个鲁平,当着你的面,嘴上就像抹了蜜,千方百计的奉承你,对老百姓就没个好脸色,我就最看不惯这号人,不知为什么偏让他当了乡长。”
何伟光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说:“他还是有不少长处的嘛!”
李小艳不屑的哼了一声说:“这也算长处吗?最近我看了一本书,书上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好啊,我就特别喜欢听故事,”何伟光便装出特别高兴的样子,脸上的全部线条在这一瞬间都变得细腻柔和起来,眼睛就直盯着她看。
李小艳说:“书里是这么说的,南朝梁武帝讨伐齐国,齐国的大臣袁昂,初时不屈服,臣服后,当了梁朝尚书。过了七年,一日武帝体恤‘老臣’,说体己话:‘齐明帝用卿为黑头尚书,我用卿为白头尚书,良多以愧。’袁昂却说:‘臣生四十七年于兹矣,四十以前,臣之自有,七年以后,陛下所养,七岁尚书,未为晚达。’”
何伟光笑着问:“什么意思?你怎么说话也这么文皱皱的?”
李小艳说:“我哪能文什么的,书上是这么说的嘛!我琢磨着,这个袁昂就是鲁平同一类的人物,对上级,揣摩逢迎,谄媚希宠;对下面,作威作福,颐指气使。你看这个袁尚书,梁武帝让他当了七年尚书,他老大一把年纪了,竟说自己是梁武帝的七岁娃娃。梁武帝此时还没有47岁,若再过二三十年,梁武帝的玄子玄孙即位,仍用这个袁尚书,只怕这个袁尚书仍然会说:‘我是您一个未曾满月的满崽尚书啊!’……”
何伟光便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你这个小艳,你才是一肚子歪歪肠子,尽会编些故事来骂人。”
“我怎么是歪歪肠子呢?我说了,这是书上说的,难道这书上写的也不正确吗?”
“嗬,看不出你还是读了蛮多书的啊!”
“我一个人在这城里,无亲无故的,没人理我,就只好看看书打发日子嘛!”李小艳显出一肚子的委屈,两粒细细的泪花随着这句话一下子跳出了她的睫毛,她不想去擦,便垂下了头。
何伟光便顺势把她揽进怀里,亲着她的脸颊说:“你放心,对于这号人,我会心中有数的。”
六十九
居然在两会要召开之时,市纪委又派了几个人下来查他周大兴,事由是因那包“芙蓉王”烟引起的。一共来了三个人,是两天前就下来了,已找了好些人谈了话。今天一早,他们就来到了“水上酒家”。李全有一见来了客人,便忙迎上去问:“先生,要吃点什么吗?”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客人问:“你是不是叫李全有?”
“是呀!”他一愣,连一旁的陈月霞也一愣。
戴眼镜的年轻客人亮出一个蓝面壳工作证,对他说:“我们是市纪委的,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能找个房间吗?”
陈月霞一听说来人是纪委,身子猛一哆嗦,心里就止不住小鹿似的乱撞,狠狠地瞪了李全有一眼,不明白他又给闯下个什么祸。
李全有心里也直发毛,看了看来人,说:“好吧,我们进去说话。”说着,便把来人领进一间不大的包厢。早上还没有什么客人,很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