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绿荫下,贺连靖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两个人,他已经来这里教书大半月了,她的孩子似她,聪慧过人,教起来格外轻松,她很少出府,经常一个人呆在阁楼,虽然常有人送些什么过来,但却是第一次有客人过来,那张脸不似在都城见过,看上去和她关系很好。
紧了紧手中的蓝扇,他一直后悔,那天为什么没有发现慕容府的异状,为什么没有多陪她一会儿,或者说,为什么要扮成慕容灏去,如果不是自己扮成慕容灏,估计裴家也不可能下手那么快,如果是真的慕容灏回来,结果也会不同吧。起码,起码不会留下六岁的她一个人面对危险。
不远处与一身红装的慕容嫣并肩而站的一名男子,绿白相间的绣花锦衣,黑色的发丝被绿娟束在后脑,额前碎发被微风浮动,秀气的眉毛下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面目间皆是风流俊美一公子,又散发出翩翩书生的气质。
而此时慕容嫣站在莲池边,好看的眉毛紧皱,身上散发出阵阵寒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季云笙单手玩弄着一串墨绿色的琉璃珠,看着慕容嫣,也是沉默不语。
“不同。”沉默良久的慕容嫣缓缓开口,季云笙立马明白两字的意义,原本平静的脸也浮现出丝丝波澜,他本以为她只是在担心那些人的安危,但慕容嫣的两个字足矣表达她现在的愤怒了,就不得不好好想想,到底是哪边的问题了。
云常阁与归衣阁两大齐名的杀手组织,如果被杀对象是与两阁无牵扯之人,恩仇明了,你又能给予所提出的要求或愁恼,那么对方的人头必会按时送到你手上,至今从没失败过。除杀人外,两阁情报更是网遍布大江南北,别说如今鼎立的几国,就连海上海外都有些许牵涉。
归衣阁是孤邢圣一手创办的,云中鹤与水间帘都不想管事,齐齐挂名当副阁主,阁主一职便落到了梅里笑身上,现在跟着慕容嫣,慕容灏,赤司卿做事的,包括现在顾人居和国师府打杂的几个家丁,都是从归衣阁调来得。
季云笙是云常阁的阁主,也是如今武林盟主季曲然的亲弟弟,以前季家当家偶然帮助过云中鹤与梅里笑,几年前慕容嫣又意外的在山脚下救了他与云常阁几位长老,一来二往他与赤司卿和慕容嫣自然也变得十分熟络,彼此成为了为数不多的友人之一。
那日赤司卿离开时交给他的出云令,是几位长老与季云笙商量后给的慕容嫣,出云令只有两种,金色只有一块,就在季云笙身上,那时阁主的证明,银色的原本只有四块,代表四位长老的身份,后来特地加造了一块,给了慕容嫣,出云令在手,暗语在心,便可以任意调配云常阁的人做任何的事情,只不过金令可以调配长老,而银令不可以罢了。
静了多久?估摸着瑾瑜二人的休息时间,贺连靖已经回到书房,而池边的两个人依旧不语不动,慕容嫣的眉头一秒也没松过,季云笙的表情也久久没归于平静。
慕容嫣说的不同,是指归衣阁与云常阁的情报不同,她知道季云笙也明白,虽然以前也有少许出入,但这次季云笙带来的事,不管是赤司卿的事,还是秦傲岚的下落,两者都是截然不同,慕容嫣暗想,不管是那边的问题,看来都要好好管教了。
松开紧握的手,她抬头看向季云笙,“这事三日之内必须出个结果。”季云笙点点头,他明白这次事情的重要性,一点点差错,都会让她在意的那两人陷入麻烦和危险。
“背叛的人,下场一般都不会有好结果。”季云笙眉目间的狠戾一闪而过,慕容嫣却看的清清楚楚,虽然不知道是哪边谎报,但他们同样讨厌背叛,而且,这不仅是背叛的问题。
两人商量了余久,太阳慢慢西下,两声奶音抚平了慕容嫣紧轴的眉,季云笙的表情也回归平静,牟里溺出些宠爱,“小家伙,你们只唤娘亲,是在无视我吗?”他对身后的贺连靖点头算是招呼,对方不知道他是谁,他却知道贺连靖的一切。
贺连靖也对他点头,又打量了几眼近在眼前之人,看着他轻松抱起瑾瑜二人,又闻那他们唤他干爹,想必定然不是普通之人,转身对慕容嫣微微一笑,“我先回去了。”慕容嫣看他一眼,点头,“幸苦了。”
“干爹,礼物呢?”赤司瑜黑润的眼睛看着季云笙,坐在他左腿上的赤司瑾也是一脸的期待,“就等着你二人过来拿。”看着季云笙掏出一样样东西,慕容嫣好笑又无奈的摇摇头,这身边的人,是一个比一个宠他们。
天色变暗,两个小孩也带着喜欢的礼物已经回到房中,“三日后我再过来。”季云笙抿口茶起身,慕容嫣送至他离开,转身唤来安寒安阳,简句说完,让两人取了马匹,从后院离开。香菱在东阁楼点上白烛,曼彤也放出脚上帮着书信鸽子,办好事后,回到了慕容嫣身边。
不到刻时,东阁楼上的那一点亮光被人熄灭,只留下白烛散发出带着点香味的烟,灭烛之人准确的找到了慕容嫣所在的房间,看到正坐的女子,单膝跪下,“主子。”
慕容嫣看着眼前的男子,示意他坐到一旁,轻轻开口:“阁的人最近如何?”白烛是归衣阁特有的信号,不同的香味会引来不同身份的人,而眼前这名男子,是地位仅次于梅里笑之下的几人之一,更是梅里笑最看重之人,烈勋。
烈勋沉思片刻,便把阁内最近比较特殊的事情一一道来,他知道她还没无聊到特地喊他过来是嘘寒问暖这么简单,定是除了什么事,虽然归衣阁名狠在内,以前也从未有过,但她这样问应该是怀疑阁里有人出了问题。
听他简洁的叙述,慕容嫣淡笑,归衣阁从不养愚昧之人,眼前之人更受梅里笑重视自是有他的能处,一个简单的问题,他却能分析得条条是道,对自己这个代理阁主的处事方式和言语之词也从不怀疑。
慕容嫣听完烈勋报上来的事,沉思了片刻,“两天,把她的底细,还有最近的动向与私下联系的人的身份全部查出整理后交给我。”他报上的几件事中,她在意的只有那一个。“属下听命。”烈勋很快的明白她说的是谁,接令离开。
“主子说的可是那名为怀秋的女子?”香菱帮慕容嫣整理着换下的衣服,曼彤看着慕容嫣离开的身影,点头道:“是的,虽然烈勋说的都是反常的事,却只有她与阁外人有联系,烈勋帮主子也做过这么多事了,应该不会愚昧到只交主子吩咐的资料。”
话中之话,香菱虽没曼彤冷静聪慧,到也得听明白。“主子虽然暗指怀秋,但另外几件事牵扯的人也不能掉心,不说主子的意思,就按烈勋的性格,今日从他口中说出的名字之人,都会被他查遍吧。”香菱说完,又撇撇嘴暗想,不知道查那些人两日够不够。
在顾人居的曼彤和香菱如此讨论着今日的事,自然是因为主子不在,主子的话,她们只需要知晓并服从,不过慕容嫣虽然知道,却没有禁止她们私下讨论,只是淡淡的警告,不要让她听到。她说过,不同的思考方式和角度得出的结论不一定相同。
此时潇湘楼二楼厢房内,一身素白男装,头发全束的慕容嫣,慵懒的坐在矮桌旁,手指带着节奏的轻敲着桌面,目光看着门口,似在等着什么人,她的眉眼被银色的面具遮住,薄唇却不扬不曲,尽管房内一片明亮,却看不透她的表情。
没多久,一名男子推门而入,慕容嫣看向来人,一身锦衣华服被松垮的穿他在身上,雪白的肌肤露出颈项锁骨,发丝半束半散,面貌像那华服上彩线绣的牡丹,眉眼间尽是笑意,尖削的下颚,好一张倾倒众生的脸,非但看不厌,还越看越诱人。
视线转到男子放到桌上的酒壶,慕容嫣取下面具,对他嫣然一笑:“知我心绪者,现恐颜钰一人也。”唤作颜钰的男子微微一怔,眉眼的笑意转为平静,平静又转为无奈道:“我对你来说,也就这点用处了。”
颜钰修长的手指不急不慢的把酒封一一打开,把酒倒入慕容嫣杯中,却只为自己倒上一杯花茶,慕容嫣接过杯子,细细品尝微甜的梅子酒,神色明媚的给出赞赏:“不错,不错。”颜钰把玩着手中的玉如意,看似好笑的开口:“哪有人每次喝都要对自己夸上一番的。”
“你错了,这明是在表扬你。”颜钰听闻,扬起长细的眉毛,等着眼前她继续说下去,“这酒是我想出来的不错,不过你只根据我几笔的描述,便能掌握份量和时间,把口感酿至最佳,当然要表扬你。”说完,又觉得有点不服气,居然比自己酿的还要好。
不觉间酒壶已经空了三两个,慕容嫣脸上泛起红晕,半眯的看着颜钰,感叹道:“美酒佳人,乐哉。”听到佳人二字,颜钰额上划下几根黑线,低沉道:“差不多就够了。”挡住她倒酒的动作,拿走酒杯,慕容嫣抬眼,拿起边上一壶,脚尖点地至角落,抬头一饮而尽。
喝完,把酒壶一扔,薄唇发出串串笑声,笑声如铃,清脆动听,闻声之人都好奇到发出如此笑声的,会是何等的美人,却不懂笑声中的喜乐,除了站在眼前怒视她的颜钰。